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
方解耸了耸肩膀:“或许是因为我操心的比较多……来吧,打完了这架我还得赶回去,这件事不止要告诉你,还要告诉中原各部势力,还要告诉朝廷。自己人打的再热闹也得歇歇了,而且有件事你估计的还是错了。正如你会因为洋人可能入侵而立刻放弃了进入中原的打算一样,在中原也有很多很多愿意为了这件事而暂时放弃拼争的人。不信的话你且看着,当洋人的军队踏上东疆土地的那一刻,有多少人愿意祝你一臂之力。”
方解缓缓道:“有些事,能改变彼此是敌人的立场,我始终相信这一点。”
沐广陵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没必要打了。我杀不了你。”
他回头看向远处:“这笔仇,留到我杀尽洋人的那天再跟你算。”
他转身大步而行:“方解,我告诉你!我沐广陵之所以能在东疆立足,之所以大隋皇帝都不愿意换了我,正是因为我知道什么事重什么事轻!沐府为镇守东疆流过太多的血,今天,若再有外敌入侵,沐府人的血绝不会流在别人后面!只要我不死,早晚会再来找你!我儿子一条胳膊的账,永远不可能抹消!”
方解看着那道身影远去,双手抱拳。
第0865章 那画面是什么
方解没有想到沐广陵会掉头就走,如果说之前沐广陵那般果断的放弃了进军中原的念头已经让方解吃了不小的一惊,那么沐广陵现在的这一转身,让方解心里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用沐广陵自己的话来说,他从来都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也许有人会觉得沐广陵很自相矛盾,其实……那份守护他一直都有。
忽然之间,方解觉得原来真君子沐广陵这六个字的出处,不正是在于此吗?方解以为自己看透了一个人的本质,所以觉得百姓们送给沐广陵真君子这三个字是个笑话而已。可是现在,他有些惭愧的发现,原来百姓们看的,从来都是那么真切。
方解转身,从大船上一跃而下,大江里一条小船电一样从江面上掠过来,站在船上的胖子大袖向后一挥,那船儿便飞快而来。船到人落,方解落在船上的时候小船晃荡了一下,胖子立刻脸色发白。
“让你练练轻功,你就不能照顾一下别人的情绪?”
让胖子驾一艘小船已经着实是难为他,方解又偏偏真的不会轻功,他的速度完全来自于肌肉的爆发力,所以落下来的时候难免让船身动荡。
“我哪儿有时间练那个东西。”
方解站在船头,双脚站稳,就好像钉在船上一样,然后双掌往小船两边按了一下,小船两边立刻炸起来一团水浪。那小船如离弦之箭一样向前冲了出去,项青牛还没来得及准备好一屁股坐在船上,幽怨的看了方解一眼:“要是吓尿了,你他娘的给我洗内裤吗?”
方解笑了笑道:“我比较急。”
项青牛索性在小船里躺下来,似乎后背靠着什么东西才能让他踏实些。方解每一次向下按动手掌,小船都会向前急冲出去几百米远。虽是逆流而上,但船速快的令人咋舌。在江面上的船夫们看到这一幕,一个个惊的目瞪口呆。
“我的天,那艘船在水面上飞!”
“那是什么人在驾船啊!”
“那是神仙吗?”
“必然是了,只有神仙才有那般风采!”
一艘不知道是谁家府里的大船从对面过来,几个十六七岁正是好年华的少女本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指点两岸风景,欢快的好像一群在枝头上唱歌的雀儿。其中有人眼尖,瞧见对面那艘小船过来惊的捂着嘴低呼了一声,几个少女随即转身去看。
却见一黑衫年轻男子站在小船船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那船儿竟是贴在水面上飞一样急掠而过,那年轻公子没有撑船也没有摇浆,船好像自己再行进一样。那公子身子挺得笔直站在船头,如此的潇洒。
一时之间,那几个少女全都瞪圆了眼睛往这边看,哪里还会在意什么风景?
项青牛躺在船里见擦身而过的大船上有几个漂亮小妞儿,他居然打了个响亮的口哨,笑的脸上的肥肉都在颤,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个模样,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是清乐山一气观的掌教,大隋的道尊。
“长本事了,以前看到女人躲着走,现在居然敢耍流氓了。”
方解头也不回地说道。
“呸。”
项青牛笑了笑道:“这是真性情,叫什么耍流氓?”
小船此时变成了海豚似的,方解每一次发力,小船都会跃起来离开水面,与海豚跳出来的样子格外相似。
“啐。”
项青牛啐了一口冲进嘴里的带着腥味的水星:“我以为你和沐广陵会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这也是能在江湖上引起一片惊呼的决战啊。我今儿一早跑了四五里路找了个铺子,买好了瓜子花生一壶酒,准备的这么好就等着坐山观虎斗了你们俩居然没打起来,对得起我吗?”
方解笑了笑道:“简单来说就是你裤子都脱了居然给你看这个是吧。”
“放屁!”
项青牛哪能理解方解的脑回路,骂了一句然后悠悠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可知道为什么东疆没有什么出彩的大修行者?沐广陵虽然算得上一代宗师,可他毕竟是朝廷里的人而算不得地道的江湖客。东疆门派稀少,而那个蓬莱宗的开派祖师为什么跑去海岛上找什么清净修行?”
方解对这个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
“别人或许还真不知道,但我却知道那么一丢丢。”
项青牛得意的扬了扬嘴角。
……
项青牛枕着自己的双臂看着蓝天白云:“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有二百多年。中原江湖大为繁华,名门大派林立,高手辈出。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镇派的高手,纷争不断,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有两个宗门甚至几个宗门大打出手的事出现。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吗?”
方解摇了摇头,等着项青牛继续说下去。
项青牛缓缓道:“之所以出现这样混乱的局面,是因为之前江湖上的统治者,最大的宗门月影堂倒了。”
这是方解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万剑堂镇服江湖之前的那个月影堂?”
“对。”
项青牛道:“我师父击败了月影堂堂主,然后月影堂便开始走下坡路。后来师父建了万剑堂,月影堂为了找回面子,四大护法三十六个分堂堂主带着高手攻打万剑堂山门,却被师父一剑破之。自此之后,月影堂一蹶不振。而我师父也没有什么趁机称霸江湖的心思,所以月影堂倒下去之后江湖纷争并起。”
“结果,月影堂成了倒霉的第一个。高手大部分都折了,曾经的庞然大物只剩下虚名,所以不少江湖门派联合起来讨伐月影堂,历数月影堂在江湖上犯下的累累罪行。诸多门派围攻月影堂山河庄,月影堂竟是被生生灭了。不过那些围攻山河庄的江湖门派也损失惨重,月影堂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杀了不少人。”
项青牛道:“当时也是因为前朝大郑国已经糜烂,朝廷对江湖无法控制,所以局面格外的乱。月影堂倒下之后,不少人开始打那个什么天下第一的心思,却又不敢真的去挑战我师父。就在这个时候,有些宗门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们把被誉为东疆第一高手的人请到中原,假意说要尊他为江湖领袖,让他去挑战我师父。”
方解笑了笑:“结果可想而知。”
“对。”
项青牛道:“就在那年召开的江湖大会上,我师父被请去给各方势力说和,这是好事,我师父也没有拒绝,谁想到到了那什么江湖大会上我师父才发现,原来那些人是故意弄一个场面出来,召集江湖上的宗门领袖来见证一下那东疆第一高手和师父的决战。他们要看的,是两败俱伤的场面。”
“打架这种事,我师父从来是不怕的。那一战,东疆第一高手被我师父击败,那人不甘而去。也就是那天,我师父在江湖大会上品评天下武学。再后来,那个东疆第一高手因为不服气,带着大批的东疆修行者入关,接连灭了当初邀请他来中原的好几个宗门。那些人打不过他,只好又去求我师父。”
“我师父再一次击败了那个东疆第一高手,并且废了他的修为。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谁知道,中原各宗门却联合起来,反攻杀入东疆,那一战……格外的惨烈啊。东疆所有的宗门几乎都被摧毁,一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我推测着,那个蓬莱宗的开派祖师,正是为了避开那乱战,才跑去蓬莱岛上静修的。”
“想想看……”
项青牛顿了一下后说道:“数百宗门联手杀入东疆,将东疆修行者几乎赶尽杀绝,那场面一定惨烈到让人不忍去看吧。”
方解心里也有些感触,或是因为听的太过入神了,或是因为思虑的太多,精神竟是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怎么了眼前的大将水波忽然变得一片苍茫起来,白乎乎的全都成了雾气。特别的浓,而雾气中竟是有一种血腥味逐渐散发出来。
卷着血腥味的风逐渐将雾气吹开,方解似乎看到了数不清的人朝着这边冲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毅不屈。这些人擦着方解的小船过去,朝着东边大步向前。他们身上带着血带着伤,衣衫褴褛,看起来有些凄凉却格外的豪迈。而在他们对面,似乎有一大片黑影看都看不清楚。
他们踩着血往前冲,一个个不知道因为什么倒了下去,后面的人随即递补上去继续向前。各种各样的修为之力不停的施展出来,天地元气混乱的好像火山爆发一样。前面的人不断的死去,后面的人不断向前。
这场面,让方解的心都几乎停住跳动。
一个修行者冲在最前面,忽然一团红光闪过,他咬着牙挡在身后同伴前面,怀里抱着一块发红的东西,然后那东西炸开,这个修行者被炸的支离破碎。后面的同伴低头看了看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抹去脸上的血,呐喊着继续向前。
方解看到了各种颜色的旗帜,那是各宗门的旗号,有的宗门以日月为标志,有的以动物为标志,有的以刀剑为标志,各种各样,举着旗子的人汇合在一起,旗子后面跟着的人群则汇聚成一片大海。
颜色不一样,穿着不一样,修行的功法不一样,但他们的面容都一样……坚毅!
方解的身子忍不住摇晃了一下,被自己恍惚中看到的东西吓住了,是真的吓住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那幻觉随即消失不见。江面上什么都没有,没有那雾气没有那人群,没有血腥味。
“怎么了?”
见他有些发愣,项青牛问了一句。
“没事,听的太入神了吧。”
方解笑了笑,没发现自己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他不敢确定自己幻觉中看到了什么,也许真的只是项青牛那故事的缘故,让他看到了二百多年前那一场江湖战争?可是,方解却又很清楚那绝不是二百年前的战争,如果是江湖内的厮杀,那么怎么可能每个人的表情都一样?江湖纷争太多太多,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悍不畏死前赴后继!
方解忽然想起来,自己离开长安去雍州的时候过芒砀山在开山台上恍惚看到的那画面,数不清的黑甲军队在官道上如长龙一样向北开进,而在那巨大的辇车上,那金甲将军如此的高大。
方解心里一阵恍惚,他侧头看了看,这次没有芒砀山,没有开山台。
他闭上眼,回忆那天自己的幻觉。脑海里,那黑压压的军队依然那么清晰。那辆巨大的辇车上,身穿金甲的将军忽然回头看向他,那在面甲后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方解。方解甚至能清晰的知道,那金甲将军对他笑了笑。明明金甲将军的脸挡在面甲后面,为什么他的笑意方解都能看到?
方解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猛的睁开眼不再去想。
那眼睛
如此熟悉
这些画面到底是什么?
第0866章 是你自己太愚蠢
东疆
牟平城
大街上已经越来越多的洋人四处闲逛,看起来他们和东楚商人相比一点都不职业,东楚商人在集市结束之前绝不会离开自己的摊位,而这些洋人根本不像是来做生意的,更像是来观光旅行的。
穿着在汉人眼里奇怪服饰的洋人好奇地打量着牟平城里的一切,街道,建筑,包括人。就好像牟平人好奇地打量着洋人一样,只不过,两种人的眼神不一样。牟平本地人看洋人,用的是一种看到了什么奇怪动物的眼神。而洋人看牟平人,用的是一种看到了低等动物的眼神。
洋人的服饰被牟平人在暗地里讥讽了也不知道多少,尤其是那燕尾型的上衣和紧身的裤子,裤裆上鼓起来的那个大包显得既恶心又野蛮。而洋人的女子骨架一般都很大,穿着露着肩膀的长裙子,胸口那两团东西鼓的好像才出锅的白面馒头般,膨胀的到了极致。牟平的男人们看到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去想,摸摸是什么感觉?
因为洋人越来越多,所以市面上也越来越不太平。东楚商人最大的好处是遵守大隋的律法,不敢触怒了隋人。所以牟平城里原来东楚商人那么多,也没有出现过什么恶性的事件。可是自从洋人取代了东楚人之后,牟平的治安越来越差。
前阵子有个洋人因为拿了货郎的东西没有付钱,被货郎拉着不让走,那洋人几乎没有犹豫,从腰畔将短铳掏出来抬手就是一枪,货郎的腿上被打出来一个血洞哀嚎着倒下去,巡街的捕快和官军很快围了上来,那洋人面对军队也没有什么惧意反而破口大骂,被愤怒的人群控制住绑了送去官府。
按照大隋以往的规矩,对于这样敢在大隋的地盘上闹事的外国人,不管是哪儿来的,一律按照大隋律法判处。比如在西北樊固城里,那些来自蒙元的牧民一个个也都极彪悍,可在边军面前谁也不敢胡乱造次。
李孝宗不管怎么样都还能保持一个帝国的威严,任何闹事的蒙元人或者其他草原民族的人,只要被发现,立刻处置。
但是这次却有些不同。
那个打伤了货郎的洋人被抓进官府里,牟平郡守当堂判他挨了三十大板然后入监,赔偿货郎,结果板子还没打下去,一群自大将军府里来的官军随即冲进来,说什么大将军要亲自审问,将洋人带走了。
第二天,有人就看到这个洋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市场里,继续用那种令人恶心厌恶的眼神看着隋人,那表情就好像,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愤怒的百姓们包围了他的摊位,要求官府出面给一个解释。牟平府的衙役冲过来,也是大为震惊。这个时候,又是大将军府的亲兵出现,用棍子将围住洋人摊位的百姓们驱赶开,居然还特意留下了四个亲兵手持木棍在一边护卫,一直到天黑。
这一件事发生之后,这样的事在牟平城里随即多了起来。
两天前,两个大胡子洋人在大街上公然拉着一个少女进了一个小巷子欲行不轨,少女拼命的反抗,引来巡街的衙役,衙役大怒,将那两个洋人狠狠打了一顿。谁想到,第二天这几个衙役就被巡街示众,罪名是什么破坏邦交友谊。
整个牟平,都弥漫在一中很压抑的气氛中。
而那些洋人,则在狂笑。
按照大隋律例,不管是哪儿来的人,只要进入大隋的境内一律不准携带兵器,这是大隋的规矩。可是在牟平,大街上逛荡的那些洋人,腰里插着短铳,还带着那种形状很奇怪的长剑,就好像一根加长铁钉似的。
左鸣蝉坐在一家茶楼的二楼上临窗的位子上,他往大街上看了看,下面几个挑着散货的货郎吆喝着经过,其中有人抬起头往上面看了看,左鸣蝉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那货郎随即加快脚步离去。
大街上,一个小酒馆的老板被一个洋人一拳打到,那喝的醉醺醺的洋人一边打人一边叽里咕噜的骂着什么,而那个上了年纪的酒馆老板嘴角上的血那么的鲜红。人群立刻聚集起来指指点点,其中有愤怒者上前要理论却被亲人拉住,压低声音说你管什么闲事,小心官府里的人抓了你去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