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给母亲披上了毯子,自己依旧在清冷的月光下漫步。
事情有了疑问,想要找寻答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云昭思考的这些事情出现半点苗头,云昭就能立刻抓住,继而破解一个疑团。
时间是最好的解密器,云昭对此深信不疑,没有谁能永远的保守秘密。
院子外边又传来刘宗敏打铁的声音,从锤子敲打的声音密度可以判断出,云杨又在帮助刘宗敏。
天亮的时候,云昭离开了家门,站在刘宗敏的铁匠铺子前边看了良久。
刘宗敏就睡在铺子里,身上裹着一床肮脏的棉被睡的鼾声如雷。
云昭走进了铁匠铺子,拿起一柄才开锋的短刀,用力的比划了两下,刘宗敏依旧睡得香甜,没有任何动作。
云昭满意的收起了刀子,见刘宗敏的床头放着一碗清水,就笑嘻嘻的将一个纸包从怀里掏出来,把一些白色粉末全部倒进水里,还用一根树枝搅拌了一下,直到清水重新恢复了清澈透明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云昭转身就走,却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抬头看,才发现刘宗敏不知何时已经挡住他的去路了。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刘宗敏两只手垂在身边,一会鹰爪,一会拳头的变幻莫测。
“你的刀子打造的好,赏你一碗甜水喝。”
刘宗敏皱眉道:“小人是粗人,喝不惯甜水,还是请大少爷喝了吧。”
云昭左右看看,忽然笑道:“你的碗脏,我不会喝的。”
刘宗敏呵呵笑道:“无论如何,小少爷还是喝了这碗甜水吧,要不然……”
不等云昭回答,刘宗敏忽然转身冲着棚子外边吼道:“这就是你云氏的待客之道吗?”
“刘兄莫要着急,不就是一碗甜水吗?大少爷是个干净人不用你的脏碗,还是兄弟我来喝。”
在云昭惊诧的眼神中,被云昭认为只会福伯拍马屁什么本事都没有的高个子家丁从外边走了进来,绕过刘宗敏高大的身躯,端起那碗水就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了,末了,还用袖子擦擦嘴角,将水碗倒过来表示一滴水都没有剩下。
刘宗敏拱手道:“是我多疑了。”
高个子家丁弹一下帽子上的绒球道:“云氏没有下三滥的小人,刚才是少爷赏赐你的糖霜水。”
刘宗敏笑道:“可惜了,没喝到大少爷赏赐的甜水,下一次大少爷要是看刘宗敏干活卖力,想要赏赐什么,最好趁我清醒的时候再赏赐,如此,就不会有误会了。”
高个子家丁没有理会刘宗敏,弯下腰对云昭道:“大少爷,该去上学了,要不然又要被先生罚了。”
云昭点点头,笑嘻嘻的看了刘宗敏一眼,就一跳一跳的离开了铁匠铺子。
回到学堂,云昭一直笑眯眯的。
徐先生看了他无数次,即便是抽了他一戒尺,云昭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消失。
他以为的战五渣,居然能逼得刘宗敏这样的巨寇全身心的戒备,这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
好不容易下课了,云昭一刻都没有在学堂里待,风一样的冲回中庭。
这一次,再看那个高个子家丁,云昭再也没有看出半点猥琐之意来,就连那个被他誉为是傻子的矮胖家丁,这时候看起来也是精神奕奕的模样。
“云甲,你能不能帮我揍刘宗敏一顿?”
高个子家丁才走过来,云昭就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头眼巴巴的哀求。
云甲弯下腰看着云昭道:“他怎么得罪大少爷了?”
“今早,我好心给他糖霜水喝,他还吓唬我。”
云甲摇头道:“我打不过他。”
“你长得比他高!”
云甲摇头道:“我的力气没他大。”
云昭不死心,将那个矮胖的家丁喊过来,又对云甲道:“你跟云乙一起揍他。”
云甲摇摇头道:“我们打不过刘宗敏。”
云昭正打算把家里另外两个家丁一起喊过来,却看见福伯背着手从北屋走出来,见云甲,云乙两人围着云昭说闲话,就怒吼一声道:“你们不用干活吗?”
云甲,云乙立刻野兽散,连云昭的呼唤都不顾了。
“福伯,我想揍刘宗敏一顿!”
福伯摇摇头道:“事情有了变化,刘宗敏这人我们动不得。”
“为什么?”
“咱们家想过太平日子,不想沾染是非,少爷要是讨厌他,老奴明日就打发他离开。”
云昭面对云福那双锐利的眼睛还是低下了头,轻声道:“徐先生说这个人很不安稳,他能从这人的身上嗅到血腥味。”
云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所以,大少爷就想找茬撵走这人?”
云昭道:“是的,家里只有老弱妇孺,不宜留这样的强人在家。”
云福呵呵笑道:“好聪明的大少爷啊,你不是已经看出云甲不是普通人了吗?”
云昭脸色一变,指着站在伙房门口的云乙道:“他呢?”
云福冷哼一声道:“他就是一个夯货!”
第029章 过山虎?
云昭看着云乙张着嘴露出一嘴的烂黑牙冲他傻笑,就打了一个哆嗦转过头去。
“这家伙以前是给大娘子绸缎铺押运绸缎的,被贼人一棒子敲在脑袋上就成了这个样子。”
云福站在太阳地里懒洋洋的指点着云乙道。
“不过呢,这家伙的好处就在于抗揍,别人挨那么一棒子早死了,就他变得有些傻。”
“云甲呢?”
“云甲?唉……你莫要问了,他就是一个可怜人。”
“云丙,云丁呢?他们为什么看起来都傻乎乎的?”
“本来就是傻子!”
云福狠狠地吐了一口烟,暴躁的点着手指头道:“这狗日的世道,就没有让人好好过念头,去西安城里找个勾栏都被能被人拖进黑巷子里一顿乱棍,好好地走点夜路回家,后脑勺就能挨闷棍。
打死也就认了,偏偏打的不死不活的留着给家里当累赘,大娘子见不得人可怜,就这么留在家里吃白饭。”
甲乙丙丁四个家丁蠢是蠢了点,要说他们吃白饭,这一点云昭是不认的。
平日里干活就不停点,地上有点大白鹅拉的屎,都会在第一时间铲掉,春耕的时候虽然不会干精细活计,可是挖土,翻地,扬粪他们可是主力中的主力。
而且听福伯的意思,这些人其实都是给云氏干活受的工伤,再说人家吃白饭就过份了。
“大少爷,咱云氏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仁义人家,哪怕这些人没用处,咱家也得留着,别撵出去让别人戳云氏的脊梁骨。”
云昭点点头,会说话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尤其是管家一类的人物,看似总站在家主的位置上说话,实际上总能把自己的意见清晰无误的表达出来。
站在这个角度看,云氏人才济济啊。
首先是母亲!
云昭觉得自己要是再被母亲这样拿捏下去,以后大概率成为一个妈宝男!
其次就是徐元寿徐先生!
这位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一个坚定的儒家门徒,教育起弟子来总是那么的细致入微,你的任何小心思都难逃他的法眼,云昭如果能在这位先生门下毕业,成为一个坚定的儒家门徒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再下来就是这位云管家!
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在云氏位高权重,再加上忠义无双,虽面对主家妇孺也忠心耿耿扶持家业,即便在乱世里也把家里弄得平安祥和,这样的管家,可遇而不可求。
事实上,这三位才是云昭真正的对手!
想要活的自由奔放,无拘无束,不推翻这三座大山,云昭绝无自由可言。
至于云氏庄子里的其余人,云昭就没有发现能在自己手下走过三个回合的人。
云氏的秘密很多,如今大部分已经暴露在云昭的视线中,只要有了准备,再多的秘密都不可怕,相反,很可能会成为云昭将来可以发掘的宝藏。
甲乙丙丁四个武装家丁都是没脑子的,看样子武力并不会太差,至少,对付刘宗敏应该还是有把握的。
再加上一个武力值完全不清楚的福伯,怪不得他有弄死刘宗敏的心思。
家里的主人是妇孺,养几个太聪明,太彪悍的家丁不好,像甲乙丙丁这种最合适不过了,只要福伯还是聪明人,保护云氏母子有这五个人足够了。
就是云甲看起来不像是傻子,福伯总说他是一个可怜人,他面对刘宗敏的时候进退有度,也不知道可怜在那里。
日子还在继续,春日里播下的种子已经发芽了,广袤的原野一眼望过去似乎铺上了一层鹅黄色的地毯,走近了之后,就会发现麦苗稀稀疏疏的没什么美感。
这就是古人鼓吹的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景,可见,古人总喜欢说美的一面,对于草地里的牛粪一般都用春秋笔法一掠而过。
徐先生今天没有讲生涩的微言大义,而是带着学生们站在田野边上,指着刚刚发出来的麦苗讲述美学。
他认为,人一定要有分辨美丑的能力,如果没有,就不配谈论学问,因为学问这东西有严重的洁癖,如果不懂得什么是美,很容易误入歧途。
不用先生解释,云昭就已经知道,比如秦桧这一类的文人一定是读书读错了,且误入歧途的厉害,最后落一个万人唾骂的下场,连灵魂都污秽不堪了。
“前日送给先生的猪腿可能吃得?”
回家的路上,云昭很想听听先生这种文化人是如何面对那支老猪腿的。
徐先生看了看眼前白雾缭绕的玉山略一思忖张嘴道。
“猪腿蒙君赐,举家大笑欢。柴烧三担尽,水煮一缸干。肉似枯荷叶,皮如破马鞍,牙关三十六,个个不平安!”
念完诗之后淡淡的道:“我只吃了十之一二,阿黄倒是吃的沟满壕平。”
云昭满意的笑了,又往先生身边靠靠道:“我不想再让人把我当做小孩子来对待了。”
徐先生嗤的笑了一声道:“看来你已经把我们前日的谈话吃透了。
你自己表现得如同幼童一般,你如何让别人将你当做成人来看呢?
很多人以为隐忍,埋藏才华,期待将来有一天可以奇兵突出,让人惊诧,起到后发制人的效果。
却不知,隐忍才华只会让人小看了你,既然人都小看了如何会将大任托付与你?
一旦出现需要你才华出马才能平定的大事,谁会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