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穿着大红喜服,坐在窗前,先就哭了一场,一双眸子红肿似桃,苏湄笑道:“好端端的喜事,你哭个不停,倒是委屈了你?不要再哭,再哭就不再是漂亮的新娘子了。”
“姐姐,你留在崇州不行吗?”小蛮抹着脸问道,“你要不在崇州,我给别人欺负了怎么办?”
“从来都是你欺负人家,哪有人家欺负你的时候?”苏湄莞尔一笑,将小蛮轻搂在怀里,说道,“我现在还不能留在崇州,不过你在崇州,我也放心……”
“总是不如你在崇州的好,”小蛮满怀惆怅,又不解的问道,“奢家起事也不过一府之地,姐姐为什么就不能留在崇州?”
“没那么简单,”苏湄轻声说道,“总之崇州这边蒸蒸日上,我在江宁的日子也过得舒坦,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册立宁王以镇东南,对崇观帝来说,是一招险棋,即使用张协之子张希同任宁王府长史,仍难让他放心,还要防止江东郡地方势力彻底的倒向宁王。
江东郡地方势力主要也就分为两派,一为吴党,二为东阳系。
汤浩信之死,可以说是诸多势力促成,但没有崇观帝的授意,随宁王南下的张希同、张晏不会充当打手。除跟梁家妥协,以山东换梁家出兵外,崇观帝也未尝没有杜绝顾悟尘、林缚倒向宁王可能性的心思。
淮泗战事后期,崇观帝手书圣谕,赐林缚任淮东制置使。这里面的心思就复杂了,也未尝没有拿淮东牵制梁家的心思,也许对岳冷秋也没有彻底放心的心思——这里面种种都是帝王心术,至少在当前,崇观帝仍将淮东视作手里一枚有用的棋子。
苏门之冤涉及三代帝王的废立,将直接否定德隆、崇观二帝入主龙廷的正统性,届时崇观帝还会视淮东为一枚有用的棋子吗?
林缚入崇州还不足两年,才掌握崇州一县,虽为淮东制置使,但对淮东两府十三县还谈不上有什么影响力;跟奢家十一代立足晋安的根基远无法相比。
院子响起足履轻响,宋佳掀帘子进来,穿着狐裘子,洁白无瑕的绒毛将脸蛋衬得额外的娇媚,看着小蛮哭红了眼,笑道:“眼巴巴的要嫁进门去,这会儿怎么就委屈了?”
“谁委屈了?”小蛮噘着嘴说道。
“要没有委屈,轿子在外面都准备好了,上山去吧?”宋佳嫣然而笑,又跟苏湄说道,“也给苏姑娘备了轿子,七夫人请苏姑娘上山去聚一聚,山下冷清得很。”
“辛苦宋典书了。”苏湄说道。
“苏姑娘要留在崇州,这内典书一职就没有我的份了。”宋佳看似无意的说了这么一句。
“宋典书说笑了,妾身怎么可能会留在崇州呢?”苏湄淡淡的说道。
宋佳倒也没有再无礼的试探,见好就收,她总觉得苏湄的身份不简单,暗道苏湄要是留在崇州,未必甘心屈居妾室,又争不了正妻的位子,林缚许她做个女官,倒是合适。
淮东制置使司官制差不多定了下来,也半正式的设了内典书一职,使宋佳担任,也正式用她作为自己的助手。内典书一职,说起来倒与后世的女秘书、女助理相仿,可惜还享受不到那种“有事秘书干”的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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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已是小寒,过了今天,便是数九寒冬了。
小蛮进林家为妾,本就是水道渠成之事,只是一切都依足迎娶事,选在今日行大礼;只是不便大肆操办。
要真照纳妾之礼行事,小蛮今日进了林家的门,也还没有同房的机会,反而要去大妇房里连着伺候三天,只看、伺候,不参与,到第四天才许同房。
就便是当世节欲守礼、尊妻贱妾的风俗。
顾君薰是性子温婉之人,林缚也不可能委屈了小蛮。虽说没有大肆操办,依照的还是迎娶之礼。
林缚带着微酣醉意,走进房来,不用吩咐,伺候的婆子便悄声告退,帮着将门掩上。林缚将大红盖巾揭去,看着红烛下小蛮鲜艳妩媚的姿容,当年的刁蛮小女孩子,如今也长大成人了,心里感慨。
虽说平时相处也搂搂抱抱、亲亲吻吻、摸摸弄弄,就差最后一步没有做成妇人,相熟得不能再熟,但给林缚在烛下盯着看,小蛮想到今夜便要正式成为妇人,也羞红了脸。
“心慌什么,”林缚挨着小蛮坐下,握过她的软绵小手,轻轻的捻着,看着她微带红肿却凭添了几分妩媚的眼睛,笑问道,“怎么还哭了,是不是怕我吃了你?”
给林缚一岔,小蛮倒是恢复了神气,手伸过来拨着林缚的下巴,问他:“你想不想姐姐?”
“嗯!”林缚点点头。
“那就把姐姐留在崇州吧,”小蛮任性的说道,“以后什么事我都依你……”
“许我两年时间可好?”林缚拉小蛮坐进自己的怀里来,小蛮与苏湄相貌相肖,倒要比苏湄矮半头,是诸女里身材最娇小的,“两年时间应该够了,那之后再不让你们姐妹俩受委屈……”
“你要记着,这是你答应我的,两年后就不要让姐姐再受委屈了。”小蛮说道。
“那是当然,从此之后,你便是林门苏氏了,便是淮东的小夫人了,你也要改口唤我相公,”林缚笑了笑,又问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要躺下休息?”
“随便你?”小蛮晕着俏脸,娇羞说道。
林缚见她脸媚如霞,娴美柔静,便动手帮她解起衣裳来。
外厢燃着大铜盆,使得里厢也寒气不侵,比庭院外暖和许,小蛮给剥得精光,身上肌肤美如白璧,林缚抚摸来,挑弄她的情念。
待小蛮身下润如溪津而脸如红丹、眼眸流媚,林缚也给迷得心跳血涌。
小蛮虽说一直受苏湄的保护,但成长的环境与顾君薰大为不同,性/事上受礼教束缚浅。夹着的双腿给掰开,脸烫得挂火,林缚挺身抵达下,挨着唇皮儿,要害给击中,一股子电击似的感觉从股心处直往心脏里钻,小蛮下意识的双腿就夹到林缚的腰上,双手热情似火的缠着林缚的脖子,怯生而道:“相公的……你那儿大,可不要伤着小蛮……七夫人说第一回可给你弄得痛得要死。”
林缚倒没想到盈袖会悄悄教小蛮这事,见她在身下扭动,又怕又迎的样子,倒是磨得他情念大炽,手够过来,抄手抱住她嫩得打滑的弹软小臀,附她耳旁,说道:“盈袖可曾说还好玩得紧……”
“嗯!”小蛮不好意思的说道,心慌慌乱跳,但知道女人生来就要挨这一回,强忍着不动,当真刀子捅进去,便觉一层肉给撕开似的剧痛,眼泪都迸了出来,身子绷紧了抱住林缚:“不要、不要,好痛,你们都骗我,哪好玩了?”
林缚俯身抱着小蛮,在她耳衅亲吻,知道她身子嫩,怕真伤了她,克制着心间的情念,不出不进,翻了个身,心痛的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在她背臀上抚摸。
熬过那阵巨痛,便缓了下来,但也不能动弹,小蛮便像小兽似的趴在林缚的胸口,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小蛮的身子不重,林缚便由着她去,乱想一些事情,将心思岔开,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也熟睡过去。
连着三天,林缚虽与小蛮同房,都没敢大动她,陆陆续续的试着欢爱,让小蛮彻底的变成妇人,林缚却没能畅快的玩一回。
偷摸着与顾盈袖做好事时,林缚跟她说起三天行房的苦处。顾盈袖观音坐莲似的坐他怀里,笑道:“小蛮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倒让你这么宠她?”
“你们几个,我哪个不喜欢?”林缚说道,手握着盈袖的乳揉捏着,要她拧回头来两人双嘴相噙。
吻了片刻,顾盈袖又问单柔的事情:“小六的事情你怎么做啊?你倒是把人家的心火点起来了,不能就袖手不管。你身边女人多,不馋什么,人家心里可馋……”
“我打算在县学外设个新式学堂,设在鹤城,儒学、杂学都教,先从崇州、山阳等县招些少年子。学堂提供食宿,想必那些没有出路的穷家子弟会过来,招满人不成问题,也算是一个开始。另外,淮东军以下,适龄的子弟都要送进去就读……”林缚说道。
“要把将昭逸送出崇州去,为这事办个学堂值吗?”顾盈袖问道。
“你这张嘴也会胡扯来了,”林缚轻轻咬住顾盈袖艳如红丹的嘴唇儿,“办学堂是桩正经事。无论是出海还是工场,都要大量的人,招揽人才能满足一时之需,但要长久的维持下去,非要办学堂不成……先是办着总类,之后还要分开来办。航海学堂、军事学堂、商学堂、工学堂,等等都要办,总不能让天下读书识字都奔着做官去。当然了,能出海管船、管船队的,能领兵打仗的,能管好作坊的,能打理铺子的,挑出些优秀种子来,做官都没有问题。还真以为做官能有多大的学问在里面?”
“听老人说,做皇帝的,就要拿做官这事,将天下人的心都收拢起来。你这么做,又出海、又经商、又做工的,就不怕将来人心散了?”顾盈袖问道。
林缚微微一笑,说道:“到时候再说吧。”心里想便是盈袖都明白这层道理,天下间那些个顶尖人物又怎么不明白?
千百年来,抑商、抑海、抑工,很大的一个因素是为了保证帝权独统、君权独尊。
一旦放开口子,做大航海、商工的规模,人心活泛了,有几个人会心甘情愿的拜倒在君权、帝权裙下?
当然,随着农业社会的崩溃、工业生产越来越成为帝国的重心,新的思潮必然会涌来,社会变革就会随之而来。
到了那一步,君权即便能勉强维持,也会给架在空中楼阁里。
但在当世,社会还是以农业生产为主,如此庞大疆域,集权式的帝制倒是维持社会次序的有效手段。
关键是帝制之中,能不能为后世注定会到来的社会变革开个口子,缓和变革来时对社会造成的冲击;或者说利用几代人的时间,主动的去迎合新的变革?
第11章 降将
进来腊月以来,崇州境内雨雪靡靡,于农事甚好,于工造却是一桩大麻烦。
江门与鹤城之间的大道,早就给踩踏得泥泞不堪。
出发时擦得锃亮的马靴,早就看不出原形,鞋头还裂了口,泥水混进来,冻得脚发麻。林缚走回到大路边,坐在马车前辕木上,将靴袜脱掉,拿干布裹着脚,就盘脚坐着,与韩采芝等人说话:“没想到会这么苦吧?”
“苦不觉得,倒是这雨雪天不停,地烂、路烂,天一寒,又冰得结实,土难挖、难运,事情做得慢,怕辜负大人的信任!”韩采芝说道。
各方势力继续僵持着,谁都一时没有能力破局,战事的规模、烈度相比较春夏,要和缓得多。捍海大堤正为崇州的重中之重,为此,林缚仅仅是将步军司中军五营步卒南调,加强嵊泗防线的战力,但不急于对嵊泗诸岛以南海域的岱山、昌国发动攻势。
从江门到鹤城,分了四个工段同时修筑捍海大堤,孙敬堂、葛司虞、王成服三人具体总司其事,林梦得、秦承祖等人在崇城也是在更大范围里负责物资、人力资源上的协调。
下面又设工段长,韩采芝兼领其一,张苟给他当副手,还另设了工造官,作为技术总负责人。这个工造官不是别人,就是从盐渎跑来崇州献北段筑堤方案的新津人朱艾。
林缚有空也往大堤上走,整个捍海大堤将涉及到淮东的根本,林缚又怎么能不重视。
“我们要克服困难,与天争时,与地争利,但也不能过于着急,不能将人力耗得太厉害,要体恤大家的辛苦,”林缚笑道,“现在有七八千人压在这边,每天大家张开嘴吃饭就是一两万斤米粮,你肩上的担子很重,要学会适应。开始有些乱,很正常,只要能看到改善,就是好事。熬过这段时间,到春上,就会好起来……”
陈韩芝之前在红袄女麾下当部将,手底下也就四五百兵马,口粮供应也不用他操心。刚上工段,督管造堤,七八千人的穿衣、吃饭,什么事情都要管,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过去近两个月的时间,也不能说完全适应过来,倒也没有刚开头那么狼狈。人总要努力去适应,才会成长。
林缚看向原流民军先锋渠帅孙壮麾下的部将张苟,问道:“来崇州还适应?”
“不用再颠沛流离了,总是不差,还要多谢大人的成全。”张苟回道。
他南下已经两个月了,到崇州之后,就进了这边的营寨,跟陈渍分开,也就没有再联络;也是怕崇州这边起疑心,克制着不联络。
这边的营寨,好东西没有多少,但吃饭管饱,有家口安置附近的,月初与月中时也多发一份口粮。
都卒长以上的武官额外发饷,也不多,每月三五百钱,其他方面倒没有太多的特权,与普通兵卒同吃同住。
虽说这边工段上近八千人里,约有八成人都是流民军的降卒,不过这些武官大多数是从淮东军司各部抽调过来的。
武官们的饷钱虽不多,但都是立了战功给提拔上来的人,有赏功田,从役期间,又能免田赋,倒不用担心家人的生计;有饷钱拿,更能接济家里。
这些武官对淮东军司忠心耿耿。当然下面也有小部分人表现优异,给提拔上来当武官的。这部分人数虽不多,但给大家看到一些希望。
张苟作为工段副指挥,说是比照营指挥发饷,每月倒有二两银子的饷银能拿。家人给安顿在崇城,他没有去看过一回。每月拿到饷银,都托人捎过去,他在这边有银钱没有用场。他识得字,他妻子也识得字,所以能通书信。
他家与陈渍家给安顿在一座院子里,张苟也就知道陈渍在鹤城的情况跟他相似。
家里头,除了他捎饷银回去外,淮东军司逢着节时,也送粮面与鱼肉来,大寒节还送了钱跟布来,日子倒是不差。要是愿意,还可以送狗娃去学堂,倒也没有强求。
要是可以,张苟也不想再折腾了,但是他知道杆爷当初投降淮东军心里是什么想法,将来杆爷跟淮东军打起来,他总不能对不起杆爷的情义。
人心思定,哪怕是给淮东军司驱使去上战场,家人能有安顿,也有个前途能奔。绝大部分人举旗造反,不就图这个吗?
有野心的,想出人投地的,淮安军司这边也不是没有机会,韩采芝、陈魁立这几个龟儿子,就铁心跟了淮东军司走。
就算没有淮东军司抽调来的这么多武官压着,就凭着这边当兵做事吃饭能管饱,张苟也没有信心拉出多少人去投杆爷。
这边七八千人,有多少人生下来能经常吃上饱饭的?
张苟也不知道淮东军司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有多厚的家底,上好的粳米,竟然能让大家敞开肚子吃,还隔三岔五能吃上一顿肉。
工辎营定编就有六万人,再给家小发口粮,家属上堤,或参与开垦荒地,另外发工食钱。其他不说,淮东军司养六万人的工辎营,仅米粮一项消耗,就大得惊人。
在淮泗时,与江东左军打,只知道江东左军能打,很强,但江东左军为什么这么能打、这么强,却是一摸瞎,没有知道缘由。
到崇州来两个月,张苟倒有了些模糊的认识,便是大家手里的铁锹、铁铲,用的都是他们之前不敢奢望的好铁。
工辎营普遍使用的这种铁锹都耐磨、刃口硬、锹身挖硬土也不容易断,两三把铁锹的用铁量就能打一把上好的斩马大刀,崇州竟然奢侈到用这种好铁来打锹铲。
张苟还想着杆爷在进淮泗之前的话,想着打下徐州,开炉炼铁,打上两千把上好的斩马大刀,编一支斩马精卒出来,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徐州没打下来,安帅给陈韩三狗贼所杀,而杆爷两千把斩马大刀与斩马精卒的梦想,自然是破灭难成。
之前的奢望与梦想,在崇州却是如此的轻易与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