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弓箭手虽然知道那边厮杀的人群中大部分是自己人,可是在军令面前再多的不情愿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开始聚集起来,然后朝着断口处那边攒射。密集的羽箭就好像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拳头一样,砸过去就把几十个人放翻。
随着羽箭越来越多,断口处几乎被清理干净!
不管是守军还是黑旗军士兵,在这种无差别的攻击下成片的往下倒。
……
面对疯狂的守军疯狂的敌将,夏侯百川也只能往后退。他面前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每个人身上都插满了羽箭。那密密麻麻的尸体上面插着一层白羽,就好像城墙上突然长满了荒草一样。
“调精步营上来!”
不得已,夏侯下达了军令。
按照黑旗军的标准配备,每一军都要有一支绝对精锐组成的精步营。这些步兵多是可以修行的人,虽然资质不佳,但论战力远非一般士兵可以相比。正如当初方解离开西北去长安城的半路上,遇到了李远山麾下那五百精步营的时候,就算是有着九品上修为的老瘸子骆爷也不敢陷进去。
面对五百个可以修行的人,哪怕是修为很低,九品的高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那是在战争开始之前的事,到了现在,随着战争的发展,修行者的数量锐减了太多。以前大隋的战兵中每一卫都配备了精步营,可是现在要想再凑齐那么多可以修行的士兵要难上太多。
若非当初项青牛以道尊的名义发英雄帖,号召江湖豪杰投奔方解,黑旗军此时也不能做到每军之中都有精步营。即便如此,原来大隋战兵每卫五百人的精步营标准也难以达到,夏侯百川手下只有一个二百人的精步营。
密集的羽箭让夏侯百川的亲兵营都损失惨重,要知道这些老兵放在任何一支队伍里都是宝贵的财富!
精步营校尉许根早就等的心急,听到有人过来传令立刻招呼了一声,带着二百名精步营士兵往前冲了出去。这些士兵都是来自江湖,然后又经过了严苛的训练。虽然论个人修为都不算高,最高者也不高过四品,可是他们之间配合起来能发挥出的威力绝对令人害怕。
二百名精步营士兵动作迅速灵活,攀爬上断口的速度就好像灵猿爬树一样。
“盾阵靠前!”
许根登上城墙之后大声喊了一句,他身后四十名左右的精步营士兵立刻分成三列,一排十几个人,手里都举着一人高的巨盾。三排盾阵将城墙横下里站满,然后三排盾阵开始整齐的往前移动。
密集的羽箭也无法攻破那厚重的盾牌,那些强壮的精步营盾手提着那么沉重的巨盾前行,没有一丝滞碍。这些人平日里整天在一起训练,每个人所站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长此以往,他们和身边同袍的默契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大将军!”
一个守将浑身是血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对晏增说道:“咱们那边已经扛不住了,新上来的那些敌人个个都悍勇之极,咱们的弓箭手拿他们没办法,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敌人就攻过来了。”
“我的亲兵营何在!”
晏增大声喊道。
“属下在!”
站在他身侧的几百名士兵整整齐齐的回答了一声,每个人在听到晏增喊出亲兵营何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把登上城墙的敌人给我杀光!”
……
距离黎阴城大约三里处,一个高坡上架着一柄巨大的伞盖。方解站在伞盖下面,举着千里眼看着战局。
“这个晏增什么来历?”
方解问。
“属下打听过,这个晏增是东疆晏家的人。上次主公去东疆的时候见过一个叫晏历的将军,是黎阴城守将的堂兄。这个人性子阴沉狠辣,但做事从不冒进,战阵兵法都极纯熟,是个难缠的对手。”
陈孝儒用最短的时间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关于晏增的消息,然后尽量用最简短的语言将事情清晰的描述出来。
“晏历战死在蓬莱岛上了……”
方解微微叹息了一声:“东疆的江湖虽然没有什么高手,但军务之中真是出了不少将才。沐广陵手下,有本事的人不少。晏增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东疆?晏家的人不是一直在沐府里做事吗?”
“属下没有打探到……不过,晏增在家族中不怎么被重视。”
陈孝儒回答。
“只临危不乱四个字,没几个人能做到。”
方解自语了一句,然后指了指城墙那边:“告诉夏侯百川,不要惜力,城墙上能杀多少杀多少,能把晏增杀了就不要抓活的。敌人既然不怕黎阴已经变成了孤城,那也就没必要留情了……告诉夏侯百川,黎阴城内持兵器者,杀无赦。”
第0972章 我败在何处?
黎阴城
随着精步营的加入城墙上的战局逐渐明朗起来,虽然晏增的亲兵营也扑了上去,可是在那些单打独斗本就擅长又经过了很长时间配合训练的精步营士兵面前,他们的战力还是稍显逊色了些。
如果说这些江湖客在没加入黑旗军之前都是一匹独狼,那么黑旗军则把他们汇集成了狼群。
也许很少有人见过草原上狼群狩猎的场面,如果见过,一定会终生难忘。那是一种最原始的暴戾血腥,一种似乎无止境的贪婪。那种厮杀,比用刀子砍用长枪刺更加的直接更加的惨烈。
精步营的士兵们,就是一群把手里兵器化作了狼牙的狼。他们学会了配合,但还保持着江湖客杀人的手法。这样一群人,哪怕面对的是晏增的亲兵也如狼群扑入羊群一样,势不可挡。
晏增知道这一战凶多吉少,所以一开始就下令用沙袋封堵了城门。城门洞有十几米长,堆积满了石头和沙袋,炮火再凶猛也极难轰开。他防备的是黑旗军的攻城锤,也有效的防住了黑旗军的火炮。
但
这世上没有真正完美无缺的东西。
哪怕是长安城也有弱点,只不过这弱点不在长安城本身上。
黑旗军逐步占领了城墙,开始往城门方向冲击。两面受敌的守军开始有些慌乱起来,以至于越来越多的黑旗军从正面顺着云梯攀爬了上去。当大型的攻城器械上来之后,黎阴城的攻防战似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攻城车,这种巨大的移动器械不具备冲击城墙的能力,但是可以让进攻一方的弓箭手和城墙上的守军弓箭手等高,居高临下的优势丧失之后,守军的阵型开始无法保持。黎阴城里有至少两万守军,可是城墙只有那么宽那么长,两万人不可能一字排开。
“让辅兵上去,把城门掏开!”
夏侯百川大声下令。
在盾牌手的保护下,轻装上阵的辅兵快速的奔跑到了城门外面。厚重的城门早已经被炮火轰碎,里面的石块和沙袋也被掏空一段。辅兵在冲过来的时候损失最大,到了城墙下面之后反而伤亡小了不少。
但和守军面临的问题相同,城门洞只有那么大,根本容不下太多人,所以清理城门的速度并不快。
随着城墙的失守,守军比逼着往城墙退,从进攻开始到现在已经超过了两个时辰,双方损失的兵力之巨都超出双方主将的预计。晏增没有想到黑旗军竟然如此精锐,夏侯百川也没有料到守军如此顽强。
城墙被夺下来并不意味着黎阴城的战事差不多结束,而是更惨烈厮杀的开始。守军开始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和黑旗军争夺,每一条街道上都铺满了尸体。到了城内,守军兵力可以展开,而且地形更加熟悉,所以一开始攻进城内的黑旗军处于绝对的下风,很久都没能往前挺进哪怕一步。
“城门掏开了!”
随着辅兵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夏侯百川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安德鲁,让你的火器营往前顶!”
早就已经按耐不住的安德鲁大声答应,然后亲自带着火枪营从城门里冲了进去。随着火枪营的加入,黑旗军逐渐将优势夺了过来。如果没有火器营在,这本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黑旗军攻击的时候,损失只怕比现在要大的多!
而晏增,未必会丢掉城墙的控制权。
随着黑旗军大队人马的涌入,黎阴城进入了巷战。
……
落日很红
特别的红
却没有黎阴城里的颜色红,随便一条街道上的颜色都比落日要重。如果说落日的颜色是红笔淡抹,那么街道上的红色就是泼墨之烈。血水往低洼处流,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一个小小的血洼。
战靴踩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的声音就如同踩在泥泞里一样,每一脚落下再抬起,都会把血水带起来。火器营进入黎阴城之后守军的溃败开始加速,当黑旗军的轻骑兵闯进来之后,激烈的巷战也等于宣告结束。
太阳落山之前,黑旗军终于将这座孤城攻破。
有火器营的巨大优势,黑旗军这一仗依然打的很艰难。
方解没有插手夏侯百川的指挥,他只是派人告诉夏侯百川一句话,城中持兵器者杀无赦。这是一种威慑,对人心的威慑。再精锐的军队中也会有人更怕死些,也会有人心理上崩溃的更快些。而当有一个人丢下武器之后,瘟疫随即蔓延。
“传令下去,所有被俘或者投降的守军士兵,一律不得大骂侮辱,负隅顽抗的人,给一个痛快。”
方解缓步走进黎阴城的时候,太阳的光线已经把城墙的影子拉到了一天当中最长的时候,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落山,黑夜即将来临。
“骑兵不要追杀敌人,尽快占领粮仓。”
方解道路两侧的尸体,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这次的进攻确实损失超出了预计,至少有一千五百名黑旗军士兵死在这里,大部分都是死在白刃战中。火器营进城之后,黑旗军的损失基本上就渐缓下来。
“守将晏增在哪儿?”
方解问。
“刚才夏侯将军派人回来禀报,说晏增带着残余守军已经被围在将军府那边了。晏增本来是要带着人往山坡粮仓那边退,被咱们的轻骑抄了后路。如果骑兵再慢些,只怕守军就会退守粮仓了。”
“奇怪的是,晏增没有烧粮。”
陈孝儒道。
方解点了点头:“他在给自己留后路,留一个不死的理由。如果他烧了粮食,他很清楚战败之后必死无疑。”
陈孝儒这才恍然,心里忽然有些别扭。
晏增可以为自己留后路,可是城墙上那些守军从一开始就没了后路。
“尽快安置好伤兵。”
方解吩咐完之后就没有再说话,骑上战马往晏增将军府那边过去。
夏侯百川带着人马正在围攻守军最后的堡垒,这座将军府也是守军最后的尊严所在。火炮还没有运上来,所以破门并不容易。随着晏增退守将军们的都是他的亲信人马,城内的大部分守军被包围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
大约有一千六七百守军困守在这里,他们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大将军晏增手里还握着刀子,他们就没有理由退却。
“投降吧!”
黑旗军的士兵们在大声喊着:“镇国公军令,城破之后,凡丢下兵器者一律不得侮辱杀害。凡持兵器者,一律格杀勿论!你们也有家人亲眷,你们的父母妻儿还在等着你们回家!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这样死难道不是有些不值吗?”
喊话的士兵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倒是显得规劝的语气更真诚了些。
“我要见镇国公!”
将军府里传出来一个声音,很清晰。
……
“东疆晏家多出将才,我以前就早有耳闻,今日更加确信了。”
方解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大概在三十五六岁,那两道剑眉看起来依然带着凌冽的杀气,还有尚未褪去的勇气。
“你要见我,我来了。”
方解坐下来,就在将军府门口的石狮子基座上。
“既然镇国公来了,那我也不再说什么废话。我手下虽然还能战者已经没有多少人,但我可以确定剩下的人都愿意和我一同赴死。即便……即便镇国公你手里有那么犀利强大的武器,我手下这些人也会拼死一个是一个。我之所以要见镇国公,是因为我不想那些和我最亲近的士兵们全都惨死。”
“放下兵器的,一个都不会死。”
方解道。
“一个都不会死?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