“明天。”闻颜说完，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走到一片小池塘边，他们慢慢停下脚步。闻颜的视线落在水面，几条火红的锦鲤从他眼前游过。
“里面有鱼你看见没？”闻颜指给江昊。
于是江昊靠过来一些，半边肩膀碰到闻颜，低头说：“看到了。”
他头发的发尖扫到闻颜脸颊，弄得他有点痒，躲了下。
闻颜侧过脸，笑笑问：“今天谁给你弄的头发？”
“谢瑶找的造型师，她说电影节媒体很多，想让我做一个稍微亮眼一点的造型，”江昊自己也不太习惯，显得有些别扭，“不好看吗？”
“没有……”闻颜抬手帮他把脸侧的一缕头发拨开，“挺好看的。”
他这样一拨，江昊的眼睛完完整整地袒露在月色下。
两个人离得很近，对视的时候呼吸交织，可谁也没有先后退。
不联系的这些天，江昊比谁都难受，可事情是他做的，那些推开对方的话也是他说的，反反复复折腾的人是他，难过的人也是他。
本来可以和闻颜一起去参加电影节，江昊早知道闻颜有这个行程，之前还想着又能见到他，后来又觉得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太自我了，从没想过闻颜是不是也愿意。
他尝试要离开一些，先从减少习惯性的联系和见面开始，主动地屏蔽和闻颜有关的任何消息。
但这种尝试也就只持续了几天而已。看见热搜上挂着他的名字，江昊还是忍不住点进去，甚至在那个词条下发现了谢名深发在微博上的照片。
看见照片里有闻颜的时候，江昊其实先是懵了一下，而后疯狂的酸意就占据了他的大脑。
原来他是忍不了的，说什么要放手，那都是因为他没认真想象过闻颜和其他人在一起。
不可以。
“你和谢名深说好久不见，其实我们也好久没见了。”闻颜淡淡笑了笑，低下眼，转过脸去看池塘里的鱼。
“最近比较……忙。”江昊也有点感觉到，好像哪怕是以前他读高中的时候，他和闻颜也会这样，一段时间没见面，忽然再见到就有些陌生。
他说不准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但总之不太好。
江昊想到他带了烟，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拆过的烟盒，递给闻颜：“现在我有多的了，抽吗？”
闻颜点头接过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根。江昊已经拨燃了打火机，靠过来，一只手拢住风，替闻颜点燃了火。
第一口闻颜就呛了下，眼睛刺激得有了点生性的泪花，笑着说：“怎么这么烈啊。”
“还好吧，”江昊随手点了烟，侧头看着闻颜，也笑了笑，“你不是抽过吗？”
“还没习惯，”闻颜看了看他，“感觉你又瘦了。”
“没有吧。”江昊摇摇头。
“嗯……”闻颜朝空中吐了一口烟圈，目光顺着烟雾望向夜色。
今天天气不错，能看见很多闪亮的星星，闻颜抬手指了指天，说：“星星好亮。”
“看见了。”江昊抽了口烟，一瞬间好像回到和闻颜一起去钓鱼的那个晚上。
“这几天找到喜欢的项目没？”他问。
“怎么说呢，其实看到几个好本子，但总觉得不够商业化，”闻颜说，“不是不想支持电影发展，但我是要赚钱的。”
江昊笑了声，醉得有些晕晕的，就在池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闻颜也在他身边坐下，问：“专辑怎么样了？”
“主打歌的键盘录了两个月我还是觉得不行，”江昊看向他，“写歌么，需要情绪的，现在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嗯，”闻颜手里的烟抽完了，他也没看江昊，声音挺轻，“所以前段时间你跟失踪一样，就是找情绪去了？”
江昊没想过他会主动提他们没联系的事。至少在他心里，他以为这就像某种默认的守则，是属于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闻颜好像总不太喜欢这样。
一句话让江昊愣住了，手里还剩的烟慢慢燃烧着，他指尖有些颤抖。
“啊，我……”
“逗你呢。”闻颜笑，转脸时抬手搭住江昊肩膀，这个姿势让他感受到江昊的确是瘦了。
“你在节目组里天天吃什么？怎么瘦成这样。”
也可能是晚上想得太多睡不着吧。
不过江昊什么都没说，只摇摇头道：“那你要问孟柯了。”
“有点饿了，”闻颜忽然说，“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他没带江昊去餐厅或者酒店，而是和他一起走到电影节的场地外。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但街道灯火通明，来来往往不少行人。
两个人低调地戴着帽子口罩，穿过两条街，闻颜抬了下手，说：“想吃那边那家冒菜。”
“以前来过？”江昊问。
“这边活动挺多的，来过几次。”闻颜看着马路上的车，和江昊一起走过人行横道。
店里人不多，闻颜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再把菜单递给江昊。
江昊不太想吃，只多要了几样。
冒菜很香，浓烈的味道唤醒食欲。
“以前我也这样，酒店里的菜吃得太多了总觉得没意思，就跑到外面去吃，吃多了又胃疼。”
闻颜话音一落，江昊的筷子也停了下，“那你现在……”
“现在没事。”闻颜笑笑。
吃好东西，江昊招手让老板过来，他站起身拿出手机付钱，刚打开屏幕，闻颜的手机响了。
因为他的手机一直放在桌面，所以电话响起的时候，江昊很容易就看见打来的人的名字。
正好是江昊最不想看到的那三个字。
“已经付好了，可以了。”老板说。
江昊点点头，看闻颜没什么意外地接起了电话。
他压着的那股难受劲又翻涌起来。不过只是两三天不在而已，他们又这么熟了吗？还是说其实一直都挺熟悉的，只是他不知道。
付完钱，江昊不想看着闻颜打这通电话，没说话就朝店外走。走的时候他余光看见闻颜回了头，估计也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吧。
街道上川流不息，江昊站在店门口，走了两步又自己停下了。
算了，他是艺人，就这样走出去万一被人认出来会很麻烦，再说……他也不可能把闻颜就这样丢下。
就在这里等他打完电话又怎么了？
就想问问他们说什么了，又怎么了？
每天世界上发疯的人那么多，不少我一个。
酒意从深处浮起来，江昊觉得热也觉得浮躁，他站在阴影下，来来回回走了几步，看见闻颜从店里出来。
外面有点冷，但他只把外套抱在怀里。
“打完了？”江昊冷冷地问。
他自己说完这句话，也觉得太冷淡了，于是清了下嗓子，抬眼看向闻颜的时候，眼尾微微向下，有些委屈的样子，“和谢名深？”
闻颜嗯了一声，看着他。
可能是江昊真的醉了，他没看出闻颜眼神的含义，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说什么了？”
闻颜没有立刻出声，抬手想搭江昊的肩膀，被他侧身躲开。
江昊眼睛红了起来，自己也意识到情绪失控，垂着眼，随口道：“外面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情绪是会传染的，闻颜也眨了两下眼睛，轻叹一口气说：“没讲什么，他有东西……”
一道闪光灯在闻颜身后亮起，两个人都注意到了，但江昊反应更快，抓着闻颜的手把他往一边的小巷里拉。
巷子很窄，只有一盏坏掉的路灯立在最尽头，江昊转身靠着砖墙，朝外瞥了一眼：“是狗仔……躲不掉的。”
“晚上我回去联系公司的人，让他们盯着网上。”闻颜说。
“要是拍到了怎么办？”江昊看着闻颜。
“不怎么办，没事的。”
“他们会不会说我们在街上吵架。”江昊低了低头，半张脸都隐进帽檐的阴影，他苦涩地抬抬唇角。
“随便他们怎么说，”明明已经很窄了，闻颜还是往前走了一步，脚尖抵近江昊，“你刚才怎么了？”
江昊没说话，喉结滚了滚。
过了一会儿，他才讲：“没怎么，突然不开心。”
算了，江昊已经这样了，闻颜看得也心疼。
他太知道一个人如果被情绪裹挟，走到最极端的那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子……闻颜总害怕梦中的场景重现。
“谢名深说他有东西丢了，问我有没有餐厅的联系方式，”闻颜后退半步，“就这样。”
江昊垂着头，嗯了一声，视线没什么焦点地落在脚下有些起伏不平的地面。
他好想问闻颜，你又为什么要和我解释呢？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是吗？
但他很快又想到那天晚上，他借着酒醉被拒绝的试探。
他能感觉到，有时候闻颜也不想分清他们之间的情感，他比他还要顺其自然。
江昊忍不住抬起手臂，在闻颜肩膀上放了下，见他没有拒绝，手往下滑了一点，搭在他后腰。
“我们走吧。”
“好。”闻颜看着他说。
只待了一段很短的时间，但巷外的道路上忽然就安静了许多。
街边的商家还亮着灯，有些甚至播放着音乐，闻颜和江昊并肩朝酒店的方向走。
“我可能要在这里留到电影节结束，”江昊慢慢开口，“回去之后就不会那么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