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秋强县县令,县丞在内至少百十个人在外面等着,看到黑旗军那杆巨大的军旗到了近前连忙过去,可一问之下才知道,方解在北面几里外脱离了队伍,据说是带着亲随在小河边垂钓呢。
傲慢!
所有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叫方解的人太傲慢了!
他们这么多人眼巴巴的在这等着,可那个方解居然撇开大队人马跑去钓鱼。秋强县县令虽然知道自己和方解相比也就是个小人物,可这种折辱对于文人来说极难接受。但即便心里不舒服,他还是要客客气气的招待方解手下的人。
他本打算等方解到了再说,可那几位黑旗军的将军却说大将军交待过不用等他,他在河边垂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收了兴致。县令大人和一众随行无奈,只好先把这几位黑旗军的将军们请到城里伺候着。
很快,方解为人傲慢无礼的消息就通过各种渠道传了出去。
秋强县县城北边五里不到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河,据说尽头最终汇入沂水。这河并不宽,只十几米左右,所以无需渡船,河道上每隔十几里就架着一座七孔石桥,也不知道年月,但依然坚固。
方解就坐在石桥上垂钓,白狮子浑沌趴在他身边打盹。
大犬蹲在桥栏杆上抽着烟斗,看着河道里不时跃出水面的鱼不解地问:“如果说在梁城杀人,是为了让那些人忌惮你,那这次故意冷慢那些迎接的地方乡绅又是为什么?”
“你猜不到?”
方解反问。
大犬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后说道:“在梁城杀人,是为了杜绝那些人再来试探什么。这次装作傲慢无礼不去见那些地方乡绅,难道是想让那些人以为你没有什么心机,就只是个有勇无谋之人?”
方解笑了笑:“不能让他们太忌惮我,又不能让他们太放肆,这个度要拿捏起来挺难。”
大犬点了点头:“就是既不能让他们瞧不起,又不能让他们太在意。”
“让自己的对手以为自己不过如此,容易。让对手以为自己可怕的不过如此,难。”
方解一抖手将一尾鱼从水里提了出来,看了看后又随手丢进河里。大犬眯着眼睛看着,又不解了:“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钓上来还要放生?这就是传说中的意境吗?钓鱼,其实为的不是鱼?”
“呸!”
方解白了他一眼:“钓鱼不为鱼,这样说的要么是扯淡要么是做作,不以钓上来鱼为目的钓鱼都是耍流氓,我钓上来又丢掉,是因为我比较贪婪,刚才那一尾太小了。”
他认认真真地说道:“要钓就要钓大鱼。”
大犬似懂非懂,忽然又想到雍州南边给自己写信的那个亲人,他心里就一紧。他担心,方解和他的亲人会砸战场上碰面,那个时候最难抉择的,其实是他。
……
南徽道道治所在大孤城距离秋强县不过一百一十里,按照黑旗军队伍的行进速度,最多两天就能到达。可要是传递消息不惜马力的人,来回换马的话用不了一天就能跑到。所以早晨的时候黑旗军到了秋强县,天快黑的时候方解的无礼举动大孤城里的一群大人物们就都已经知道了。
“怎么看?”
刘家家主刘狄问南徽道总督杜建舟:“你是不是对这个姓方的过誉了?”
杜建舟摇了摇头:“迟浩年回来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不要和这个人起什么冲突,让他安安稳稳的到雍州去,即便是个祸害也只能祸害平商一道,等他带着人马和南燕军队还有纥人分出胜负之后,即便他赢了还能剩下多少兵?到时候咱们封锁北归的路,将他困死在雍州,黄阳道里那十万人马,还不是咱们手里的菜?”
“听你的吧。”
刘狄点了点头:“不管他真跋扈傲慢也好,装出来做样子的也好,咱们都不招惹就是,让他赶紧过了南徽道去雍州。”
“不过……”
他顿了一下说道:“那一万郡兵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
第0628章 南徽道的热情
大孤城
刘府
刘狄靠坐在躺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因为刚才舒服过了头小腹上还有些痉挛。虽然他已经五十几岁,但在色这一道上依然沉迷。刚刚在他胯间如蛇精一样吞吐着小舌的少女是他才收进府里的歌姬,色艺双绝。那一张小嘴简直能把魂儿吸走,到了他这个年纪再想驰骋有点力不从心,所以格外的喜欢口舌之功。
他刚打算把手伸进那少女衣襟里的时候外面管事低低的问了一句,说城中另一个名门宇文家的家主宇文波登门拜访。刘狄悻悻的收回手,有些依依不舍的起身,让那少女为自己整理好衣服。
“请他在客厅稍后,我这就去。”
管事应了一声离去,刘狄捏着那少女的下颌道一会儿再来狠狠收拾你这小妖精,少女娇羞一笑,刘狄哈哈大笑而去。待他走后那少女撇了撇嘴一脸的鄙夷,小声嘀咕了一句被霜打了的蔫黄瓜有什么脸说狠狠这二字?!
刘狄要是知道这样被人瞧不起,肯定恼羞成怒。
才从南徽道总督杜建舟的府里回来没多久,宇文波就上门来找肯定是有什么大事,不然在杜建舟府里回来的时候他就说了。一想到过不了多久那个叫方解的家伙就会带兵到大孤城,他心里就有些不爽。
宇文家在南徽道的势力比他刘家还要大些,所以他也不敢耽搁太久快步到了客厅,一进门就抱拳道:“中达兄怎么也不先派人知会一声,我好到门口迎着。”
宇文波笑了笑道:“你我什么交情还需要这虚头巴脑的礼节?不过我要是没有烦心事也不来扰你,越想越是心烦,所以来找你商议商议。”
“什么事?”
刘狄在椅子上坐下来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
宇文波停顿了一下说道:“骆秋和迟浩年想出来这法子,到底成不成?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些担忧?万一这个姓方的赖在咱们南徽道不走了,咱们还不是吃了瘪?”
“应该不能吧……”
刘狄刚刚才舒服了一把头脑还有点飘,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迟浩年应该不会看走眼,他这些年在雍北道做总督也没少收咱们东西,难不成还能害了咱们?再说了,那个姓方的不是已经带着队伍从北徽道过来了吗,再加上今日秋强县来的消息,我看那姓方的也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不然怎么会做出那般傲慢无礼的事。在北徽道得罪了陈家还不够,还敢在南徽道将咱们也都得罪一遍?”
“话是这么说。”
宇文波微微皱眉道:“他当着陈永浮的面杀了一个九品修行者,这事已经做的够绝了,他无非是想让咱们看看他的实力,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钟辛才会将那一万郡兵交给他。可咱们是不打算将这一万郡兵交出去的,到时候要是没有个什么法子钳制,那姓方的若真是个愣头青岂不是又要故技重施?”
“还怕他不成?”
刘狄沉默了一会儿道:“除非他是真的白痴,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第一次是为了立威,第二次再杀人有什么后果他自己心知肚明。西南这地界还不是他说了算的,他怎么敢把人都得罪死。看他虽然傲慢可应该是有大图谋的,要的是西南诸道而不是黄阳道一隅,所以他应该明白什么人应该敬着。”
“还是要有所防备才行,这个人太年轻了。”
宇文波道:“你我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知道年轻人正得意时最是不知道收敛。方解年少得志,手里还有数万队伍,难免心会野。”
“防?”
刘狄想了想:“城门守刘封是我侄儿,前阵子他说有几批人先后进了城有些可疑,再联想到黑旗军就要进南徽道的事,他觉着没准是黑旗军先派进来打探消息的探子。我让刘封派人盯着那些人,要不先抓几个问问?”
“也好。”
宇文波点了点头:“方解人还没到先把探子放进来,这事他自然不敢乱说,所以即便人没了他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而且这些人还可以做个筹码,万一谈到那一万郡兵的时候谈崩了,还可以让方解知道咱们不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
“好。”
刘狄道:“明儿一早我就找刘封去安排,将进城的可疑之人尽数拿了,如果是方解的人最好,不是方解的人再放了就是。这些人如果真是方解安排的探子,那么咱们还能问出来一些有用的事。”
“事不宜迟啊!”
宇文波道:“让刘封今晚就带着人把那些人抓了,过不了三两日方解的大队人马就会到,咱们审讯的时间并不多!再说既然是探子想必也都是机警之辈,不如早些下手。”
刘狄起身:“那好,我现在就让人去告诉刘封拿人。”
“还有……”
宇文波想了想说道:“这事也不要告诉杜建舟了,那是个没什么胆子的人,让他知道反而麻烦。又要罗嗦一些话,说什么不要胡乱招惹之类的。”
“我省的!”
刘狄笑了笑:“就算方解见了他的人消失难道还敢怎么样?这是大孤城不是朱雀山,这是南徽道不是黄阳道,他要想踏踏实实的把辎重带走,就老老实实的才对。”
……
方解带着队伍到大孤城的时候,南徽道总督杜建舟和城中几位大人物都亲自出来迎接,方解对于这样的场面已经应付的游刃有余,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被众星捧月一样的迎进了城里。
其实对方这么热情,未必就是好意。
以方解这个年纪有如此成就,若是心性不稳的,被这样的场面热捧的多了之后难免就会心气逐渐浮躁起来,觉得自己不可一世,最终毁在这上面。这种事自古有之,而且比比皆是。
就在进城之前,骁骑校指挥使陈孝儒找了个机会贴在方解耳边低语了几句,方解微微皱眉后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句后陈孝儒随即离开。刘狄和宇文波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有些笑意。
以他们两个表现的最为热络,将方解捧成了上下几千年无人可比之人,经历的多了之后方解对这种伎俩也早已经习惯,只是谦逊的笑着回应。本来还悬着心怕刘狄他们如陈永浮在北徽道那样难为方解的杜建舟见场面如何热闹倒也放了心,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轻松起来。
只是他心里一直悬着一件事,那就是刘狄等人怎么也不肯答应让方解带走一万郡兵,这事终究是个隐患,谁知道方解会不会发飙。
一行人直接进了总督衙门,杜建舟特意吩咐人将城里最好的几家酒楼的大厨全都找了来,就在衙门厨房里候着,待众人落座之后,各色菜肴流水一样送上来。西南鱼米之乡,所以在吃上也格外的讲究,这些菜肴只看形就比北方菜系精致许多。方解这么多年在外,居然还有些菜叫不上来名字。
他也不怕露怯,凡是不认识的菜都要问一问,刘狄和宇文波等人对他更多了几分轻视,真有城府之人那会这般的小家子气。
“这是醉月楼撑门面的菜,叫双狮踏月。”
杜建舟指着刚上来的菜介绍道:“做起来极为繁琐,但滋味却是一等一的佳品。当初先帝南巡至此,偏是最爱吃这道菜。”
“哦?”
方解道:“那我可要多尝尝!”
这话说的让众人心里更是冷笑,心说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话哪有这样说的,先帝喜欢的菜,就算你有兴趣也不能说的如此直白,光这句话就能让那些御史参一本。当然,现在这个乱世,比不得大隋最强盛时期。
“方将军为解南疆百姓倒悬之苦,不惜千里迢迢带兵南下,实在是我辈楷模!”
杜建舟笑道:“大隋有方将军这样的后起之秀在,何愁不能涤荡群寇?”
“对!”
刘狄端起酒杯道:“今日我们能和方将军这样的少年英豪坐在一起,心里也极敬佩欢喜。敬佩方将军的为人,欢喜的是有机会和方将军相见。说句对百姓们不太仁义的话,若不是南疆有难,只怕我也不会见到仰慕已久的方将军呢!”
众人皆笑,同举杯敬方解。
方解陪着喝了一口,又谦虚了几句随即很直接的问杜建舟粮草可曾准备妥当,杜建舟道早就准备妥当了,只等着方将军你派人验收。
“而且我已经派人安排,今日大军的每一个士兵都会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我让全城百姓都忙活起来,有总督衙门出资买了酒肉,让百姓们做好统一送到军中。士兵们远来劳顿,为了保帝国南疆太平而来,我们理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替手下将士们多谢大人!”
方解抱了抱拳,不经意间对身后的聂小菊使了个颜色,聂小菊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但心细如丝,立刻就明白了方解的意思,他随即告辞离去,吩咐骁骑校和亲兵营的人仔细检查那些当地百姓送来的食物。虽然明知道不大可能被人下药,可还是要小心些。万一数万大军在这里被人家药翻,死的可就太冤枉了。
方解这也只是小心行事,其实心里也知道没有什么可能。要想药翻四万人马,所需的毒物一时之间只怕都凑不齐全。
待酒过三巡之后,方解将酒杯放下收拾起笑容对杜建舟肃然道:“虽然卑职才到南徽道,但对总督大人的威名也早有耳闻。仅是我所知,陛下就数次夸赞过大人乃是大隋臣子之楷模。卑职对大人一直敬仰,所以有些话若是不直说反而是对大人的不敬。”
杜建舟以为方解要问那一万郡兵的事,心里想着托词笑了笑道:“方将军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一见如故,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不会推诿就是。”
“既然如此,卑职也就直说了。”
方解停顿了一下说道:“在大军到大孤城之前,我曾经派了一些手下人先来这里,为大军勘察安营休息之所,这些人都是我的亲兵,只是到了大孤城之后,反而和这些手下失去了联系,此地乃是大人治下,卑职不敢擅自做主,所以还请大人帮忙查寻。”
听到这番话杜建舟一愣:“有此事?”
他转头看向在座的郡守牛济源:“最近衙门里可曾有什么案子?”
牛济源哪里敢耽搁,仔细想了想之后起身回答:“回大人,最近城里太平无忧,没有什么案子发生,不知道方将军派了多少亲兵前来?”
“二十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