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法就是将陈酒曲,水,米粉,辣蓼草末,经过拌料,打实,切块,滚角,然后接种。
接种的办法也改成了“滚汤圆”法,就是把新制成的曲团在陈曲粉末上滚动一下,让陈曲末粘在新曲团的表面。
陈曲末中有大量的根霉孢子,可以在曲团上迅速繁殖,形成生长优势。
由于可以人为地选择质量较好的陈曲作为曲种,这就能做到择优汰劣。
通过年复一年的人工选育,自然淘汰,质量优越的曲种,实际上是微生物菌群,就得以保留下来了。
之后的取种培养分为三期,先是曲团入缸保温培养,养到菌丝丰富稳定;再入匾箩中继续中期培养,让菌丝尽量接触空气促进生长;中间经历过换匾,并匾后,再装箩进行后期培养,最后出箩晒干成小曲丸。
小曲丸不需要大量人工,苏油便带着工头亲自操作。
一系列的设备,仪器,充满了神秘感。
进门前的一系列操作措施,又充满了仪式感。
这就让工头感觉这是一个充满了宗教氛围的地方,仿佛是杜康神光笼罩之地一般,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换下无菌服,没管快瘫在门口的工头,苏油又去土地庙授课。
土地庙的孩子们现在算是进入了生活正轨,每日早上四点起来,除了赶去卖早饭的一班,其余的进行晨学。
学完吃早饭,早饭后按照分工各行其是。
中午回来上新课,下午继续干活。
每个工种,除了女孩子的,大家都要进行轮换,淘沙,制陶,做蜂窝煤,煤炉,烧窑,基建,抓鱼……
下午苏油还要教女孩子们做菜。
晚上回来,吃饭,自习,休息。
每日的收入,逐渐稳定在了十二贯的水平。
日子艰苦,但是充实。
忙碌一天回城,酒坊制得了两百多斤白酒,还有十多斤的酒头。
每隔七天,苏油规定自己可以睡一天懒觉。
所以今天等到日上三竿,苏油才去码头那边看看。
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见着他点头微笑,眉山城里市井之间,他已经小有名声了。
来到码头,苏油站在码头上,开始每日的例行看船。
时间已经入秋,玻璃河水势渐小,从嘉州过来的逆流船只明显开始增加,接下来的整个秋天,会进入水路运输的旺季。
码头上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有个人堆围在一处,似乎有什么热闹可看。
苏油挤进去,却见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小青皮一样的角色,在那里开赌局。
宋人好赌,这也是这时代的一大特色,菜市场里,某家小娘子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肚兜来采买,小商贩们都能用担子里的菜对赌一番,可谓瘾大。
围观的人中有几个身着幱衫的年轻人,一个纱帽蹼头员外模样的中年人。就是这中年人不顾身份架子,正在和小青皮堵得热火朝天。
青皮身前铺着一张布,上面放着三个小碗,一个绒球。
常见的骗局了。
然而现在两人没有赌那个,只见青皮手里拿着两根木棍,一根绿头,一根红头,两根棍子并在一起,绕着一根软绳,青皮得意洋洋地问道:“员外,这回你猜绳子缠着的是红头还是绿头?”
那员外押了五十文,拿手指指着绿头棍子:“绿头,这回看得真切,不会错了!”
绳子慢慢拉直,两根木棍慢慢翻滚,绕在木棍上的绳圈越来越少,最后,绳子是套在红头木棍上。
员外眼睛都直了,周围人群一片惊呼,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明绕绳子之前,绳子是套在绿头上的。
苏油感觉到好笑,说道:“我也来参赌吧,不过我要坐庄,和你对赌!”
那青皮一脸不耐烦:“去去去,小孩儿别捣乱!”
这下观众先不干了:“怎么跟小少爷说话呢?!”
“嘴里放客气点!”
“棍子绳子给小少爷!不然就收摊子!”
那青皮不知道这小少爷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多人替他说话,几个幱衫青年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还有那个员外。
众怒难犯,青皮只好将赌具交给苏油:“来来来,给你,你带钱没有?”
苏油还真没钱,青年人中的一个便掏出五十文钱来:“小朋友,给你。”
苏油一看那人,额头较高,身体微胖,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也不客套,拱手道:“多谢,一会儿就还你。”
小青皮就在一边呵呵冷笑。
苏油将绳子随意套在一根棍子上,然后另一根棍子并上去绕在一起:“猜!”
小青皮指着红色的棍头:“红的。”
苏油将拉着绳子的那只手松开,绳头耷拉了下来:“真的吗?”
小青皮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这个……这个……”
苏油饶有意味地笑道:“确定是红的吗?”
小青皮蹲身快速收起小摊子,然后对着苏油一躬身一拱手:“不知道眉山还有高人,多有得罪,小人这便离开。”
说完不管不顾挤开人群,跑了。
苏油也不以为甚,将五十文钱还给那高额头的微胖青年,将绳子绕在棍儿上,对人群说道:“十赌九诈,大家多长点心眼,散了吧。”
说完朝土地庙赶去,那边还有一摊子的事情呢。
人群中便议论开了。
“什么情况?我怎么没看明白?”
“这都不明白?那青皮玩诈!小少爷这么聪明,一眼看出门道来了!”
“怎么玩的?没看出来啊……”
“哈?!你这是要跟小少爷比聪明?跷脚牛肉吃多了,油蒙了心呢吧?”
“你敢说你看出来了?!你比我还先来,还下手堵了两局!呵呵呵,你今天晚上的卤肉,怕是吃不成喽……”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大不了我把明早的豆汤饭钱先开销了,明天饿到晚上……”
人群渐渐散开,那中年员外看着苏油离去的身影:“不意我眉山,还有这样的人物……”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躬身道:“父亲,赶紧回家吧,刚上码头就赌,还如此不顾身份,只怕翁翁会生气的。”
那员外一瞪眼:“怎么着?你还敢告我?”
那年轻人说道:“还用我告?翁翁此刻,怕是已经知道了。”
那员外这才反应过来:“哎哟,那赶紧回去!”
第六十八章 大苏小苏
下午等到苏油回到程家,便听见里边一阵欢声笑语。
就听见程夫人的声音说道:“哥哥你也是,在码头上大庭广众之下,与俚人对博,这事情要传到嘉州去,对二哥影响都不小。”
程文应的声音也加入进来:“你要气死老夫是不是?自己都是做翁翁的人了,还如此不稳重!当真还不如小油一个孩子!”
就听一个声音说道:“父亲教训的是,不过儿子不是好赌,实在是那小青皮设骗,儿子知道那骗术,于是便站出来揭穿他,结果被他拿另一套骗术僵住了。”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啊”了一声:“伯父,那三个小碗猜绒球,也是骗局?”
先前那声音洋洋得意地说道:“那三个小碗里都没有绒球,这是老手法了,我只要连猜两个没有,剩下那个他不敢开盅,于是便赢了。”
就听程文应一声怒斥:“你还得意上了是不是?!”
程夫人赶紧说道:“哥哥,小人伎俩,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君子莫要主动沾惹,就算百胜也不足夸耀,然而但失一计,便有亏污,你现在在青神为官,离家越近,越需谨慎啊。”
那人说道:“是是是,小妹就是爱训人,难怪明允成天不着家,都是被你念叨的……”
程夫人扑哧一笑:“你这榆木脑袋,训你也是对牛弹琴,毫无用处。小妹现在有训的,闻一知十勤学精进,比你好一百倍。”
苏油不禁微笑,程夫人也有娇痴的一面,不过只在自己亲哥哥面前展示。
不好再听下去,走进屋内见礼:“姻伯,嫂嫂,我回来了。”
程文应笑道:“回来了?给你介绍,这位是你三表哥,程浚,这位是八娘的夫君,也是你表哥的儿子,程正辅,字之才。”
“这边两位,是你两位堂侄儿,这位是苏轼,字子瞻;这位苏辙,字子由。”
几人一见苏油:“原来是你!”
苏油一见苏轼也大惊:“你竟然没胡子?!”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苏轼一脸的郁闷:“我才十八岁,哪里来的胡子?”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目中的苏轼,都是三十以后的成年相貌,历史上著名的苏大胡子,现在还处于奶油状态。
嗯,身量长大,巨型奶油。
程文应也奇怪:“咦,你们见过了?”
苏轼笑道:“好叫外公得知,表叔在码头被小人僵住,正是小堂叔及时出现,破了那青皮的局!”
苏辙沉默寡言,只对苏油躬身微笑,说道:“小幺叔好。”
只有他不论年纪大小,还守着辈分次序,和苏油见礼。
程浚招手:“小弟快来,说说那青皮是如何行骗的,我见到你将棍儿收起来了的。”
苏油从书包里取出两根木棍和绳子,将绳子夹在中间:“表哥,这绳子其实可以任意转换的,你看现在,绳子是搭在红头棍儿上的是吧?”
说完将手一翻:“你看,现在绳子搭到绿头上了。”
“因此绕好绳子后,松手,一个绳头不动,另一个绳头不经意的多绕或者少绕半圈,绳子便套到另一根木棍上了,因此你怎么打赌都是输。”
程文应叹气道:“这便是女儿说的小人之智,浚儿啊,此等伎俩,官场上更多,谨慎二字,你可明白了?”
三表哥这才放下手中的小棍,说道:“儿子明白了。”
接下来便是闲话家常了,当然最多的就是眉山城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