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直以理工为傲的小少爷,竟然开始迷信了。
回衙的当天,苏油就让人吧州衙后面的阁楼打扫得里外里的干净,还摆了新床,床单被褥全用新的,却又不去住。
然后亲手做了一份小鱼干,摆得精雅,然后叫张散拿去阁楼上,摆放到桌上,关好门之后回来。
第二天,当张散端着苏油新做的杏仁饼干再去的时候,小鱼干盘子已经空了。
张散吓得魂飞魄散,咕噜噜滚下楼来:“小少爷不好了!狐大仙真搬来我们这儿了……”
苏油气坏了:“饼干都被你糟蹋了!赶紧打扫干净!重新放一盘!狐大仙搬来,是好事儿!”
张散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让乞第去,这娃傻大胆!”
乞第龙山扭头就朝衙门外头跑:“这几天我就不来吃饭了!人我不怕,可就怕这个……”
张散傻了,破音大喊:“元贞,元贞!”
张麒说道:“别喊了,元贞在学宫教孩子呢。”
苏油将盘子接过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胆小如鼠,一个个以后别说自己是理工学派!”
从这天起,摆放美食就成了苏油一个人的事情。
小鱼干,桃片糕,面包,饼干……
越来越讲究,越来越秀气,有时候还要在阁楼坐一小会儿才下来。
四人组等人觉得州衙里气氛越来越诡异,小少爷越来越邪性——这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喔?!
四个人私下里一合计,四哥你不是会画素描吗?要不你把少奶奶的样子画一个出来,让少爷看看,提醒他是有未婚妻的人,这样或者就拉回来了。
刘嗣说我试试吧。
当晚刘嗣正在努力回忆小姑奶奶的样子,大眼睛,高鼻梁,嘴巴好像不大不小……还有什么来着?鹅蛋脸,嗯好像眉毛比较平……呃,笔尖断了。
等到去书桌抽屉里找削笔刀削好笔尖回来,草稿上已经被大了一个大大的叉,连纸都戳破了,可见狐大仙是多么的愤怒。
刘嗣噗通一声就跪了,双手合十顶在脑门上:“上仙息怒上仙息怒……少爷!少爷快来救命啊——”
……
苏油看着制图板上的素描:“薇儿长这样了?”
刘嗣一个人点头,其余三人疯狂摇头。
苏油白了刘嗣一眼:“该!叫你们别管偏要管,还是那句话,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快要到年节了,夔州城的年货明显多了起来。
苏油以前放鞭炮都放出花儿来了,到了现在,却恨不得把满城鞭炮都禁掉。
天圣七年的大火,烧毁汴京皇城宫殿三千多间,领宫判的翰林学士飞来横祸被去职,相关职守杖脊四人,杖决五人。
宋代刑典规定,地方上着火,如果没有组织人手及时扑救,都监,通判都要杖八十;
即使组织得力,以草棚宽度为一间计算,造成两百间内的烧毁,也各杖六十;
达到三百间,知州受相同责罚。
然后大家上奏自劾吧,等待组织决定。
一般都会被很快罢免。
夔州城在山脚下,雷击的可能不大,如今的工作重点,主要在防止鞭炮造成的火灾。
汴京城有成熟的防火措施,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收领公事。
又于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卓望。
下有官屋数间,屯驻军兵百余人,及有救火家事,谓如大小桶、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之类。
每遇有遗火去处,则有马军奔报。军厢主马步军、殿前三衙、开封府各领军级扑灭,不劳百姓。
苏油觉得这是一套好方法,于是照猫画虎,组织军士上城墙,安排巡铺兵丁,设计救火路线,规划防火隔离预案……
一通花样下来,搞得吴才心惊肉跳,就跟这个春节真要发生火灾似的。
苏油点头:“用这种心态来对待,老吴你就稳了。这就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仙最近没怎么骚扰你了吧?”
吴才点头:“福田院建起来后,我让儿子捐赠了一批药材,想是慈善之心感动了大仙,如今再没来了。”
苏油笑道:“是吧?见怪不怪,想想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心怀善意,自然众邪退散。”
吴才拱手:“道士和尚靠不住。明润的解决之法,方是正道。”
苏油说道:“开春后我这里就要放到农事上了,城中诸事,你与老孙多担待。”
吴才如今对这小太守服气得很,躬身道:“是,明润你放心。”
苏油说道:“走吧,留下值班人员,一起去方知味,犒劳大家一下,这一年大家担惊受怕还劳累,的确辛苦了。”
嘉佑七年的年终团拜会非常的热闹,不过在夔州人看来,档次低了一些。
如今宋人的高级宴会,那是士大夫圈子里诗词酬唱,伎人佐舞,士林衣冠的雅集。集会完毕,还要将与席诗词录刻成册,争取流传后世。
夔州如今文化水平够这么玩的,大小猫也就一个巴掌数得过来,于是苏油一挥手,免了,八人一桌,聚餐完事儿!
朝廷派来的奉节知县,巫山知县,战争中作战有功的军士,如今也提拔成了县尉,衙班,行政队伍逐渐充实了起来。
两位知县是一路同行而来的,小的那位都比苏油大十岁。从汴京出发之时,完全是抱着尽忠死节的悲壮心情。
结果半道上就听说夔州蛮夷反了,打了几次退堂鼓,终于相互抹不过面子,还是抱着爱国之心,或者说火热的仕途之心再次上路。
仅仅一天,半路上接到新的奏报,渝夔间最凶悍的夷人,田氏狼狫兵,团灭!
半月之后,新消息传来,连夷人的老巢都给端了!头领的手下杀了头领降了!
降兵的忠诚度还极高,翻身就成为了保卫夔州的骨干力量!问题苏明润他还真敢用!
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奏报让俩知县都傻了,这……这是什么灵异事件!
第三百一十九章 九斗碗
如今这个小知州就站在自己面前:“可算是来了,这回不用我又当爹又当妈了。来来来张知县王知县,一路辛苦,我敬二位一杯。”
俩知县丝毫不敢怠慢:“当是下官敬太守才是,一路行来,太守的行事,都成了传奇了。我们思来想去,都不明白太守当时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苏油笑道:“很简单,将心比心,夷汉如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相处久了你们就会发现,夷人身上还有很多很不错的品质的。”
“仓廪充实,夷人也能知礼守节;失去希望,汉人也会变黄巾,绿林。”
这个逼装得稳,俩知县不管心里边同不同意,表面上也拱手受教。
年底很忙,除了政府成员补贴的发放,苏油还要去福田院看望孤寡老人,失亲儿童,嘘寒问暖;
还要去新商区看望因生意滞留的客商,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表示关怀;
还要赏赐乡中宿老,准备来年的春耕……
总之忙得一塌糊涂。
一直忙到了除夕,苏油才有时间闭了衙门,在衙内和亲近众人玩乐了一天。
苏油的玩乐,当然就是做好吃的了,有他在,年夜饭就随便不了。
之所以要关闭衙门,就是因为他要亲自上灶,这事情被闲得蛋疼的御史知道了,弹劾一章说夔州知州有失官体,也是完全可能的。
阿囤炽火和郭隆已经回二林部和江阳城了。
乞第龙山和田守忠现在也不在衙门,苏油的要求,军将永远和自己的兵在一起过节。
不过答应了给他们加菜,乞第龙山喜欢吃大肘子,田守忠喜欢烧白,一会儿给他们送过去。
学宫也散学了,阿囤元贞不会做饭,现在就坐在院子里稳稳地读《后汉书》,满院子的人忙得团团转,整的他才是知州一般。
刨猪汤是不可能放弃的,因此苏油同样买了一头百十来斤的本地猪。
在州府衙门重地里熏肉只怕是不像话,搞不好就要被巡捕兵们举着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奔袭,苏油只好忍痛放弃了腊肉香肠的制作,改做坛子肉和酱肉。
将修割好后的猪肉与盐,香料按比例拌和均匀,将拌和均匀的猪肉放于洁净容器内腌制一昼夜;
到次日,将腌制好的猪肉用清水漂洗掉肉块表面所有附着物,切成半斤左右的猪肉块,沥干水分备用;
接下来熬猪油,再将清洗干净的猪板油切条,放于锅内加水加热炼制,待猪油析出,油色清亮、油渣上浮呈黄色后,捞出油渣;
趁猪油热着,放入沥干的猪肉块,用大火炸制,待猪肉表面变成淡黄色后,改用小火慢炸,直至猪肉表面呈现金黄色,且具有浓郁的油炸肉制品香味后,停火;
用酒精喷灯将陶罐内部灼烧,灭菌消毒后,用炸肉时顺便消毒过工具将肉捞入陶罐。
迅速将猪油一并倒入的陶罐内,直到淹没肉块为止,加上盖子封坛。
酱肉放到阴凉处,隔墙离地,常温贮存,一个月后就能吃了。
和腊肉香肠一样,坛子肉可以吃上一年,而且和腊肉一样,年底做得,到来年中秋剩最后一点的时候,风味最佳。
味道和腊肉差不多,但是比腊肉要淡,也不像腊肉那么柴,入口化渣,又香又糯。
还有一部分,刷上酱料挂起来,之后一天一刷,七天之后停手,挂灶台上,同样可以吃上一年。
修整下来的那些,正好和血脖,肚皮这些杂肉一起改成肉条和臊子。
将这些东西裹上面粉,如今全大宋最不像知州的那个知州,正系着围裙撸着袖子,在油锅边上炸丸子,炸酥肉,炸小鱼。
等到这些都做完,看了看阁楼,苏油取过一个小碟,将几样东西都摆了一点进去,然后做了一个花椒茱萸细盐碟子,拿去摆到了阁楼小桌上:“还不露面?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都快馋哭了吧?先吃点垫垫。”
站了一会儿,屋子里没反应,苏油叹了一口气,下楼去了。
眉山大铁锅,苏油早在写求援信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地必须第一船就拉过来。
大陶缸里高汤早就吊好了,接下来就是各种蒸,大碗蒸。
咸烧白,一盆;
夹沙肉,一盆;
酥肉丸子铺底,铺干发黄花香菇,一盆;
鸡块铺底,铺火腿姜片,一盆;
鸭块铺底,铺酸萝卜,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