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易冲选择直接问。他不能问独孤文秀有什么心事,但可以问他有什么要求。
“没有。”
独孤文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只是每天往来,这马车里从来都是我自己,回到家里之后也只是我的自己,所以偶尔会觉得有些太冷清了……你坐在我对面,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坐在那儿就够了。”
易冲一怔,实在想不透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到底承受着多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是从哪儿来的?谁给他的?
……
将军府
崔中振放下手里的书册,揉了揉发酸的眉角。
他似乎无事可做,除了每日例行去大营里巡查之后,便整日呆在书房里看书。当初他本就是个书呆子,和方解一同进长安城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达到现在的地位。
陇右崔家,因为出了他这样一个大人物,地位也越发的高了起来。他的父亲,曾经对他格外失望的父亲,现在每每提起自己的儿子,嘴角上和眼神里的骄傲是那么显而易见。崔家在陇右都算不得什么大家族,但是现在,崔家的一举一动都能够影响陇右其他家族的动向。
这就是一个人的成就,这就是地位带来的好处。
“最近长安城里,好像不太平?”
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回答他的人,站在他身后。
窗子开着,说话的人刚刚进来。
这扇窗子在自从方解离开长安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关上过,没有人知道这扇窗子打开的目的,其实只是一个通道。但是,这个通道太重要了。
“确实不太平,从外面来了很多人,这些江湖客都是新面孔。当初主公办武林大会的时候,表面上看起来是想让道宗整合起来,是想获得江湖势力的支持。但是主公的目的,其实是想让那些藏着的人现身。这样一个武林大会,是多好的一个机会?那些人应该不会放弃,只要他们派人参加,就能打入黑旗军内部……可惜,这些人远没有那么简单,他们放弃了。”
回答崔中振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正是陈孝儒。
“堂堂骁骑校的都统,现在居然不能走在光明中。”
崔中振摇了摇头:“其实又有多少人走在光明中,却心怀黑暗?”
“这是怎么了?”
陈孝儒坐下来:“是不是真的有了怨气?”
崔中振白了他一眼:“我比你了解主公。”
陈孝儒笑起来,想到了最早跟着主公进长安的两个人。一个是崔中振,后来经历坎坷,但最终成为黑旗军权力集团的核心之一。一个是项青牛,道尊的地位不在于权势,而在于他和主公的关系。
“似乎,真的坐不住了。”
陈孝儒道:“他们一直在忍耐着,一直在等待着。”
“他们需要一个时机,还有一个合适的人。”
崔中振说。
陈孝儒点了点头,拿起崔中振的茶杯喝水,崔中振微微皱眉:“你不怕我有病?”
陈孝儒喝完之后,把杯子擦干净之后放进袖口里。
崔中振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第一步棋不在长安城。虽然他们找到了时机也找到了合适的人,但他们需要先把隐患清理掉。你不要以为他们第一步是杀你,虽然你格外重要。”
陈孝儒起身,准备离开:“第一个面对危险的,是魏西亭。”
崔中振微微一怔,然后点头:“独孤……不希望魏西亭回来。”
陈孝儒嗯了一声,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喊吧。”
陈孝儒从窗口掠了出去。
“来人!”
崔中振大声喊了一句,随即有几个骁骑校从外面冲进来,一分钟之后,府里的几个护院也冲了过来。
“我丢了一只杯子。”
崔中振暴怒道:“我的书房里居然少了一只杯子!这说明有人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府里,轻而易举的进入书房,如果来的人要杀我呢?你们整天告诉我说府里戒备森严,那么谁来告诉我,杯子是自己飞走的吗?”
府里的骁骑校和护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不行。”
崔中振怒道:“你们几个回骁骑校,告诉现在管事的人,我府里丢了一个杯子!”
“喏!”
最先进来的骁骑校随即点了点头:“将军放心,我们这就回去禀告千户大人,大人会立刻调派精锐人手增补过来,这件事,骁骑校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去!快去!”
崔中振暴怒,额头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
陈孝儒把手里的被子随手丢在一边,看了看越发平淡下来的马丽莲。
这是大学士府
很冷清的大学士府。
“我需要一个理由,不然不能随意在崔中振身边加派护卫。那些人要想动手,第一件事是杀主公从云南道调回来的魏西亭,第二个就是崔中振。他们惧怕魏西亭是回来接替独孤文秀的,也不想兵权始终在崔中振手里。”
“所以你偷了一个杯子?”
马丽莲笑了笑:“这借口好烂。”
陈孝儒也笑起来:“借口虽然烂,但那些人却会慌。他们肯定在怀疑,谁会闲的没事从崔中振的书房里偷一个杯子?要是你,你会怎么以为?”
“浅显来想,是崔中振故弄玄虚。”
马丽莲道:“深一些去想,他们会以为有人想提醒崔中振什么。所以会怀疑,自己人之中出了内鬼。”
陈孝儒笑的越发畅快起来:“只需要一个杯子。”
第1190章 外人
水乡总是有一种很温婉的风情,哪怕是按照季节来看已经正是寒冬。就算是最普通的民居,在夜色的衬托下也有一种写意的韵味。月亮很圆,月色很柔,远处景色如泼墨。门前有一棵垂柳的小院子里,灯火通明。
院子里停着一辆马车,借着灯火的光芒可以看到漆黑的马车车厢上有一团烈焰的图案。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这图案代表着什么,只有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衙门,才能使用这样的图案。
骁骑校
院子里戒备森严。
整个村子也一样。
军队在存在驻扎,这是一支虽然很年轻但充满了斗志的军队。他们从遥远的云南道一路向北,调赴京畿道戍卫。所有士兵都知道,能在京畿道做事就以为着真正的成为了黑旗军中精锐的一支。
这让每个人都很兴奋。
这些士兵,都是从云南道和雍州从苦寒人家中选拔出来的。这些家庭都受到了黑旗军的恩惠,他们对于黑旗军的忠诚远比从其他地方招募来的士兵要高。如果不是黑旗军,他们早已经家破人亡。
所以,虽然他们都知道此行遥远艰辛,但没有一个人抵触。
一袭月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缓步走进小院子里,随手把一颗还在滴血的人头抛给守在门口的骁骑校。那骁骑校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面不改色的将人头借助,然后转身走向远处。
不久之后,这颗人头就会随随便便的埋在什么地方。
白色长衫的年轻人步伐很稳,他单手负在背后,手里握着一柄如秋水般的长剑,剑身在月色的照耀下反射出点点寒芒。
吱呀一声,有人从屋子里推门出来。
“第几个了?”
从屋子里出来的人问。
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摇了摇头:“没去记。”
屋子里出来的人哑然失笑,心说也便是这样心高气傲的剑客,才会有这样的态度。这一路上若非有这个年轻剑客相伴,说不定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从他接到主公的命令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这一路走的绝对不会平安无事。
“谢谢。”
他说。
“魏大人客气,这是王爷安排我做的事,所以大人无需致谢。”
“谢先生。”
魏西亭问:“我听闻你之前是去了西北,怎么突然出现在雍州和我汇合?”
被称为谢先生的年轻男子,正是谢扶摇。
“那是王爷的安排,他的心思……谁能猜透?我和言先生先是去了西北,走出去了已经足足一千一百里,被骁骑校的人从后面追上,让我们立刻赶赴雍州。然后就在雍州等着,什么时候看到你回京,什么时候和你汇合。”
“主公神机妙算。”
魏西亭赞叹了一声。
谢扶摇没答话,他本来就是个性子清冷的人。
“言先生呢?”
魏西亭问。
“在村外,刚才我杀的不过是探子而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夜会有些大举动。想杀你的人太多,所以能找来的修为不俗的江湖客也太多。”
“辛苦。”
魏西亭微微欠了欠身子,施礼道谢。
“看起来,你很担心?”
谢扶摇问了一句。
魏西亭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遮掩:“我怕死……已经到了我这个年纪,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成就地位,眼看着就要有更大的成就地位,万一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所以我确实有些担心,只有言卿先生和你两个人,我怕有些单薄。”
“王爷不担心,你就无需担心。”
谢扶摇在门口坐下来,指了指屋子里面:“夜深了,明儿一早还要赶路,早点睡。如果有人能越过我进这个屋子,就算你担心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