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一阵寒风突然疯狂的袭卷起来,肆虐在太原城的街市房屋之间呼啸作响,如同凄厉的鬼哭之音。
天空,再一次下起了鹅毛大雪。
蓦然间,宛如惊雷般的巨音隆隆响起,由远及近,使得整座城池仿佛都颤栗起来!
正在熟睡之中的楚天涯蓦然被惊醒,斗然坐起身来就披衣下床。拉开门时,其他几个房间里也都亮了灯,何伯、萧玲珑、小艾还有阿达阿奴全都被惊醒了,陆续披衣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大家都很惊诧。
此时,那隆隆的巨响越发清晰,宛如震天的惊雷由远及近层层的翻滚而来。漫天的彤云与雪花仿佛也受到了惊吓,开始惊慌的四下奔散与飞逃。
“是女真人的战鼓。”也不知道是因为刚起床时的寒冷,还是这恐怖的声音惊醒到了萧玲珑内心深处掩埋的那些噩梦,她浑身紧绷脸色发白,声音都有些发抖。
楚天涯走到她面前,担忧的看着她,“你还好吧?你脸色很差!”
“我……我没事!”萧玲珑的脸色,从所未有的紧张与惶惑,她干咽了一口唾沫强制的镇定心神,说道,“没错,是女真的人战鼓声,我曾经听过,一辈子也不会再忘记!”
楚天涯点了点头,在她双肩略微用力的摁了一摁,“天气太冷,你回屋躺着去。”
“不用,我没事。”萧玲珑执拗的摇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换好衣服,跟你一起去城头看看!”
楚天涯皱了皱眉头,“好吧!”
二人各自回屋,去穿衣披甲,全副武装。
这一刻,终究是来到了。
女真人的战鼓,从太原城的四面八方传来。也不知道他们同时敲响了多少面战鼓,也不知这战鼓之声,为何会像九霄之上的惊雷落到凡间那样震撼。
整个太原城,都如同一个熟睡的人在酣梦之中被惊醒,惶恐、战栗!
千家万户都点亮了灯,但没有一个人敢上街。所有的军士紧急汇集,奔赴四方城门。各个军巡铺里也点起了示警的灯笼,剑出鞘,箭上弦,全城进入战备戒严状态。
少时过后,楚天涯与萧玲珑都换好了衣甲,各自骑上一匹马,先往广阳郡王府奔去。
开始萧玲珑还有点担心楚天涯这三脚猫的骑术,会不会出问题。结果一路上楚天涯比他还要跑得更快,好像根本不像一个初学骑马的人,不由得让她暗暗惊叹。
可是跑到王禀的都统府大门口时,楚天涯却是停不住了,一口气冲出了一两百步远,那匹枣红大马仍是不停,气得楚天涯连声的痛骂。
萧玲珑既是吃惊又是好笑,急忙策马追上他,好歹将他拉了回来,二人这才急忙跑进了都统府。
一边跑,楚天涯的小腿还在一边抽筋。原来是刚刚太过心急与紧张,他两条腿只顾着猛力夹着马肚子都快要用力透支了,到这时才有查觉。想必那匹马也被他夹得恼火了,才不听指挥的一顿瞎冲。
王禀正带着一群官将从大厅里冲出来。卜一见到楚天涯二人,王禀将手一挥,“走,去北门!”
一行众将,各自上马。
楚天涯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翻身就骑上。不等王禀等人动身,他跨下的那匹马就像是一条被剁了尾巴的疯狗似的就冲了出去。
王禀等人还都吃了一惊,“天涯何时学会骑马了?何必这么心急,路上撞到人怎么办!”
只有萧玲珑哭笑不得,急忙上马去追。别人哪里知道,楚天涯根本驾驭不了那匹烈马,这会儿他简直就是在盲人骑瞎马了。
结果是,原本是想要去北门的,楚天涯却冲到了东门。
东门守将正是王荀,他在城头上得报城中有两骑发疯了似的狂奔而来,先还有点恼怒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城中狂奔?后来一看是楚天涯,原本心情十分紧张的王荀不禁被逗乐了!——他这哪里是骑马啊,分明就是在被马骑!
“快、快来人帮我!这蠢马不听我的,停不下来!”楚天涯又急又恼的在那里大叫道。
后面的萧玲珑终于赶了上来,她将马鞭突然凌空一抽劈叭一声大响,然后将手指放到嘴里吹了个声调极为怪异的长哨。那匹十分狂躁又失控的枣红马蓦然就停住了,就像一台机器突然切断了电源一样。
楚天涯骑在马上表情都有点僵硬了,眼神发直的看着萧玲珑,“你、你怎么弄的?”
“破军教我的。他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兽医与驯马师。”萧玲珑很想忍住,但还是笑出了声来,“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有天份的骑手,第一次独自骑乘,就跑得比我还快。真幸运,居然没出人命!”
“破军?你们七星山的老七?”楚天涯还在喘着气,腿肚子直抽筋。这时上来几名胜捷军士兵,好歹将他从马上连扶带拽的给弄下来了。
王荀在城头上叫,“兄弟,你来得正好,快上来看看!”
“来了!”
萧玲珑也下了马,和楚天涯一并上到城头。左右的胜捷军全都瞪直了眼睛瞅着这个衣甲妖冶长相倾城的英武女子。萧玲珑心里有点恼火,于是将那衣叉面具给戴到了脸上。
刚一打照面,王荀还给意外的惊了一惊,回神后笑道,“郡主这面具真是挺怪异的……兄弟你没事吧?”
楚天涯仿佛没听到他说话,早已经看着城前远方,表情凝重双眉紧锁。
城前三四里处,彤云飞雪与黎明的昏暗之中,黑压压的一片兵马宛如城墙林立!
隆隆的战鼓之中,就是从那里传来!
“是女真人?”楚天涯问。
“还能有谁?”王荀闷哼了一声走上前来,伸手在结了半尺坚冰的女墙上一拍,“这帮杂碎,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擂鼓吓唬人!”
“只是吓唬人么?我怎么感觉他们是准备要攻城了。”萧玲珑上前一步道。因为戴着一个面具,声音都有点古怪了。
王荀侧目看了她一眼,那个夜叉面具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确是有几分狰狞与恐怖。
“萧郡主这是在模仿当年的兰陵王啊!”他笑道,“北齐兰陵王高长恭,骁勇擅战所向披靡,但他长得太过俊美因此有失威仪。后来他便戴上了一个狰狞的面具,用以威赫敌人——萧郡主绝色倾城武艺出众,比之兰陵王过之而不及呀!”
“还有这事?……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萧玲珑摇了摇头,“面具是焦二哥送我的,或许他是清楚的吧!”
王荀与萧玲珑聊了两句后,发现楚天涯全神看着前方丝毫没有关注他们的谈话。
“女真人不会攻城。”楚天涯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一句。
“哦?”王荀与萧玲珑都略微吃惊,“何以见得?”
“他们这是在敲山震虎,围城打援。”楚天涯说道,“如果真要攻城,肯定是焦中兵力攻打一门为上。他们的兵力并不是很多,如今分散在四城包围我们,还在大肆擂鼓虚张声势,其实是在故布疑阵的为了镇住我们,并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倒我们,妄图在城中制造混乱,以便他们有机可趁!”
“咦,有道理。”王荀点了点头,“兵法云,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城外的女真军队,最多只有六万金国铁骑,外加四五万招降纳叛弄来的契丹伪军与各族流民伪军,最多不过十二三万人。我太原城中却有七万大军与七八万百姓,他却敢来围城!贼娘养的女真小儿,压根没把我们大宋的官军放在眼里!”
“我没读过什么兵法,说不出王大哥那种道理。”楚天涯皱了皱眉,说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女真人已经自信到了狂妄的地步,他们幻想着擂上一通鼓就让太原城陷入大乱之中,甚至军心崩溃不战而降!”
“呸!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王荀大怒,“就是拼到只剩一人,太原也绝不放弃抵抗!”
楚天涯双眉紧锁左右四下的看了一眼,凑到王荀身边低声道,“王大哥,其实也不全怪女真人。要不是因为我们大宋的官军当年在河北有一场‘白沟之败’,女真人也不会如此的狂妄与嚣张。”
王荀一听,脸皮都抽搐了几下,表情是既难堪又愤懑。
楚天涯说得没错。当初童贯率军在河北督战征讨辽国时,屯一支大军于白沟。虽然兵力上数倍于辽军,但只是听到辽军打来了还没有正式的交锋,宋军就丢盔弃甲的一崩千里。
那一场仗打完后,就连辽国的将军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胜了的。大宋在河北一带二三十年积累下来的粮草与辎重,丧失殆尽!
“刘延庆,活该千刀万剐!”王荀恨得牙齿咬到骨骨作响,当时奉命驻守白沟的大将,正是刘延庆。
看到四下无闲杂人等,王荀凑到楚天涯耳边低声道,“兄弟,那厮现在怎么样?若是死得硬挺挺了,我都想要将他鞭尸!”
“我也不知道。”楚天涯笑了一笑,摇头道,“其实我觉得河北一役时,童太师固然做错了一些事情,但他也给刘延庆背下了不小的黑锅,尤其是白沟一战。我不清楚为什么到了后来,刘延庆这样的战败之将居然可以保住高官厚禄,还能留在童太师的麾下效力,并执掌兵权肩负重任。大宋,就是对他这样的国贼与滥人太过姑息,长久也就成了养奸为患。”
“哎……”王荀一声发自肺腑的长长叹息,不堪回首的摇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的官家与朝廷在用人的问题上,的确犯了不少的糊涂。就从宋金两国海上之盟时开始,就一直在犯错。终于,走到了今天的这步田地——自作孽,不可活啊!”
“还没到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楚天涯微然一笑,说道,“王大哥,既然官家与朝廷已是不可依靠,那我们就只好依靠自己了。远的先不讲,眼前这场太原保卫战必须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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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临危静处
北风怒吼,雪花紧密。女真人的战鼓更加敲得猛烈。
这个起身于辽东极寒之地的彪野民族,仿佛十分的享受这极寒的天气与漫天的花雪。战鼓的巨响,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狼群嗅到了鲜血的味道,这会让他们分外的兴奋。
王荀眉头紧锁,表情越发凝重。
“如果打起来,王大哥这方城门需要支援么?”楚天涯说道,“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城中招集百姓组建民兵,还有我手下的军巡与府库粮仓的役兵,到了非常时期也都是可以上到城头来应战的。”
“暂时不必。”王荀沉声道,“东门这里有我,大可放心!兄弟你责职也不轻,越是这种非常紧张的时期,城中的治安与府库粮仓越不能出乱子。你不妨早点回去视察自己的本职,或者先去我父亲那边看看有何情况。”
楚天涯尴尬的苦笑一声,“其实,这个……咳!我是准备去北门的。师父也在那里。”
“那你怎么跑到东门来了?”王荀很是纳闷。
“嗯,我心血来潮,小练了一下骑术。”楚天涯很是一本正经。
夜叉面具下发出几声“嚯嚯”怪笑声,楚天涯和王荀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走吧,萧夜叉,别在这里吓人了。”楚天涯笑道,“咱们去北门看看。那里应该才是女真人的主力与主帅所在。”
萧玲珑将面具摘了下来,自己也是忍俊不禁,“戴着这东西,声音都变得古怪了。我还是不戴了吧,免得别人都以为我在刻意的模仿兰陵王。”
“有什么关系呢?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情。”楚天涯笑了一笑道,“只要萧郡主自己觉得有用,那就行。”
“有点道理……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与议论之中,会挺悲哀。”萧玲珑微然一笑,又将面具戴上了,“焦二哥的一番好意,不可枉费——走吧,去北门!不过你不要再练那惊世骇俗的骑术了。你的马暂时留在王大哥这里,我带你便是!”
王荀嘿嘿的偷笑个不停,送他二人下了城头,共乘一马望北门而去。
太原城,西方有汾水,东面临太行,南方近西山,只有北面一片平坦与空矿,而且直接面对从北方南下的胡骑。向来,太原的北门就是防守重地;城外若有驻军,也多半是驻于北门。当初,胜捷军的军营就在城门的东北方向。
女真的大营,就座落在北门城外,仅仅不到五里之处。
他们都没有留出多大的战略缓冲地带,区区五里的距离,怒马奔腾一个呼吸便可到达。
可见,女真人丝毫不担心太原城中的兵马会出城劫营或是偷袭;那也就意味着,如果要城外野战,女真人现场翻身上马就敢跟胜捷军干架,都不需要冲刺!
女真人的狂妄,着实的刺激到了王禀等一大批的胜捷军将校。
此时,北门的城头上,王禀的脸色就是一片铁青。另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将校,已是在那里咬牙切齿的骂人了。
楚天涯与萧玲珑同乘一驹到了北门,下马时,萧玲珑惯乘的那匹雪白大马颇为狼狈的如释重负。
本来一匹马在这风雪天气驮起两个人快奔就已是够呛了,他们两个又都穿了厚衣重甲,便几乎相当于三个人的体重。
萧玲珑怜惜的拍着马脖子,说道:“逐月啊逐月,你也可别怨我。是那个笨男人骑术太差,才害得你如此疲累!”
这是楚天涯第二次见到萧玲珑跟马说话了,上次是跟焦文通的座骑、大黑马苍云。每逢这时候,萧玲珑的表情和声音都出奇的温柔,宛如在跟情人蜜语。
楚天涯不由得笑道:“萧郡主你还真是挺喜欢马。我很好奇,平常怎么不见你如此温柔呢?”
“那你不妨变成一匹马,还必须是千里驹。”萧玲珑不失时机的取笑,“那样,我保证每天都对你温柔似水、呵护倍至。”
“咦……我怎么听起来,有点邪恶的感觉?”楚天涯怪笑起来。
“那是因为,你本就是个邪恶之极的坏人!”萧玲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自己还戴着面具,于是她又特意取下面具狠狠的瞪了楚天涯两眼,又将面具给戴上了。
楚天涯突然放声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傻笑什么?”
“飞狐儿,其实你有时候……真的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