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何力对河西的感情李显自是能理解,只可惜此番事情却不是李显所能掌控得了的,个中情由又太过阴暗了些,李显自是不想多说,也就只能是笑着安抚了一番。
“嗯,殿下之言末将记住了,如今交割既毕,末将也不想久呆,克日便要回朝,但有用得着末将者,殿下只管招呼便是了。”
契苾何力面相虽粗豪,但却并非无脑之辈,自是听得出李显话里的意味所在,心神微微一凛,深吸了口气,隐晦地表达了效忠李显的意思。
“将军此言孤记住了,羽林军乃皇城之根本,实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将军若是有甚解决不了的难题,便去寻萧潜,他会知道该如何做的。”
左右羽林军乃是皇城禁卫,左右羽林军大将军更是重中之重,能得契苾何力这等重将投靠,李显哪有拒绝的理儿,不过么,李显却尚不致于兴奋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并没有打算让契苾何力摆明了架势地站在自个儿的阵营中,而是用言语暗示其保持隐蔽的身份。
“多谢殿下厚爱,末将这便算是辞行了,它日殿下回朝之际,末将再与殿下一醉方休,告辞了!”
契苾何力显然是听懂了李显话里的潜台词,大有深意地看了李显一眼,也不再多废话,起身行了个礼,便就此告辞而去了。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尽管契苾何力的离职给李显造成了些麻烦,不过么,这等麻烦本就在李显的预料之中,倒也不算太难处置,反倒是契苾何力的效忠却令李显的心情为之大好,能在羽林军中塞上如此重要的一枚棋子,对李显将来的大计划而论,毫无疑问将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相形之下,丘神勣所带来的麻烦也就不值一提了的,当然了,麻烦终归是麻烦,总是得解决掉方好,只是该如何顺理成章地割除毒瘤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李显虽已有了些想头,却不敢言百分百不出差错,这便紧赶着派人去将张柬之请了来。
“殿下可是有甚开心事么?”
身为英王一系的实际大总管,但凡事涉王府的大小事宜就没有张柬之不知晓的,丘、刘等人的到来自也不例外,只是一见李显不单无甚愁容,反倒嘴角含笑,似乎甚是开心之状,倒叫张柬之有些子犯起了糊涂,这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嗯,是有件爽心之事……”
李显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于张柬之这么位绝对心腹,李显自是不会有太多的隐瞒,这便笑呵呵地将契苾何力的表忠简略地述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此事确是值得一乐,今丘、刘等人已至,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张柬之素来便不苟言笑,口中说是值得一乐,却也没见其露出笑容,仅仅只是点评了一句,便即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依先生看来,此事又该当如何处置?”
此番河西战事爆发得太过突然,牵扯了李显的所有之精力,尽管早已知晓丘、刘等人会来添乱子,可李显却是无心加以理会,也就只是戎马倥偬间偶尔想过几回罢了,虽说已有了些大致的想头,可毕竟没怎么细想过,这会儿听张柬之问起,李显却并不急着发表己见,而是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道。
“杀,却不能都杀了!”
张柬之从来都是个狠人,语气虽平静,可话语间的煞气却是浓得惊人。
厄,这老先生比咱还更干脆!李显本意也是要以杀止乱,目标也已是选定了的,之所以询问张柬之,原本还存了要说服于其的心思,却没想到张老先生爽利到了极点,喊打喊杀间,连眉头都不皱上一下,还真令李显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
“先生所言的杀,可是指的此人?”
李显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微一愣神便已反应了过来,伸手蘸了下茶水,在几子上写下了个名字。
“不错,此人留不得,先除之,另,给这人半年时间,若不为用,一并除了去!”
张柬之瞥了眼几子上的名字,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接着又在几子上增添了个人名,语气淡然地回答道。
“嗯,也好,那就这么定了,只是计将安出?”
李显细细地想了想,也觉得该是如此,自不会反对张柬之的提议,沉吟了片刻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具体行动方案上。
“何须用计,直接杀了便是,某些人要杀殿下,又何曾有甚顾忌,殿下只管做了去,事后推到吐蕃人头上便是了,谅那些鼠辈也造不出甚乱子来。”张柬之不以为意地撇了下嘴,干脆无比地给出了个答案,直听得李显眼睛都瞪圆了。
这老爷子,狠!李显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张柬之,见其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改主意了,无奈之余,也只好耸了下肩头,算是默认了张柬之的主意,只是心里头却尚有些犹疑,然则,转念一想,如此狠辣行事倒也不失为震慑对方的举措,省得武后那头再不断地往河西塞钉子,一了百了也不失为省心之举。
“也罢,就依先生之见好了。”李显生性果决,一旦有所决断,行动起来就绝不拖泥带水,点头应答了一句之后,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子明!”
“末将在!”
一听李显呼唤,等候在书房外的刘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大步行进了书房,紧赶着应答道。
“去,将李耀东、王宽都唤到此处,孤有事要交待。”
李显没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下了令。
“诺!”
刘子明恭敬地应了诺,疾步冲出了书房,不数刻,便已领着李、王二人匆匆行进了书房。
“属下李耀东(王宽)参见殿下!”
李、王二人都参与了艰苦卓绝的枹罕城保卫战,因立功甚伟,深受李显之赏识,被李显调到了身边,接替了远在洛阳辅佐狄仁杰的罗通,目下乃是“鸣镝”在河西行动组的正副头领,此际一行进了书房,见李显高坐在上首,二人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各自抢上前去,恭敬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孤有一事要尔等去办……,尔等可能为否?”
李显没多客套,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行动的目标,但并未给出具体的行动方案。
“能!不知殿下需要属下等何时办妥此事?”
李、王二人没想到李显会给出这么个目标,一听之下,不由地皆是一愣,可也没多犹豫,干脆利落地应承了下来。
“五日之内即可,具体事宜尔等看着办好了。”
李显很是满意二人的表现,点了下头,给出了个时限。
“诺!”
李、王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肯定的答案,自也就没再讨价还价,各自躬身领了令,一转身,大步行出了书房……
第四百零六章夜幕下的袭杀(上)
大战过后的善后事宜繁琐至极,纵使有着张柬之等一干忠心而又能干的手下帮衬着,可李显依旧还是忙得团团转,别的不说,光是批阅各州的公文便令李显一个头两个大,自打回到了兰州起,便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饶是李显身子骨强健,可连着三天操劳下来,也大感吃不消,偏生还没处推脱去,也就只能是每日里起早摸黑地忙碌着,这不,天都没亮便起了,一直忙到了午时将近,连口茶都顾不上喝,大冷的天,竟忙出了一身的臭汗,当真是天可怜见的!
“殿下,殿下,二位王妃娘娘到了!”
就在李显埋头于公文间时,刘子明一头闯进了书房,兴冲冲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好,走,跟本王一道瞅瞅去!”
李显此番赶赴前线走得急,自是无法携家眷同行,只能是让高邈与玉矶子率千余王府卫队护送赵琼与明月公主一道来兰州,近两月不见,自是想得慌,此时一听二位夫人驾到,李显登时便乐了起来,也不管公文不公文的了,丢下手中的狼毫笔,哈哈大笑着站起了身来,急匆匆地便向府门外迎了去。
“殿下,奴婢可算是见到您了!”
李显方才行出府门,正在指挥着众人忙着卸车的高邈眼尖,一见到李显的面,立马一溜小跑地窜了过来,乐不可支地行了个大礼。
“高邈,这一路辛苦你了,一切可都还顺利?”
对于高邈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李显自不吝褒奖,这便行上前去,单手一抬,将高邈扶了起来,笑着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一切都好,只是……”
高邈咧了咧嘴,话只说了半截子,脸上满是神秘的笑意。
“嗯?好小子,跟孤也打起了埋伏,说罢,出了甚事?”
一见高邈那副贼笑兮兮的样子,李显自是知晓事情一准坏不了,只是一时半会也猜不出高邈在玩些甚名堂,也懒得费精神去猜这个谜,这便假作生气状地板起了脸。
“嘿嘿,殿下大喜了!”
高邈眉飞色舞地挤了挤眼,大卖起了关子。
“你这小子,搞甚名堂,快说,孤懒得猜谜!”
李显见现场一片忙碌,唯独停在照壁前的三辆豪华马车上不见一点动静,疑心不由地便起了,急着去见自家娘子,哪有功夫跟高邈瞎蘑菇,眉头一皱,已是真的有些不耐了。
“殿下,你行啊,连中三元,贫道想要不佩服都不成了。”
高邈尚未来得及回话,人影一闪,一身道袍的玉矶子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李显面前,一挑大拇指,满脸子调侃意味地说了一句道。
连着三元?我勒个去的,搞啥来着?李显一听这话说得蹊跷,不由地便愣了一下,正自疑惑万分间,却见照壁前的三辆马车在下人们的帮衬下,几乎同时行出了三个人来,当先的自然是正妃赵琼,紧随其后的是侧妃明月公主,另一人则是嫣红,三女服饰各不相同,然则脸上的神情却分外的一致,除了些许的疲惫之外,笑容里皆有着股慵懒的满足。
厄,该不会全都有了罢?这也太神了!李显到底是三世为人,只一见三女那副神态,心里头立马便是一个咯噔,自是顾不得跟高邈等人多唠嗑,几个大步便向三女迎了过去。
“奴婢见过殿下!”
一见到李显迎了过来,三女同时停住了脚步,各自福了一福。
“免了,免了,琼儿,月儿,嫣红,你们,你们不会都……,唔,都那个,那个……”
别看李显三世为人,父亲早已当了好几回了,可那都是前两世的事儿,这一世李显可是第一次当爹来着,心情自是激动得很,连话都说得有些子不利索了起来。
“傻瓜!”
一见李显那等手足无措的样子,三女全都掩嘴笑了起来,旋即又尽皆羞答答地低下了头,明月公主与嫣红因身份所限,自是不好开口,可赵琼却没那个顾忌,给了李显一个大大的卫生球,低声地啐了一口。
“哈哈哈……,好,太好了,太好了!”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到了此时,自是不会不懂诸女有喜已是板上钉钉之事,登时便乐得仰天狂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
英王有后,对于河西一地的官员们来说,自然是件喜事,尤其正值大胜吐蕃之际,自是更值得大肆庆贺上一番,不管李显愿意不愿意,一场大宴诸官都是免不了的应景事儿,毫无疑问,李显自然是不会做出煞风景的事情,一道命令下去,满城七品以上的官员全都接到了邀请,于是夜到大都督府赴宴。
李显不缺钱,这等大喜的酒宴自然也就不会刻意去省,酒是好酒,“邓记商号”出品的特供佳酿,菜自然也是好菜,尽管时已初冬,鲜材有限,可在王府大厨的整治下,烤全羊、驼峰、熊掌、鱼翅等极品佳肴琳琅满目,比起宫廷盛宴来,虽说少了些精致的玄虚,可却多了些恢弘之气度,宾主尽欢之下,自是热闹非凡,一场酒宴从酉时正牌一直持续到戌时末牌,方才告了终了,与宴人等各自尽兴而过。
“……李显那厮真无趣,不就是女人有了么?有啥了不得的,搞这么大的排场,嘿,我看啊,这不是庆贺,是刁买人心来着,奶奶的,酒也不多上点,就那么一坛子,这不是平白勾人酒虫么?无趣,着实无趣得紧……”
丘神勣与李温一个正三品,一个从四品,自然也都在邀请之列,还都位列上席,只是这二人初来乍到,人头不熟,加之英王一系的官员们都知道这两人是啥货色,自是不会主动去跟二人套近乎,这么场酒么,两人喝起来自也就欠缺了些热闹劲儿,当着李显的面,二人倒是不敢有甚不恭的言行,可散了场之后,李温的大少爷脾气就忍不住冒了出来,自打挤上了丘神勣的马车伊始,埋汰话便没个完了,唧唧咋咋地如同一个怨妇一般。
“小王爷,话不是这么说的,英王殿下也是一片好意么,酒是少了点,可明日还得理事,都喝趴下了,事情谁去办?至于买不买人心的,依某看啊,这河西都快成英王府内院喽,怕是用不着再买了。”
丘神勣此番受武后的密令前来,为的便是制衡李显,与李温的目的相同,不过么,两人却不是一体的,只能算是盟友的关系,于他而言,李温这等屁事不通的菜鸟唯一的作用便是一枚可资利用的棋子,此际见李温牢骚满腹,自是乐得从背后推上一把,最好刺激得李温去跟李显穷闹腾,以便于他收拢军心之需要。
“哼,笑话,这天下是大唐的天下,他李显算老几啊,老子早晚要他好看,甚玩意儿,不就是打了几场小胜仗么,那是老子没机会,不然的话,哪轮得到他猖獗若此!”
李温就是个炮仗性子,加之与李显之间还有着些许的旧怨,此番受命前来河西,就是为了跟李显别苗头来的,此际一听丘神勣话说得如此之酸,登时便炸了,不管不顾地便梗着脖子嚷嚷了起来。
“小王爷,慎言,慎言啊,这地头可都是英王的耳目,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后果……,啧啧,可就不好相看喽。”
丘神勣这几日接掌兵权的行动倒是搞得风风火火地,奈何收效却并不大,虽说下头诸将倒也没给其甚难堪,不过么,阳奉阴违的事儿却是所在多是,很是让其碰了不老少的软钉子,本就寻思着要挑唆李温出头去闹上一闹,此际一见李温炸了性子,心里头自是乐得紧了些,忙不迭地便火上浇油了一把。
“他敢?哼,老子怕他个毬,嘿,我父王如今可是太子太傅,管的便是诸皇子们,老子会怕他,哼,不是我说,丘大人您老也太怕事了些,徐元茂那帮子杀胚压根儿就没将你我放在眼中,不杀他几个,这兵哪能带得起来,哼,明日老子便去狠揍徐元茂那厮,看有谁敢做仗马之鸣!”
李温到底是年轻气盛,心里头藏不住事,被丘神勣几句话便诱哄得不知天南地北了,啥屁话大话都敢往外狂冒。
“禀大将军,小王爷的府邸到了。”
眼瞅着已将李温哄到了兴头上,丘神勣自是心中暗笑不已,刚想着再多“劝”上几句,却听马车外传来了亲卫的禀报声。
“哟,小王爷,您到地头了,呵呵,别急,事情啊,慢慢办了去便好。”
丘神勣笑呵呵地一撩车帘子,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口中却没忘再次挑动一下李温的神经。
“慢?再慢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得,不说了,明日老子就寻徐元茂的晦气去!”
李温不屑地撇了下嘴,对丘神勣的谨慎态度表示十二万分的不满,气哼哼地丢下句话,一哈腰,便下了马车,由亲随服侍着,歪歪倒到地便向着自家府门前的照壁行了去,正自行走间,突闻背后动静不对,猛然回头一看,眼珠子立马瞪成了龙眼……
第四百零七章夜幕下的袭杀(中)
“呜……”
就在李温刚走到照壁附近的当口,一声强烈的呼啸突然暴响了起来,声浪是如此之大,宛若十二级台风平地而起一般,登时便震得李温耳膜生疼不已,惊悸间回头一看,入眼便见一只硕大无比的巨锤带着强烈的旋转如奔雷似地正撞向丘神勣所在的马车。
“嘭!”
巨锤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致于无论是李温身边的亲卫还是丘神勣的卫队都无法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锤猛然撞上了马车厢,一声巨响过后,木屑漫空飞扬,无数的碎木片有如炸弹爆炸之后的弹片一般,生生将围在马车旁的官兵们扫倒了一大片,鲜血四溅中,惨嚎声狂乱地响着。
“有刺客!”
“保护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