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岸看着唐枫,觉着自己越来越难看懂这个人了,有时候他是杀伐果断的将领,但有时候他又如此看重一条性命,这是为的什么?唐枫像是猜出了他的心意,继续说道:“在沙场上,死伤多少人都是无法控制的,有时候为了败敌必须要做出牺牲。但是百姓们却不是拿来牺牲和凌辱的,是他们缴纳的税赋才养了这些官员和王公贵族,这些只知盘剥的家伙又凭什么还要凌虐他们呢?这些事情我不见则罢了,要是见了就必须管上一管!”
唐枫的这个想法使得吕岸的心里再次生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的道理,但经唐枫一说也觉得他很是在理,便点头道:“大人说的没错,是卑职太过愚昧看不透这一切。”说着露出了惭愧之色。
“其实这也怪不得你,现在这个世道,那些当官的为富的哪个将普通的百姓当人看了?不然也不会出现此次山东的大乱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能做的只是尽量帮着那些受害之人讨回公道,让那些为祸的人受到该有的惩罚而已。”唐枫说着又喝了一杯酒,然后道:“当时我见到那情况时,只是想阻止这一起惨事,倒真没想过要和孔家为敌。可谁想他们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杀了人,而且那被杀的老人还不是他们的家奴,这就让我难以忍受了。想来在这几百年来,孔家人仗着自己的先祖孔子的名望,不知道残害了多少的无辜百姓,我若不能将他们的这种行径打压了下去,杀杀他们的这种邪气,就妄穿了这身官服。”
“可是大人……这样一来您可就得罪了太多的人了,天下的读书人恐怕都会对您口诛笔伐了,您也是两榜的进士出身,就不怕出什么事情吗?”
“怕的话我也不会做了!”唐枫闻言不但不惊反而豪气顿生:“那些书生只懂得讲什么圣人之言,其实在他们的心里根本没有天下和百姓,只是一心想着考上功名好满足一己的私欲,我对此根本不屑一顾!而且我相信到时候上书的人不过是一些全不知民间疾苦的无能之辈,秀才造反尚且三年无成,何况是一些书生呢?就随他们说去吧,我根本不会当是一回事。”
吕岸虽然念过几年的私塾,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所以对唐枫的话深有感受,心里很是赞同。唐枫见他的模样就猜出了他心里所想,又继续道:“而且我今日这么做也不是全无目的和好处的。的确一开始我是激于一时的气愤才阻止的孔家人的举动,但后来却有着更深的因由了,我想借着对付孔家来杀一儆百,让山东一地的世家收敛!”
“大人的意思是……”吕岸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了悟。
唐枫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将那何必昌一杀,山东官场的气象已经大变。现在就是整顿当地的这些富户的时候了。从那些被抓的乱民口中,我们可以知道他们之所以走上这条道路,有官府的原因,但是当地的世家大户也脱不了干系。想要彻底地让百姓们安心,就不能让那些世家大户再欺压良善。我之前正愁着不知该从哪里入手呢,现在孔家的事情正好给了我一个由头。只要我将这山东最大的世家给处置了,何愁其他人不乖乖地听命呢?”
“原来如此,卑职服了!”吕岸真心地说道,他实在是佩服唐枫,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能抓准了关键。但随后他又担心地道:“可是大人,孔家毕竟有着国公的身份,而且在朝野的声望极隆,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呢?”
“快刀斩乱麻,只要我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办成了铁案,那任谁都不能说什么了,所以我们现在就该去问问那个受了伤的少年,从他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和真相!”
第330章 公义
当唐枫和吕岸二人来到安顿少年的厢房时,他已经被请来的大夫包扎好了伤口,趴在床上休息了。一听到有人进来,那少年忙转身看来,直到这个时候唐枫才看清楚这个少年的面目。其实他也不能叫少年,他已经有了十六七岁的年龄,黝黑的脸庞,但是却很瘦削,显然是长期无法吃饱饭的关系,在看清楚来的是唐枫他们时,立刻露出了敬畏的神情,他可是记得正是唐枫他们将自己从孔家人手里救回来的。
“大老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唐枫这样的人,就找了个尊称喊了声,然后就想下床来磕头道谢。但却被唐枫抢先一步按住了身子:“你身上有伤,就不要多礼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俺叫孙大狗……”青年答了一声,直听得唐枫一阵皱眉,不过想想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的确没有什么雅致的大号也就释然了,便点头道:“那我就叫你孙老弟吧。孙老弟,你可能将今天的事情详尽地告诉我吗?你知道多少你爷爷的事情?”
一提起这事,孙大狗的眼中就露出了仇恨和伤心:“俺当时不在场,是俺的伙伴见了事情后转告的俺,俺才去那孔家的。”说到这里,他眼中流下了泪;来:“可没想到不但没救到爷爷,还差点死在了那些人手上。”在伤心了一阵之后,他才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
原来这孙大狗的爷爷孙老头是一个赶车卖菜的人,那匹倒卧在地上的瘦马就是替他们家拉车的。今天也是合该有事,因为唐枫这个钦差的到来,将原来他必须经过的路给封了,老汉只得换了路线,经过了孔家的大院。在刚经过孔家大门前的时候,那匹老马就突然拉了稀,又正好被那看门的孔家家丁给看到了。
一匹马居然在衍圣公家的大门口拉稀,这还得了?那几名门子就上去教训了孙老头,将他打得动弹不得。而这一切都被和孙家有些交情的一个卖饼子的少年看在了眼里,不过他胆子小不敢生事,就去找了孙大狗,将他爷爷被人打了事情给说了出来。
孙大狗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一听自己唯一的亲人被人打了,二话不说就拿起了家里的铁锨出去报仇了。当他赶到孔家大门前时,那几个家丁早将孙老头像垃圾一样丢在了外面,而那匹罪魁祸首的老马则被他们给拉进了府去。眼见得爷爷遭人毒打,孙大狗气往上冲就不管不顾地拿着铁锨拍伤了孔府门前的那几个家丁。
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门前一打,里面就冲出了十多名孔家的家丁,这些人个个生得孔武有力,而且还有趁手的朱漆棍子,一下就将孙大狗给打翻在了地上。而这事也惊动了里面的孔兴燮,一听有人居然让牲畜在自己的门前拉稀,还伤了自己的家丁,衍圣公自然是勃然大怒,立刻就命人将这祖孙二人带到了后院家法从事。
在一顿棍棒之后,孙老头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入的气了,而那匹老马也被衍圣公下令砍去头颅抵了它拉稀的罪过。只有孙大狗身体还算结实,居然挨了五十棍都没有死。不过如果不是唐枫及时赶到阻止的话,他的死也在转眼间而已。
说完了这一切后,孙大狗哀求道:“大老爷,你可要为俺的爷爷主持公道啊,这孔家的人下手太狠了,就连这么一个老人都不放过……”说到这里他已经哭了出来。
唐枫的脸色也变得铁青,这什么衍圣公家的人确是太过分了,居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打杀人命。这还是自己才到曲阜的第一日,也不知道往日里他们有多少的跋扈,害了多少的百姓。一想到这些老实的百姓被这些只是仗着身份的人欺侮,唐枫心里的杀机就起了:“看来这次不能轻饶了他们,必须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吕岸在听完了这一切后,目光也锐利了起来,他毕竟还是有着一些良知的,现在孔家做出如此事情来,即便唐枫不出声,他能帮也要帮了。所以在出了厢房门之后,他就低声问道:“大人你有什么事情要交由卑职办的,只管吩咐。”
唐枫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次证据确凿,我就要好好地定一下那什么衍圣公的罪了。不过此事必须速战速决,在他们找到有力的帮手之前就把事情办完。走,去大牢!”
身为衍圣公的孔兴燮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关进县衙的大牢里面,脏乱的环境,不断从眼前爬过的虫蚁只让他坐立难安。刚开始时他还很是嚣张地指着那些牢头大骂,但是当县衙大牢里的人换成了唐枫的卫兵之后,他就不敢说话了,因为就在他刚骂了一句话后,一个粗壮的汉子就拿着铁链抽在了牢房的栅栏上,吓得他一哆嗦。这真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讲不清啊。
不过不敢说什么不等于孔兴燮就认命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入狱之后,自己的家人就会想尽办法来搭救自己,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是把官司打到了京里,也要让那个年轻的钦差知道自己的厉害。在他想来,以自己孔子后人和国公的身份,就是魏公公也要卖几分面子,何况是一个不到四品的什么钦差呢?
“到时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孔兴燮还在YY着今后的报复呢,就见到自己想报复的对象在几名军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那些军士的腰间都挂着长长的钢刀,直看得他一阵心惊肉跳:“他不是想着趁这个时候把我给杀了吧?”想到这里,孔兴燮更是面色大变。
唐枫来到牢房之前,自有人为他端来了椅子,唐枫坐了下来,然后漫不经心地笑道:“衍圣公,呆在牢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唐大人,你虽然是钦差也无权把本公关在牢里,识相的就向我赔罪,本公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这一遭!”现在孔兴燮只想快些离开这里,所以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了,不过话里还是透出了久居上位的气势。
不过他的威胁听在唐枫的耳里只是笑话,他一声嗤笑道:“你还想着安然出牢吗?别做梦了!在你的首肯下,那几名家丁打杀了一条人命,本官既然见了就不能不管。按着大明律,杀人者死,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那不过是几个贱民罢了,你凭的什么让本公为他们填命?而且杀他们的也不是本公,只是下人们一时失手罢了。”孔兴燮一面说着话为自己打气,一面小心地观察着唐枫的表情,想看看他究竟打着什么样的心思。
唐枫冷笑道:“被你杀的乃是曲阜县的农户孙三,并不是什么贱民,至于你所说的与你无关,这里还有那两名家丁的供词,他们明明白白地说了,是衍圣公你下令让他们往死里打,他们才会不留手地将那孙老汉给打死的,这一点不光是他们,本官和随在我身边的人都能作证!”话说到这里,唐枫仔细打量了一下一门之隔的孔兴燮,发现他果然有些慌乱了。
原来为了让孔兴燮彻底地认罪,唐枫先提审了那两个和他一起抓来的家丁。这两个欺善怕恶的家伙,被唐枫随便一吓,就将一切都推到了自家主人的身上。对此唐枫也是乐见其成的,就让他们在供状上签字画押,以为凭证。
在见到了那两份供状的时候,孔兴燮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了,他没想到唐枫这次居然是来真的,甚至连证人都找好了。心里一怕,刚才的那点气势就不见了,他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唐大人,还请你看在同朝为官,而我又是圣人之后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唐枫面带微笑道:“那孙老头他们想让你饶了他们时,你怎么就不饶呢?现在想到要人相饶,太晚了!”
“你!你打算怎么做?要知道本公乃是先帝时所封的衍圣公,而且天下有这么多的读书人,大人就不怕遭到群起而攻之吗?就不怕史书上遗臭万年吗?”
“哈哈哈哈!”唐枫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在那大笑了起来:“亏你还有脸自称是圣人之后,圣人教导我们要以仁待人,可你们这些后人除了会盘剥欺压百姓之外,还做过些什么?至于那些什么读书人,更不在本官的眼里,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去,本官是为了百姓,青史之上自会有个公论!倒是你孔家的所作所为,才真的要遗臭万年,让祖宗蒙羞呢!你们欺软怕硬,对百姓穷凶极恶,可一旦真的事情临头了,却又装那王八,不敢伸头了。孔庙边上的生祠就在你们孔家人的眼前,怎么就不见你们出声呢?这才是真正的对圣人不敬,简直是让人齿冷!”
自己只说了一句,却被唐枫好一顿抢白,而且他说的又都是实情,孔兴燮直羞得无地自容。唐枫盯了他半晌后又道:“事情的经过你也是清楚地知道的,就也做一份供吧!”
第331章 交锋
当唐枫连夜询问孙大狗,审讯孔兴燮的时候,孔家也在开展着自救的运动。自家的老爷居然在院子里被人给提了去,这让孔家上下无论怎么样都不能接受,所以他们一面着人去打探情况,一面开始将消息散播开来,要借着整个山东仕林的力量来迫使唐枫开释孔兴燮。
孔家不愧是圣人的嫡传子弟,其声望之隆寻常时候看不出来,但一到这关键时候简直可以说是一呼百喏。那些在家的读书人以及已经出仕的读书人一听衍圣公居然被抓进了县衙的大牢,全都激动了,就仿佛被抓的是自己的祖宗一样。虽然因为当时的通讯和交通的原因消息散播的不是太快,直到天亮都还只有在曲阜附近的几个县知道此事,但这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自发地上书为孔家争辩,也有不少人在有心人的组织下集体上书。
天亮之后不久,一道道为孔家求情,抗争的书信文章就都陆续送到了曲阜的县衙之中。看到这些在当地都稍有名气的读书人的书信之后,作为县令的葛威脸都绿了,他不敢怠慢,立刻将这一切都拿到了唐枫那边,请他对此事进行定夺。
这些文章和书信上所写的意思都差不多,先是开宗明义地请求唐大人将衍圣公放出来,同时也有人指出此案的特殊性,孔兴燮身份的特殊,当然其中也有不少过激的言论,称唐枫的行为是酷吏,是对天下读书人的挑衅。如果不肯将孔兴燮给放出来的话,他们将联名向朝廷上疏,让唐枫吃不了兜着走。这些书信或晓之以理,或动之以情,或吓之以威,虽然各不相同,但主旨还是很明确的,那就是逼唐枫将人放了。
唐枫随手翻了几份这些文章,便将之丢在了一旁:“书生误国,说的就是这些人的行为了!”说着发出了阵阵的冷笑。见他全不将这一切放在心上,葛威以及陪他一同前来的罗千慕脸色就变了,他们心说你是钦差,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用怕,真闹的大了自己一拍屁股就可以走,可我们就不同了,我们可是山东当地的官员啊。
在这事关自己前程和将来的事情上,两人再也不敢不说话了,便由罗千慕先道:“大人,此事已经引起了整个山东的文人书生的不满了,为防再次引发之前的乱象,还是照了他们的意思,将人给放了吧。反正只是死了一个卖菜的老翁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是啊大人,此事若是闹大了,朝廷也会怪罪于您的,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无权无势的老头使自己的声名和前程受损啊。”葛威也大着胆子劝道。
唐枫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人,半晌之后才道:“怎么?一个卖菜的老翁的性命就不是命了?难道你们为官就是为了想着如何上进,想着帮那些为富不仁之人做事的吗?”
虽然这正是现在官场中的普遍现象,但是当着钦差的面这两个官员自然不好答是了,只得满脸委屈地看着唐枫。唐枫知道他们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便说道:“你们两个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此事是由本官引起,在没有将案子顶下来之前,本官是不会离开曲阜的。一切责难和朝廷的责怪都由本官一人顶着,你们只管在旁协助就好。”
一听唐枫的这个保证,两人的面色才稍稍好看了些,但是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次引起的事情极大,说不定最后自己也会被这个钦差给连累了。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唐大人也把话说到了这样,他们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求事情能够在大家都满意的前提下结束,希望自己还能保住官位。
在将两个已经吓得成了惊弓之鸟的官员打发走了之后,唐枫的面上立刻罩起了一层严霜:“孔家的人居然全不顾是非曲直,就想借着那些读书人的力量来逼我就范,你们也太小看我唐枫了。这次是你们要将事情闹大的,我就遂了你们的心愿,把事情闹大,闹响,让天下人看看这所谓的圣人子孙都是些什么东西!到时候身败名裂,使祖宗蒙羞就不要怪我了!”
一打定了主意,唐枫立刻喊了人进屋。在他的房外一直有几名军士把守着的,这是为防之前被打得大败的白莲教再次生事而准备的。唐枫对那名军士道:“去给吕大人说一声,让他动用锦衣卫的渠道,将曲阜的事情给传出去,我要让事情被每一个山东的百姓知道!”
在那士卒离开后不久,吕岸就急忙赶了来。一见了唐枫,他就道:“大人你真的打算彻底和那些书生,和整个仕林闹翻吗?”
“这不是闹翻,而是要给他们一个清晰的认识。”唐枫说道:“我相信这些自幼熟读圣贤书的人还是有能力判别是非善恶的,只要将事情彻底地揭了出来,自然不会再有人冒着天下之大不讳与我为难了。”
“那大人打算怎么做?”吕岸心里也陡然烧起了一团火,觉着似乎是又回到了辽东,在那被金人围困的宁远城中一般,所以不再问什么,而是直接请唐枫下令。
“我要做的事情分为三件,第一,将孔家因为一点小事而将一个七旬老翁及其孙子打得一死一伤的事情传出去,不但要让读书人知道真相,而且要让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了。这样一来,舆论就不可能一面倒地帮着他孔家了。”唐枫说着心里想道:“想和我这个看惯了娱乐炒作新闻的人比舆论,你们还不够资格。”
“第二,在全县发下话去,本钦差乃是代皇上来给山东的百姓平反的,现在得知有那衍圣公孔家的人为富不仁,但有受了他们的欺压而求告无门者,都可上县衙来求告,本官一定会还这些人一个公道,而且不收分文!
“第三,命人看住了孔家的那些人,不能再叫他们生事了。既然他们喜欢以势压人,我今天就让他们尝尝这个滋味,他们想把事情闹大了给我压力,我就将事情闹得更大些,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说到最后,唐枫的眼里冒出了丝丝的杀气,看得吕岸都一阵心惊。
孔家的本事再大,也大不过官府和掌握着更快更便捷的渠道的锦衣卫,不过一天而已,事情的经过已经传遍了整个山东,这下不光是那些读书人了,连贩夫走卒都知道了孔家伤天害理,在光天化日之下因为一点小事而将一个皓首老翁殴打致死的情况。
与那些书生们因为是孔学门人而偏袒孔家不同,这些寻常的百姓几乎是一致地认为错在孔家,若不能将那孔兴燮绳之以法,真是苍天无眼了。普通的百姓因为身份低微总是遭受到当地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的欺负,在听说孙家爷孙的遭遇后,自然就会想起自己的遭遇,从而感同身受,想着为弱势的一方出头了。唐枫正是抓住了人们的这一点心理,几下就将原来对自己很是不利的舆论扭转了过来,使得那些原来还群情汹涌的书生也不敢多说什么了,毕竟现实摆在眼前,他们可不敢真的激起了众怒,到时候孔家还没有出事呢,自己就被愤怒的民众给打死了。毕竟之前的山东民变还在眼前,即便没有见识过这一切也从他人的口中听说过,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书生怎么敢多事呢?
舆论一起,原来因为畏惧孔家势力的曲阜百姓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有那真的被孔家害苦的人去了衙门告状,唐枫依前言接见了他们,详细地将孔家的一切罪行都记录了下来,并保证到时候一定会给他们一个。钦差大人果然言出必行,使得百姓们大受鼓舞,不过两日工夫,就有数十人来到县衙状告孔家,有那强抢田地的罪行,有那杀人伤人的罪行,甚至有霸占别人妻女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足可算得上是罄竹难书了。
当唐枫看着这一切的时候,更觉着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若是再任由孔家在这里为恶的话,不知还会有多少的无辜者会受到戕害,现在该是时候让他们偿还一切了。
而在孔家内部,此时则是吓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原来他们以为借着自己的名声以及当地的读书人的言论,必然会让这个钦差服软,可谁知事情却是越闹越大,而且听说那唐钦差还任由百姓们上门告状,说是会给受了孔家欺压的百姓做主。
这时候,孔家才知道这个唐钦差不是好惹的,人家根本没有将自己这个传承了近千年的世家放在眼里。可这时候他们已经骑虎难下,只有和唐枫斗到底了。但失去了圣人子孙的光环之后,这些人几乎没有了任何可以依仗的东西。而随着唐枫的一声令下,孔家众人尽数被软禁在了自己的府中,连大门都出不去,更不要说找人帮忙了。
直到这时,这些人的心里才感到了害怕,但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第332章 公审
当事情传得整个山东任尽皆知,甚至已经连其他省的人都知道的时候,唐枫就在十二月初三这一天宣布当众审孔兴燮。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不光是曲阜,周围的一些州县乡里的百姓也都赶来了,他们都想看看这个钦差大人是如何给百姓一个公道的。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是寒冷,北风一个劲地吹着,直灌进了人的脖子里,恨不能让人只想着回家猫着,但是今天所有人都顾不得了,大家都兴致高昂地来到了县衙前的广场之上,等着看钦差大人怎么端案。因为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唐枫索性就将问案的地点设在了县衙的的外面,而不是大堂或是二堂,这就更体现出了他行事的公正,以及此事的不寻常。当然这也不无威慑孔家和那些替他们说话的读书人的意思。
辰时一到,唐枫就在几名军士的陪同下走到了场地中间,在向周围的百姓拱手为礼,并告戒他们不得喧哗之后,他就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升堂!”那些县里的衙役立刻喊起了威武,然后便将被告孔兴燮给带了上来。
这几日的牢狱生涯已经折磨得孔兴燮大变了样,一脸的憔悴之余,更是脏臭不堪,早没了之前的威风,现在更让自己的这付尊容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他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不过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此案关系着自己的一世英明,甚至是孔家的兴衰荣辱,所以他只有强撑着,希望因为各方的压力而使唐枫放过自己。不过看现在这情形,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
“啪!”惊堂木重重地拍在了公案之上,然后唐枫暗运自己那不是很足的内力,说道:“堂下人犯孔兴燮,你可知罪?”声音传了开去,让周围看着百姓都能清晰地听到话。
“本公并无过犯,不知大人所指的是什么罪?倒是唐大人你,将我堂堂圣人子孙,衍圣公关在牢里百般折辱,这才是犯了大罪呢!”此时孔兴燮已经打了主意,无论唐枫说什么话,自己都不会认同,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和孔家的声名。
见孔兴燮与之前牢里的窝囊样大不相同,唐枫并没有生气,他早就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容易解决的,便又说道:“好你个孔兴燮,当日在牢中将一切供认不讳,怎的到了这个时候却又改了口,你真当本官好欺不成?有道是民心似铁,官法如炉,等本官动了刑你再如实交代,恐怕就晚了!”
“大人我实不知您让本公招什么,而且大人莫要忘了,我乃是朝廷所封的衍圣公,所谓刑不上大夫,你是不能对我用刑的!”孔兴燮群无畏惧地回答道,他毕竟不是一个全无知识的普通百姓,有些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这时,周围就有人鼓噪了起来:“不错,唐大人你居然敢审当朝的国公,简直是无法无天!”“人家孔家乃是世代的书香世家,怎么可能做出什么错事来呢?必是你心怀不轨,与孔家的人结了仇,才想着公报私仇的!”“我们不会让你将我读书人的根子都给灭绝的!”一声声控诉之语充斥了整个广场之上,那些读书人开始声援孔家了。
唐枫的面色陡然一沉,再次抄起了惊堂木狠狠地拍了下去,然后喝道:“统统给我住嘴!不然都以咆哮公堂之罪论处,每人重责五十大板!”这话一出,果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所有的人都没了声响。这些书生也就敢叫嚷几声,真让他们舍身为他人,恐怕是根本做不到的。见自己已经震住了这些人,唐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笑容:“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他是被冤枉的,那本官就拿些证据出来,让你们见识一下。”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军士捧了一叠供状走了出来,唐枫将之放在了桌上道:“这些都是几日来,本官从孔兴燮的口中问出来的有关他棒杀孙老汉的事情经过,上面还有他的签名画押,这可是做不得半点假的。”
这话一说,那些刚才还在鼓噪的书生们都没了话说,一个个看着孔兴燮,脸上将信将疑。要是真有了口供,那案子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变化了。孔兴燮看着那上面经过唐枫问话,自己签名画押而得的口供,心里也是一阵慌张,但随后他有了计较:“唐大人,这口供不错正是我所认,但是却是在大人的威吓下所承认的,其实真相并非如此!”
这一句话又激起了众人的不满:“原来衍圣公在牢里受到了严刑的逼共,才会被屈打成招,写下供状!这个钦差大人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应该上奏朝廷,重重地办他一个亵渎圣人,滥用职权的大罪!”又有人开始对唐枫发起了进攻。
此时唐枫并没有急着喝止那些人,而是等他们说了一大通之后才道:“你们说我对他用了刑,可有证据?你们这么说可是毁谤钦差,乃是重罪,本官可以现在就将你们拉下去重责的。不过看你们也是出于公意,本官就给你们一个交代!来人,将人犯的衣服扯开,让大家看看,他的身上可有一丝一毫受过拷打的痕迹!”
那些书生立刻就傻了眼,没想到唐枫会来这么一手,这要是真的让衍圣公在众人面前袒露身体的话,只怕就真的斯文扫地了。所有人都想开口否定这个举措,但是却又想不出什么借口,就在这一愣神间,已经有两名军士大步上前,有一伸手就哗啦一下扯下了孔兴燮的那身已经很是肮脏的裘衣。
孔兴燮也呆在了那里,连寒风吹在自己的身上都没了感觉,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唐枫会来这么一手,居然让自己在这么多人的眼前光了膀子。只见他的衣服一落地,就露出了肥肥白白的一身肉来,全无半点的不妥,就连一个疤痕都没有,就被说是受拷打的痕迹了。
“真真是有辱斯文哪!”众书生都在心里说道,但是他们却一时没了话说。而此时唐枫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了孔兴燮,而是继续说道:“这上身没有伤痕,我想大家会想着我命人对他的下身动了手脚,现在就让你们看个清楚!”
一见唐枫又要下令将孔兴燮袍子的下半部也给扯掉,众人都慌了神,有人立刻道:“唐大人,我们信你的话,官府的确不曾对衍圣公他用刑,这下半身就不看了吧?”笑话,要是连下体都露在众人眼前的话,都不用审就判了孔兴燮的死刑了,受此屈辱的他只有自杀的份了。所以众书生和孔家找来的帮手只得认下了这个事实。
虽然其他的百姓都乐意看着这个经常欺凌自己的衍圣公出丑,但是这毕竟是有伤风化的事情,所以大家也都不开口了,只是心里却有了更大的信心,知道这次唐大人一定能够为自己等人主持公道了。
唐枫早知道他们不肯让自己做这么绝的事情的,所以并没有真个命人上去扯下孔兴燮的下摆,而是道:“好,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本官就不再自证清白了。来人,将孙大狗带上来,物证你们都已经看过了,我再让你们听听人证是怎么说的。”
不一会工夫,那孙大狗就被带到了场地之上,然后唐枫便让他叙述之前所说的话。孙大狗虽然看着有这么多人有些胆怯,但是因为心里的仇恨的支持,还是将事情的经过都给说了出来,说那孔家的人是多么的不讲道理,多么的飞扬跋扈,多么的不把自己和爷爷的性命放在眼里。这些都是他的亲身经历,虽然并没有多少文采,却还是让大家为之动容。
在曲阜的百姓更是感同身受,已经有些曾受过孔家欺凌的人开始骂了起来,若不是周围有军士拦着的话,说不定许多人都要抢进来打孔兴燮了。
唐枫拿眼看向了孔兴燮,却发现他面无人色地跪在地上,似乎百姓们的骂声都没有入他的耳,他也全不知道该怎么分辩才好了。想必是刚才自己当众扒下了他的上衣,给了他很沉重的打击。不过唐枫可不会可怜这个人,这都是他的报应,所以他继续又让那两名已经招了供的孔家家丁上前来作供。这两人已经被唐枫给收拾怕了,自然不敢有任何的隐瞒,就将自己听命行事的经过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有受害人的证言,有帮凶的证言,还有那孔兴燮自己的供状,一切都已经很完美了,根本容不得别人说什么。那些书生也看清了形势,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不可能帮孔家,说了反而会被人当成是孔家的帮凶走狗,所以场上只剩下了百姓们对孔家的唾骂。
眼看着案子就要审结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然后一大群人走了过来,当先一人的手里还捧着几道圣旨和如意等物品,正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孔家的人到了……
第333章 插曲
孔家人是被唐枫下令给软禁了起来,可外面的消息他们还是能听到一些的,毕竟这么大一家子人每日里光是菜都要不少。从那些送菜来的小贩口中,孔家人是知道了事情的发展,当得知唐枫居然全无顾虑地要公审孔兴燮的时候,这些往日里全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孔家人才慌了阵脚。不过现在孔家的前后门都被军士们给堵上了,根本出不去,这让孔家人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是可以理解的,虽然现在被审的只是孔兴燮一人,但谁敢保证那个全无所顾忌的唐钦差会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孔家的人都给办了。现在他们要的不光光是救自己的家主和维护孔家的尊严,更重要的还是在于保住自己了。不过看着门前面色严肃的军士时,这些人又都没了主意,现在他们连门都出不去,就更别提其他的了。
在上下人都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孔兴燮的幼子孔毓垣提出了一个主意,说是家中的那些御辞的东西或许能管用。孔家虽然不是什么勋贵之家,但是作为圣人的子孙朝廷还是有些赏赐的,而每一代的家主受封为衍圣公的时候,朝廷也会有恩旨下达。虽然不知道这些玩意有多大的功效,但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守在门外的都是京营的军士,虽然他们不把这些只靠着祖宗的荫蔽而作威作福的人放在眼里,可是当看到孔家一大群人捧着明黄色的圣旨以及一堆看上去就是御赐之物的宝贝时还是不敢怠慢的。见他们恭敬的模样,孔家人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同时腰杆也挺直了,也不多说什么,立刻就带了这些家伙事赶去了县衙,他们要靠着这些东西来压唐枫这个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