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面刘字大旗展开举起,耶律极知道是汉王刘凌来了。他回身吩咐了几句,只带了四名亲随家将往阵前走来。一名契丹将军带了两千余名契丹精锐狼骑,在耶律极身后百米左右远远的跟着。刘凌见这耶律极表现的颇有几分胆色,倒是对他的印象稍微有了些变化。在刘凌看来,一个人阴谋诡计用的多了,也就越不敢将自己置身在光天化日下,胆子也就越来越小了。
刘凌催马往前,几乎与赵大寸步不离的那名监察院金衣忽然开口道:“属下随王爷去吧。”
刘凌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有东方在,孤何惧之有?”
这名金衣名叫东方不乱,实打实一个秒人。当初他入监察院后不久,刘凌就好生诧异了一回。如此游戏人间的一个侠客,怎么愿意进了院子过黑暗中的日子?再后来,因为他的妙赵大更是将他留在身边,将自己的安全都交给东方不乱保护。东方不乱的妙在于,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恶人。
他曾经是五台山上一个和尚,白日诵经礼佛,晚上蒙了脸面一夜出去百里杀人放火劫富济贫。也不知后来为什么就还了俗,然后被宁欢引荐进了监察院。至于宁欢,是龙虎山上一道人。和尚和道士,总是有着颇多渊源……
刘凌只带了东方不乱一人,花翎领着两千精骑在后面几百米外戒备。耶律极带着四个亲随在中间站定等着刘凌,见刘凌只带一名随从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可笑来。他在想,刘凌是有恃无恐,还是看不起自己?又或者,正是因为有恃无恐才看不起自己?但无论如何,已经毫无疑问成为中原新一任霸主的刘凌,就带着一个随从来了。
刘凌发现耶律极也是个妙人,因为他竟然还带着两个板凳一个小方桌。
耶律极的四个家将手脚麻利的将小方桌和板凳放下,然后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壶酒,两只漂亮的玉杯。
“一直久仰汉王威名,想不到今日才第一次正式相见。孤多谢汉王赏脸,冒昧之处请汉王多多海涵。”
耶律极微微弯腰道。
不失礼数,温文尔雅,看起来他确实不像是一个军人,若是脱了戎装换上长袍,倒是不折不扣一介书生。
“太子殿下客气了。”
刘凌拱了拱手道。
“汉王请坐。”
耶律极伸手道:“不知……汉王可怕孤准备的酒里有毒?”
刘凌接过耶律极递过来的杯子道:“怕!”
耶律极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刘凌竟然这么直接。按照自己之前设定好的,刘凌应该豪气干云的说不怕才对啊。只是他虽然惊讶于刘凌的直接诚实,倒也没有觉得有几分尴尬。他端起酒壶先给自己满了一倍道:“我先干一杯,以示诚意。”
刘凌下面的一句话更让耶律极有些迷茫了。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客气,你把你那杯给我就好了。”
耶律极讪讪的笑了笑将自己的酒杯递给刘凌道:“汉王威名赫赫,今日一见果然…..”
刘凌借口道:“果然见面不如闻名?”
他笑了笑道:“太子殿下信任我吗?”
耶律极更是尴尬,想说信任,却偏偏说不出口。他倒是想信任刘凌,如果刘凌先把六十万大军从幽州撤走的话。
“太子殿下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何苦在惺惺作态?”
刘凌微笑着说道:“殿下风雅,阵前会客也备着美酒佳酿,但刘凌不过是一介武夫,这风雅之事还是没学会几分的。而我虽然不是个贪杯之人,只是瞧着殿下准备的西域美酒倒也不好意思直接说不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这样的粗话也自然不好说出口了,谁叫殿下是个风雅之人呢。”
耶律极更是尴尬,刘凌聊聊几句话,完全将他自己在耶律极心中的形象颠覆了过去。耶律极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按理说刘凌口出狂言,他是应该训斥一下的才好。可是也就奇了怪了,为什么刘凌那几句粗话却并不如何令人厌恶。
耶律极想了想说道:“汉王快人快语,孤自愧不如。”
“请!”
他端起杯子。
刘凌端起酒杯,轻轻缓缓动作优雅的品了一口,将酒浆压在舍下细细品味了一下赞叹道:“若是猜得不错,此酒当为十年以上的窖藏陈酿,如此佳酿就是在西域也不多见,太子殿下果然雅致。”
耶律极更是惊异:“汉王果然非同凡响,观汉王饮酒之姿态,品酒之老道,又怎么可能真如汉王自谦那般只是一介武夫?汉王真性情,孤佩服。”
刘凌心道喝葡萄酒那些装-逼的样子后世才算到了登峰造极,按照电影电视剧中的经典台词本来应该品一口后自信的微笑着说八二年产自法国波尔多酒庄才更嚣张呢,可惜,就怕耶律极听不懂。他要是问一句法国是什么东西,刘凌还真不好解释。
“哪里,太子殿下过誉了。”
刘凌优雅的将酒杯放下后道:“喝这般美酒,当配夜光杯才算极雅。我看太子这两只玉杯虽然为上品,但却不适合盛如此美酒。恰好我手中有那晶莹雨润的杯子闲着无用,回去后让人装一车给太子送过去?”
这话纯粹吹牛-逼,刘凌现在还制不出玻璃高脚杯。
耶律极额头冒汗,他实在看不懂刘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之前一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刘凌无非就是个兵痞大老粗而已。可是后来优雅的品酒然后精确的说出葡萄酒的年份,这非大雅之人不能做到。可是后来这句装一车送给太子,怎么显得那么土气暴发户一般呢?
“酒也饮了,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我洗耳恭听。”
耶律极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孤久仰汉王,所以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若是能与汉王这般人物把酒言欢才是最性情的事。今日阵前请王爷饮酒,多一半倒是为了了却心中一桩愿望。王爷风采无双,今日一见孤也算不虚此行……”
他还没说完,刘凌直接摆手道:“说那少一半的事吧。”
耶律极尴尬的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孤……”
刘凌再次打断他道:“我面前,你别孤来孤去的,听着别扭。我不称孤,你又怎么能称孤道寡?”
“大胆!”
耶律极身后的四个家将早就忍不住了,见刘凌如此猖狂顿时大怒就要拔刀。东方不乱抬起头看了那四个人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谁拔刀,谁死。”
耶律极训斥他手下家将道:“放肆!把刀收起来,莫要让汉王看了笑话!”
那四个人被东方不乱的眼神吓了一挑,一瞬间东方不乱身上那种血腥味十足的杀气让他们四个很不适应。被耶律极骂了两句,他们四个只好忍气吞声的收起刀子。耶律极对刘凌歉意的笑了笑道:“让汉王见笑了。”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笑,你接着说就是了。”
耶律极被刘凌一句一句压的毫无气势可言,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今日约汉王见面,其实是孤……是我有求于汉王你。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汉王爽快,我便也不能显得小气了。我是想……求汉王住我成大事!若是汉王愿意相助于我,大事得成之后,我愿意将幽州送与汉王做谢礼!”
“以幽州做谢礼?”
刘凌笑了笑问道。
耶律极想了想说道:“若是汉王觉得不够,我还可以把西京还给汉王。”
刘凌叹了口气道:“终究你还是个心狠的人,以两座雄城千里之地,换那把椅子,这买卖做得其实不亏。我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你就等不及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大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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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刘凌摇头笑道:“太子殿下,你怎么就认为我有那个实力帮助达成心愿?大辽幅员万里,百姓千万,带甲之士何止百万,且有名将不计其数,更何况……你的父亲,辽国的皇帝陛下被称为一带雄主,在辽国百姓们心中,在军中,你的父亲都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一句话就能将你的一切努力都抹除掉。”
刘凌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就算还有雄兵数十万,可那却不是你的兵,你的父亲只需一道旨意下来说你谋反,谁敢帮你?谁能帮你?更何况,你如今麾下兵马虽然号称二十万,却不过是残兵败将而已。士气低下,也无心随你起事,我反正是看不到你有一分胜算的。所以,我为什么要帮你去跟你的父亲死磕?”
耶律极不生气,也不着急:“汉王,就算你不肯帮我,可是你现在已经在跟我父皇在死磕了。反正你和大辽都是水红不容的局面,若是助我成事的话,以后大辽和大汉永为兄弟之邦,永世不会刀兵相见,这岂不是很好的结果?再者,以汉王之宏图大志,必然不会容许党项人在汉王身侧虎视眈眈吧?若是汉王日后与西夏兵戎相向的时候,我挥军从北方协助汉王攻夏,难道以大辽和大汉之力,还打不败嵬名曩霄不成?”
刘凌笑了笑:“很好的设想,很好的憧憬。”
他指着玉杯中琥珀色的酒浆说道:“就如这美酒一样漂亮。”
耶律极皱眉道:“汉王不信我?”
刘凌轻笑道:“信?你我之间还是没有必要说信任这两个字的。太子殿下想让我信任你,可是太子殿下何尝会信任我?”
耶律极肃容道:“我若是不信任汉王,又怎么会在此与汉王商议如此大事?”
刘凌道:“一个落水的人,挣扎求生,看不到一丝光明,在他即将溺水身亡的那一刻,就算是看到一根稻草都会拼命的抓住。”
刘凌看了耶律极一眼道:“如今,太子殿下就是那溺水的人,而在你眼里,好像也只有我这一根恰好漂过来的稻草了。你若是不抓住,只怕耶律雄机的大军一到,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个将大辽国脸面都丢光了太子废掉吧?”
耶律极脸色变了变,长出了一口气道:“诚如汉王所说,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我已经为太子五年,父皇春秋鼎盛,就算我不出错,就算我一如既往的优秀,难道父皇就会轻而易举的将那把椅子交给我?父皇心里,其实从没有将我看做继承人。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他眷恋那把椅子,我为太子,即便没有今日之败父皇也会找个由头将我废了。然后立老二为太子,若是父皇的身体一直好下去的话,老二持久也会如我这般迟早被废掉罢了。老三才不满一岁,父皇废了老二之后可以再立老三,等老三成年还要十几年,这样父皇就还有十几年的龙椅好坐。”
耶律极叹道:“父皇太优秀,太出色,所以注定了我也好,老二也好,都不过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他若是不愿意,何须找什么借口,诚如汉王所说,以父皇在大辽至高无上神一般的地位,他只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废去我。”
他真诚的说道:“而且,汉王殿下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如今没有实力抗衡父皇,不只是现在,就算再过五年,十年,即便我在太子的位子上一直安稳的坐着,我依然没有对抗父皇的实力。在大辽,他的话如同神灵的旨意一样,绝对不会有敢反对。”
“大辽是父皇的大辽,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只要父皇还健康,哪怕我是他的儿子,大辽也注定了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有父皇在,大辽就如同一整块铁板一样牢不可破。你也好,嵬名曩霄也好,都无法击败我父皇。而你们这两个人都绝对不是甘于蛰伏的人,早晚会与我大辽交战,现在有一个不战而胜的机会,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不能放弃的机会吗?”
刘凌认真的听耶律极说完后道:“太子殿下说的没错,大辽的百姓和军队是团结的,因为耶律雄机强大的影响力。”
他想了想说道:“也正因为这样,太子殿下如今要将无将,要兵无兵,全靠我大汉帮你夺那把椅子,为了帮你坐上皇位,我大汉将面临多大的损失?”
耶律极道:“不然,虽然父皇的影响力无人可及,但这些年我在幽州也不是整日游手好闲的混日子过。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幽州忠于我的人还是不少的。将领中,如耶律真这样大将军都为我所用,更有韩知古这样的智谋之士辅佐,效忠我的军队不会少于十万人,难道这样的实力在汉王眼里都什么都不算吗?”
刘凌摊了摊手道:“算!但筹码还是太低,而受益太少,我不觉得有什么大的利益值得我为你而改变早就已经制定的策略。”
耶律极咬了咬牙道:“汉王支持我举事,大辽必然内乱,这不是汉王想看到的事吗?”
刘凌笑了笑道:“说到现在为止,这是太子殿下你唯一能些许打动我的话。”
他自信的说道:“至于太子殿下将来与我联手对付嵬名曩霄,这话难道太子以为我会当真?只怕就算我耗尽全力帮太子坐上那把椅子,太子殿下立刻就会联手党项人给我致命一击才对吧?”
耶律极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汉王说笑了,就算我最终登基为帝,大辽也必然元气大伤,自保尚且艰难,哪里还有余力与汉王为敌?”
刘凌道:“若是太子殿下只有这些条件的话,今日之会谈也该结束了。”
他指了指耶律极身后的幽州城说道:“这座雄城,就算太子殿下不让给我,难道我真的就取不了?我近百万大军云集此处,若是真的发力不惜代价狂攻,幽州真的如太子殿下想的那般固若金汤?”
耶律极道:“汉王不是还没有攻下吗?”
刘凌笑了笑道:“幽州之所以还在你手里,是因为我还不想取。”
他淡淡的笑意让耶律极有些愤怒,而他接下来的话让耶律极更是从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
刘凌微笑着说道:“即便我帮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难道就不反了?如太子殿下所说,你有忠于你的将领,大臣,还有十万大军。这股实力虽然不至于威胁到耶律雄机的位子,但绝对会让辽国变的很乱很乱。既然我不出手也是这样的结局,我为什么不作壁上观呢?喝着香茶,躺在椅子上坐山观虎斗,看你们父子相残,这对于我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很舒服很惬意的事吗?我又…….何苦陷进那泥潭里?”
耶律极怒道:“汉王是想逼我鱼死网破吗?”
刘凌淡然到:“鱼可以死,但网绝对破不了。”
他端起玉杯将那西域佳酿一饮而尽:“因为鱼儿不是被网困死的,而是被另一条更强壮更大的鱼咬死的。”
刘凌邪恶的笑了笑:“而且,我绝对相信,殿下这条小鱼儿必然会被吞的尸骨无存。而我,刚好留着网去捕那条更大的鱼,这样岂不更好?”
耶律极怒极反笑:“汉王竟然如此自信?”
刘凌昂首道:“因为……我有自信的资本。正如此刻,是太子殿下在求我,而不是我在求太子殿下你。”
刘凌道:“幽州也好,大同也好,只要我想,将来我必然能亲手一个一个的拿回来,有何须太子殿下假惺惺的来让?”
耶律极猛的站起来道:“不要忘了,幽州还是我的,城里还有二十万善战之兵。若是汉王如此打算的话,就算拼着那把椅子不去坐了,我也要与汉王分个胜负高低!我大辽狼骑从不惧怕任何敌人,从不会畏惧不战,大辽……终归还是天下第一的大辽!”
刘凌嗯了一声道:“太子现在就可以回去动员三军了,可以不惜命的来撞网,看看……到底能不能撞的出去?”
耶律极怒道:“你到底凭什么如此自负?”
刘凌缓缓的站起来道:“凭什么?或许……凭的只是…….我为汉王!”
耶律极被气的脸色发白,下意识的去摸腰畔的弯刀。他身后的四个家将见主子震怒,纷纷抽刀指向刘凌。四个身手不俗的人才将刀子抽出来,猛然间眼前一花,然后都感觉手里一轻,低头看时,却发现手里的弯刀竟然被刘凌身后那个穿着一件绣着金线的黑衣之人给夺了去。然后在他们惊恐莫名的视线里,那个看起来并不如何魁梧彪悍的黑衣人将那四柄弯刀,如同撅断筷子一样,一柄接着一柄的撅成两段。
“太慢了……”
东方不乱语气平淡的问刘凌:“王爷,可需都杀了?”
这是赤-裸-裸的目中无人吧。
刘凌摇了摇头道:“过几日就要上演一处父子君臣斗的大戏,你若是将其中一个主角杀了,这戏还怎么演?另一位主角会生气的,气愤之下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这滩狗屎我还是不想踩的,就留着他恶心别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