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蓝田县只有一个目的——为自己这颗没有寄托的心找一个归宿,并向这个归宿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洪承畴是一个不相信情义的人,或许是官员做久了之后,都对情义没有多少信心。
在他的眼中一个人想要被另一个人看重,唯一的考量标准就是有利用价值。
他衡量了非常长的时间,只有云昭这里待着最舒服,而地图上的那一笔就是他的投诚书。
云昭跟卢象升在玉山书院刚刚修好的观星台枯坐了一夜,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
两人面前有两个小方桌,放桌上摆着一样的菜肴,一荤一素一汤一碗饭,一坛酒。
话没有说,饭食却吃得干干净净,两坛子酒陪伴二人从星斗满天直到太阳出山,红霞遍地。
酒喝完了,人却没有醉意,有些酒本来就是越喝越清醒的。
“卢象升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一头法兽名曰——獬豸。”
“以后蓝田县所属的大法官名字都只有一个,名曰——獬豸!”
“獬豸可以顶撞尧舜吗?”
“现阶段不能,毕竟,在传说中獬豸是尧饲养的一头猛兽。”
“什么时候可以顶撞呢?”
“当天下人都认为皇帝不能无法无天的时候。”
“那时候或许已经有些晚了,并且已经造下无边的罪孽。”
“推翻皇帝总是需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的,蓝田县也不会例外。”
“你不是一个无私的人。”
“所以,你也别拿我当圣人看,我的名字叫云昭,本性是一头野猪精,我想用我的鼻子为大家拱开一扇光明之门,用我的獠牙刺穿守门人,让大明世界的百姓有机会看看另外一个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你确定那个世界比我们现在这个世界要好?”
“我不做保证,我只是让大家见识一下,如果不成,就退回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卢象升下了玉山,第三天,以獬豸之名斩首绥德县知县高佩!
第016章 大明东印度公司的起源
云昭看过獬豸送来的文书之后,就不再过问高佩的事情,也严禁自己的部属去过问。
从文书上的内容来看,高佩死的不冤枉!
他犯了什么罪过不重要,主要是他犯的罪过足以砍头,他是什么人也不重要,主要是他犯了罪,所以,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云昭在尽量的淡化此事……一个被律法斩杀的人不值得大家重视。
不管他以前为蓝田县做过什么样的贡献,在他被獬豸斩杀之后,那些都不存在了。
这一刀斩尽了情义。
吃晚饭的时候,云昭接到了一份密报,看完之后就瞅着钱多多道:“你给了韩秀芬多大力度的支持?”
钱多多停下手中的筷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非常迷惘。
“妾身就给了韩秀芬一封信,鼓励她干出一番事业,让天下男子也知晓,女儿也能成大事。”
云昭把密报递给钱多多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十七人董事会的大董事科恩托郑芝龙来信问我,蓝田郡是否有意参与海上争锋。”
钱多多急急打开密报看了起来,冯英在一边道:“我们只有一艘船,能干什么?”
云昭道:“韩秀芬以一己之力在天堂湾海战中击败了阿拉伯海盗赛斯奥的四艘海盗船,然后尾随逃遁的赛斯奥到了天堂岛。
劫掠了赛斯奥在天堂岛上的所有金币,以赛斯奥的小儿子为人质,升起海盗旗,逼迫赛斯奥与她在天堂岛决战。”
冯英点点头道:“韩秀芬的战力不错。”
云昭道:“赛斯奥被阵斩!又杀了六个与她争夺海盗王的海盗船长。杀光了所有的阿拉伯海盗,最后还把赛斯奥的藏宝拿出三成分给了其余流浪海盗,成了天堂岛的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从钱多多那边传来,云昭转过头,只见钱多多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狂妄的指着云昭道:“我就知道!”
云昭连忙搀扶住嚣张的钱多多,把她按在椅子上道:“这是人家韩秀芬的战绩,你得意个什么劲啊。”
钱多多一双大眼睛睁的大大的,闪着光芒瞅着云昭道:“夫君,我想去海上,太过瘾了。
呀呀呀……海盗王啊,我也想当海盗王!我要杀人,抢劫,放火,强奸……我要无恶不作!”
云昭在钱多多的人中上掐一下道:“醒醒,女海盗王不是没有,大肚子的海盗王还没听说过,要不,你在家里当强盗王算了,我这个头衔给你了。”
看完密信的冯英往喘着粗气的钱多多嘴里灌了一点水,等钱多多心情平缓下来之后道:“她现在被十六个苏丹,哈里发开出赏格,要绞死她,还被奥斯曼的王证明她是海魔鬼。
这说明韩秀芬对这些国家,部族的伤害很重,另外啊,既然这个荷兰东印度公司托郑芝龙来传话,就说明他们对韩秀芬也非常的不满。
我不相信韩秀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变成一个庞然大物,此刻,是她最危险的时候。
我们应该支持她才对,问题是她在遥远的海上,我们无法支持。”
钱多多再一次顽强的站起来,一只脚努力了两次才踩在凳子上豪气干云的道:“命令泉州,广州的商行,再组建船队,运送人手,武器,物资给韩秀芬,我就不信了,那些土狗一样的土王能耐我何。”
钱多多已经疯了,明显没有办法商量事情,云昭笑道:“既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既然找到了我们,就说明他们有事情要跟我们谈,明日先见见郑芝龙跟科恩的信使。”
冯英点头道:“先问清楚,如果他们胆敢为难韩秀芬,在海上我们没有办法,在陆地上,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他们生死两难。
这个科恩既然是生意人,我想,不论是泉州,还是广州,这两个获得好货物的地方,他一个都不想放弃。”
做好了决定,三个人就再也没法子好好吃饭了,主要是钱多多总是大呼小叫的,还狠狠咬了端菜进来的云花一口,咬的云花哇哇大叫,这顿饭就更加没法子吃了。
被睡不着的钱多多骚扰了一夜,云昭起床的时候哈欠连天,钱多多也一夜没睡却异常的精神。
不过,当郑芝豹以及一个留着小胡须的欧洲人被云虎带进大书房之后,钱多多就立刻变成了一个美丽端庄的贵妇。
对于郑芝龙这样的海盗,想要在陆地上办点事情,第一个寻找的人必定就是强盗。
云氏强盗如今在绿林道上声名显赫,想要通过其余强盗搭上这条线其实不难。
“蓝田号就是蓝田县的武装商船,我想,以我蓝田县人的脾气,如果不是对方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一定不会去伤害对方的。”
来人坐定之后,云昭没有跟这两人多说客气话,直接开门见山的承认了韩秀芬就是蓝田县人这个事实。
郑芝豹笑呵呵的道:“山上虎下海便是蛟龙,云氏一艘船就能搅动四海风云,郑某佩服,我大兄也说希望与云氏海上豪杰结交。”
云昭点点头,又朝科恩的信使用磕磕巴巴的英语道:“欢迎阁下来到蓝田县,东印度公司既然已经垄断了丁香交易,东西两方面出货,想来收益颇丰吧?”
使节很诧异云昭会说欧洲语言,不过他还是听不懂云昭说的每一个字。
钱多多也听不懂丈夫说的这种奇怪语言,不过她还是用纯正的日耳曼语对使者道:“你们说的那艘’蓝田号‘是属于我丈夫的财产,任何人不能侵犯。
我的丈夫在问,科恩先生是要成为我蓝田县的朋友,还是敌人。”
使者似乎被钱多多的美貌给迷住了,想要上前亲吻一下女士的手,又觉得不妥,就抚胸施礼道:“美丽的夫人,范德萨像您致敬。”
钱多多有些不满的对范德萨道:“你应该向我的丈夫致敬。”
范德萨重新向云昭见了礼,云昭并未起身,而是饶有兴趣的瞅着眼前的这个荷兰人。
同样对面前场景饶有兴趣的人是郑芝豹,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云昭先前对他点头,就说明,在有外人的时候,云昭不想跟他谈事情。
同文同种的,郑芝豹很理解云昭的安排。
“尊敬的伯爵先生,您麾下的蓝田号抢劫了我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四艘商船,伟大的科恩先生要我来问问伯爵先生,您希望我们派人从蓝田号那里拿回我们的货物呢,还是让您的部属把货物与船,以及船员都送回来,并且赔偿我们的损失呢?”
通过钱多多解释,云昭听懂了范德萨的话,他没有回答使者的话,而是问郑芝豹。
“荷兰人在大明有多少人?”
郑芝豹瞅瞅范德萨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实力强大,在爪哇的巴达维亚建立了总部,其他的据点设立在东印度群岛、香料群岛上。
每个据点的人数超过了两万人,同时,拥有超过一百艘艘商船、三十艘战舰、五万名水手、与一万名佣兵的军队。
同时,他们在新安县,广州,泉州,漳州一带有船十六艘,水手两千余,以及商号六个,共计不超过三千人。”
云昭点点头道:“香料是一个好东西,在大明也奇贵无比,飞黄兄(郑志龙的号)难道就没有想着建立一个大明东印度公司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欧洲人专门于前吧?”
郑芝豹笑道:“此事再议,县尊还是先处理这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给您带来的麻烦吧。”
云昭点点头,再一次对范德萨道:“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是吧?”
表情木讷的范德萨用汉话道:“听得懂,我听到伯爵先生准备联合郑芝龙先生合办一座大明东印度公司。
在这里,我不得不正告两位先生,您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开战!
而大海对于贵国人民来说过于陌生了。”
云昭摇摇头道:“谈不上陌生,两百年前,我大明的战船就已经抵达了好望角。
所以这条路是我们的祖先开拓出来的,所以,我有资格分一杯羹,范德萨先生你觉得呢?”
范德萨道:“尊敬的伯爵先生,您这是在挑衅。”
云昭笑了,摊开手,钱多多立刻把他的茶杯放在手上,云昭喝了一口茶水道:“既然我的手下已经开始抢劫你们公司,那么,她们一定有抢劫你们的理由。
所以呢,我支持我的部下!
另外,你们如果敢在海上对付我的手下,那么,我就会在陆地上对对你们。
广州,泉州对我来说并不远。
送客!”
云昭没有任何心情跟这个愚蠢的荷兰人谈话,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云昭可能比大明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八十年前一群荷兰商人派浩特曼至葡萄牙刺探商情,浩特曼回国后这群商人便成立一家公司,利用这个资讯往东印度地区发展。
三十年到四十年前,荷兰陆续成立了十四家以东印度贸易为重点的公司,为了避免过度的商业竞争,这十四家公司于是合并,成为一家联合公司,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
荷兰当时的国家议会授权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起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麦哲伦海峡具有贸易垄断权。
其董事会由七十多人组成,但真正握有实权的只有十七人,被称为十七人董事会,分别是阿姆斯特丹八人、泽兰省四人,其他地区各一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也是第一个股份有限公司,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并对该地实行殖民与统治的权力。
自从这家公司出现之后,昔日还算平静的大海终于开始冒起大炮的硝烟,大航海时代也被经济利益推上了巅峰。
东南亚洲一带历来是大明的藩属国,这些年来的进贡从未停止过,虽然还赐给这些国家使者的东西价值远高于他们送来的贡品,可是,这就是泱泱上国对藩属国的统治方式。
这一套上贡体系在中华历史上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绝对不是损失的区区一些金钱所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