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一怔,然后叹了口气:“分出一半的念力……你就不怕被他一招杀了?”
卓布衣道:“即便我用全部的念力攻击,对他来说还是一样。在这种事中选择并不难,将念你送出去让小腰感知到,我还有一二分等到援兵赶来的机会。全力对付那个僧人,我没有一分活下来的希望。你应该知道越是这种修为高绝的人,越是骄傲自负。而越自负,就越不会急于一招杀人,因为他要炫耀自己的实力。遗憾的是,小花却赶了回来……”
方解嗯了一声,走过去将卓布衣抱起来:“我一直以为在芒砀山北帮我擦屁股的是苏不畏的人,没想到会是你。”
“罗指挥使安排我暗中保护你。”
方解摇了摇头:“然后你就急着寻死……佛宗的天尊啊……一共就只有四个,可以想象的出来他们的修为有多高绝。你这样追过来,简直就和白痴没有任何区别。”
“大隋从来不缺我这样的白痴。”
卓布衣自嘲的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猪小花的尸体。
“能不能帮我葬了它?”
“好!”
方解点了点头。
沉倾扇伸手向前一指,无形剑气汹涌而出,没多久地上就被剑气轰出来一个巨大的土坑。方解招呼陈哼和陈哈将猪小花的尸体抬起来放进土坑里,然后掩埋。沉倾扇捡了一根之前被释源天尊击倒的大树,以剑气削出来一个木碑拿着走到卓布衣身边。
卓布衣用手指沾了自己身上的血,郑重的在木碑上写了几个字。
“挚友小花之墓”。
沉倾扇将木碑插在坟包前面,仔细的看了看确定木碑插的很直之后才离开。
一行人回到大船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白,船夫已经起来做着开船的准备。方解安顿好了卓布衣,告诉船夫先不要开船,然后派飞鱼袍去请郎中,卓布衣的伤势太重,必须买到最好的伤药才行。
坐在甲板上,方解拿起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溜进去,就好像一股火一直烧到了肚子里。方解不是一个贪酒的人,但是现在他很想喝醉。喝醉之后,就不用去想那么多事了。此时他心里的烦躁纠结,就好像有十几柄横刀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割着一样。
本来他以为自己的身世有可能和罗耀有关,虽然以前也想到过自己和佛宗没准也有关联,可这个想法他一直抗拒着不愿意接受。可是今天,释源天尊的话让方解心里立刻就乱了起来。
完美无缺。
这是他看到方解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不久就将面临一次抉择,而如何抉择将会影响你的一生,一步错后步步错,你要好自为之。我现在不逼你,等到了雍州之后你就要面对这些。我在雍州等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释源的话在方解的脑海里来回盘旋,他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裂了。
沐小腰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握着他的手。
“其实你不必去想那么多……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的就是逃避佛宗的追杀然后将追杀咱们的佛宗之人尽数杀了,你怎么可能和佛宗有什么密切的关系?如果有,也是仇敌……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何必苦恼?”
她轻声说道。
站在甲板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沉倾扇点了点头:“没错……现在杀不了,不代表以后杀不了。早晚我也要去那座劳什子大雪山上走一趟,掀翻了那个莲花宝座。”
方解摇头笑了笑:“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如果我和罗耀有关系,罗耀和佛宗有关系,那么我到了西南之后还能不能走回头路?”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因为他更不愿面对。
将来我和大隋之间,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关系?
……
罗蔚然缓步走进密牢第三层,先是习惯性的去看了看萧一九。这几天萧一九倒是没有再发疯,每天就只是盘膝坐在有不少屎尿的地上垂着头,看起来就好像已经死了似的。已经超过五天了,萧一九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
他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对面的监牢门口。
与萧一九相反,这几天怡亲王杨胤的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他的食欲渐渐恢复,饭量越来越大。昨天晚上竟是一口气吃下了三大碗白饭,再加上一只酱肘。若是在以前,这般油腻的东西他是看都不会看的,但是现在,他却吃的狼吞虎咽津津有味。
罗蔚然发现这短短几天,杨胤的脸色红润了不少。看起来脸上也有了些肉,眼神里也开始恢复神采。
“你这几天似乎心情不错?”
他站在门口问。
杨胤用手沾了水将自己的头发理顺,笑着回答道:“因为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皇帝是绝不会放过我的,大隋从立国到现在就没有赦免过任何一个谋逆者。或许连你都不知道,处置这样的案子按照规矩最多也不会超过四个月。虽然在这密牢里终年不见天日,但我估摸着日子已经快到了。我忽然想明白,既然终究是要死的,何必自己折磨自己?与其狼狈的死掉,不如美美的吃饱饭然后昂着头走进刑场。”
罗蔚然看着杨胤用手指仔细的梳理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恶心。
“那赴刑场的时候,你的头要昂的很高才行。”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要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飞鱼袍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禀指挥使,御书房的苏公公来了,说陛下要亲自提审钦犯杨胤!”
罗蔚然一怔,然后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他转过身看向杨胤,很愉快地说道:“你算计的日子还真是没什么差错,佩服。”
“请苏公公进来吧。”
他摆了摆手吩咐道。
不多时,御书房秉笔太监苏不畏便走了进来。他走路的姿势总是那样的低调谦卑,哪怕没有跟在皇帝身边也依然微微向前压着身子看起来好像有些驼背似的。他的步子迈得很小,似乎是不敢逾越了什么。
“见过苏公公。”
罗蔚然微微欠着身子行礼。
苏不畏连忙回礼:“指挥使大人太客气了些……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提钦犯杨胤到东暖阁,陛下有几句话要问他,还请指挥使大人放行。”
“好。”
罗蔚然没有多问一个字,摆手吩咐人打开牢门。
苏不畏走到牢门口,下意识的往关着萧一九的密牢里看了一眼。当发现密牢里的人竟是如此落魄如此凄凉的时候,连他都忍不住脸色变了变。
“听指挥使大人提起过几次,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疯成了这样。”
他叹了口气道:“一代宗师,竟然变得猪狗一样……”
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密牢里的萧一九忽然抬起头。杂乱如荒草一样的头发挡住了他大半张脸,一双阴测测毫无光泽的眸子从头发的缝隙里露出来。他看着外面,似乎是什么让他感到好奇。
“谁在外面?”
他问。
苏不畏愣了一下,举步走到门口隔着铁窗回答道:“咱家见过萧真人。”
“苏不畏?”
萧一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他忽然站起来,巨大的铁链立刻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脆响。
“我知道你修为不俗,见解也不俗……有一句话你帮我参详可好?”
苏不畏忍不住问:“什么话?”
萧一九道:“有人说……地上一寸便是天,这句话,可对?”
苏不畏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自然不对,天遥不可及,怎么可能会在地上一寸?若地上一寸就是天,那么岂不是人人都在天上?这是个笑话而已……若人人平等就没了规矩,没了规矩,这世界就乱了。”
“你说得没错。”
萧一九点了点:“老三……你错了。”
他缓缓的挺直了身子,眼神里的混沌渐渐退去:“强者在高处,弱者在低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是人世间的规矩。若地上一寸便是天,那么皇帝和草民岂不是一样的人?大修行者和不能修行的人,岂不是一样的人?”
随着他的眸子越来越清明,他的身子也挺的越来越直。
“地上一寸怎么可能是天?地上七尺是凡人,凡人之上是修行者,修行者之上是强者……那我应该在多高?”
他想抬起手揉揉自己发皱的眉头,一动才发现胳膊被锁链困着无法触碰到自己的额头。然后他很自然的扯了一下,咔嚓一声,被铁钩勾住的臂骨就被勾断。但他却丝毫也不在意,依然抬起手去揉眉头。
铁窗外,苏不畏和罗蔚然全都变了脸色,眼神里都是惊惧。
萧一九断了的手臂,在抬起来的一瞬竟然自动重新接好!
第0323章 这里好多门
为了彻底控制住萧一九,最初的时候除了用巨型锁链缠绕其身,用锁链上的铁钩勾住其骨之外,还用一百二十八根金针封住了他的气穴。但是后来萧一九发疯,金针封穴的压制力越来越弱。
罗蔚然无奈之下,用簪子刺破了萧一九的气脉让他的内劲无法通行。
这法子只管用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萧一九竟然又能开始控制内劲。于是罗蔚然和诸多高手镇服他之后,无奈之下只能出手将他的气海震散了一大半。
本以为这已经是釜底抽薪的办法,谁想到在今日竟然又没了作用。
以前萧一九发疯的时候,因为铁钩勾住了他的骨头所以他不能脱困。但是今日,他却完全无视了那些铁钩。他挥手间自己的臂骨便断了,铁钩落地,手抬起来的时候,臂骨重新愈合,包括肌肉的撕裂也很快的复原,重新连接起来的地方看起来肌肤晶莹剔透,如新生儿一般的水嫩。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头,然后开始往前走。
他的两条腿先后被铁钩索断,但是步子才迈出去还没落地的时候,腿骨便自己连接,肌肤复合。
两步。
所有勾在他身上的铁钩尽数脱落。
再两步。
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巨大锁链便绷的直了起来,这些锁链被铸造在墙壁之中,锁链足有小腿粗细。便是一头洪荒猛兽被这样困住,只怕也只能服软。
萧一九被阻拦住步伐,他微微皱眉,然后他的身子便开始变得红了起来。他整个人看起来变成了一个通红的物体,便是站在铁门外的人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石室里的温度瞬间便达到了一个常人无法忍受的高度,很快,缠绕在萧一九身上的那些锁链也变得发红。没过多久,铁链就变成了一种很通透的红色。屋子里的热浪透过铁门的小窗向外涌了出去,罗蔚然和苏不畏两个人的脸被映照的也变得红了起来。
当铁链变成彻底的红色之后,萧一九再次迈步向前。被烧红了的铁链变得软弱,一步之后,那些环扣便被扯开。当啷一身,铁链落在地上激荡起一片火星。
挣脱了铁链的束缚,萧一九身上的衣衫也早就没了踪迹。
赤身裸体的他肤色渐渐恢复本来的颜色,当炙热的红退去之后,他身体的肌肤变成了如满月小儿一样的颜色,白嫩而充满了生机。他烧断了铁链,也好似让自己的身体浴火重生。他的头发被烧掉,胡子被烧掉,但是随着他的肤色恢复正常之后,头发开始迅速的生长出来,很快就长过了肩头。
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看起来他的面容就好像年轻了几十岁!
从之前六七十岁的面相,变成了三十岁左右的中年。
从头到脚。
充满了生机活力。
赤裸着身子的萧一九睁开眼,看了看门外已经惊讶到无以复加的两个人。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他扫视了一遍自己所处的地方,疑惑变得更浓烈起来。他愣在那里,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我这是在哪儿?”
他喃喃的问。
“大内侍卫处的密牢。”
罗蔚然将全部的修为凝集起来,随时准备攻击。他打了个手势,飞鱼袍立刻跑出去布置。而秉笔太监苏不畏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格外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