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来了,夏允彝就命厨子做了很多酒菜端了上来,准备以家宴的形式边吃边聊。
只是史可法,陈子龙上了饭桌看夏完淳的目光就很不友善。
“太子,定王,永王真的落户关中了吗?”
夏完淳笑道:“还有朱明的太后,皇后,长公主,宫妃,以及六百七十二个宦官宫娥。”
“有谁可以作证?”
听陈子龙这样问,夏完淳就皱起眉头道:“难道我蓝田皇廷的公告没有可信度吗?”
陈子龙正要发怒,被史可法拦住重新问道:“你是读过书的,你该知晓亡国之君的后人会是一个什么下场,我们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夏完淳正色道:“你们认为可虑的地方,在我蓝田皇廷看来就是一个笑话,只有那些得国不正的政权,才会担心亡国之君的后人,担心他们会起兵谋反,担心他们会一呼百应。
史伯伯,陈伯伯,崇祯皇帝在位的时候,他都没有做到一呼百应,凭什么我们会担心他三个豢养在深宫里的儿子能做到一呼百应?
如果真的出现这种局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蓝田施政不当,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有没有朱明太子以及后裔又有什么区别呢。”
史可法擦拭一把眼角的泪水指着张峰跟谭伯明道:“你们,是你们,为了区区南京的一点利益,就让我三军不得出发去勤王,张峰,谭伯明,你们是罪人。”
张峰阴郁的看着史可法道:“如果不关南京百姓生死存亡,你要勤王,我一定跟随你,哪怕战死在京城之下,我张峰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我们这些为政者,在很多时候其实是没有多少选择权的,京城里有百万贼寇,百万贼寇之后又有蓝田三十万铁甲虎贲,你来告诉我如何救驾?
我们又拿什么去救驾?
难道就靠应天府刚刚组建起来的六万团练吗?”
史可法怒道:“天子死国,大明已经亡了,此时南京就算再安稳又能如何?”
谭伯明冷声道:“我们即便是去了京城,全体战死京城,除过拿南京六万团练的性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之外,还能获得什么?
李岩,黄的功,左良玉,二刘这些饿狼环视在侧,一旦我们离开,这些人就会趁机进占应天府,我们这些年心血就会付诸东流。
宪之兄,张峰说的没错,如果要尽忠,我们几个以死报之是应有之意。
只是南京百姓何辜要遭受如此劫难?”
陈子龙阴测测的道:“大明天下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想法的人太多,才会一败涂地至此。”
夏允彝见张峰,谭伯明脸色都很难看,就连忙道:“此事已经过去了,就莫要为此伤了和气,我们现在更应该多想想以后。”
史可法惨笑一声道:“哪来的以后,太子,定王,永王都在蓝田,且已经投诚,福王,潞王对重新组建皇廷都百般推脱,说什么只求以普通百姓的模样苟活下去,没人想着大明国祚的延续问题。
朱明子孙都是这般模样,我们又能如何呢?”
张峰道:“不管以后如何,我们只要给百姓创造一个好的活命环境就成,我以为,不要等蓝田皇廷派人过来,我们自己就需要率先在江南按照蓝田律法施行平田,分地,废除勋贵特权,废除旧有的不合理的规矩。”
陈子龙怒道:“你要投靠云昭?”
谭伯明都:“子龙兄,难不成你要与云昭作战不成?”
激昂的陈子龙默默地坐了下来,现在,普天之下,没有人敢说要跟云昭作战的话,放眼整个大明,委实一个都没有。
“与其蓝田皇廷派人下来平田,分土,不如我们率先开始,如此一来呢,我们就能帮助那些良善人家免受蓝田酷吏的折磨。”
夏允彝喝了一口酒之后,终于代表史可法,陈子龙说出来他们最殷切的希望。
夏完淳给父亲的酒杯里填满酒之后有些不愉快道:“我师傅说过,阶级改革一定要进行的干净,彻底,哪怕在短时间内,会伤害到一些不该伤害的人,也必须要进行的干净彻底。
否则,就失去了土改的本来目的。”
史可法闻言吃了一惊,颤声问道:“还要怎么个改变法?”
夏完淳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道:“诸位伯父不用担心,你们本就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干才,又一心扑在百姓的事情上,就算我师傅想要干净彻底的改革,也波及不到诸位伯伯身上。
余者,管他那么多作甚?”
史可法摇头道:“老夫宁愿云昭将所有的手段都用在老夫一人的身上,也莫要伤害这如画江南。”
陈子龙眼角泛泪道:“梦里水乡,旧时江南,从今往后,如画江南只能在梦里寻找,旧时江南也只能进入图画了。”
夏完淳呲着一嘴得大白牙笑道:“江南陌上烟柳依旧,人间已经换了新天。”
刚刚说完,就看见父亲以及史可法,陈子龙都恶狠狠的看着他,就拱手告罪,离开了这个不被欢迎的地方。
回到自己卧房门口,他小心的打开门,贴着墙慢慢走了进去,见钱少少正一个人烹茶,喝茶,很安静,没有继续殴打他的意思,就坐到钱少少的面前,取了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今天没有做错事,您却踢了我两顿。”
钱少少懒得接夏完淳的废话,直接问道:“他们商量好开始如何对接蓝田律法了没有?”
“我看张峰,谭伯明两人很强硬啊,史可法,陈子龙以及我爹估计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不成,给了他们这么多的时间,如果还扭转不过来,就让张峰跟谭伯明两人接手,为他们好,一个个还不知死活的抗拒。”
夏完淳道:“我爹我准备带走,这个坑不能拿我爹去填。”
钱少少道:“不为你爹的仕途考虑了?”
夏完淳道:“您老人家在南京,随便把蓝田的律法要求缩减一半,丢给史可法他们施行,等他们费尽心机的把律法贯彻下去之后,等我蓝田官员正式接手之后,再把苛刻的部分修改过来,他们留下万世骂名,蓝田官员到时候深得人心。
咱们蓝田用人,喜欢把人往死里用,不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血是不会罢休的。
我爹这人面皮薄,经不起这么折腾,我还是带回去跟我娘团聚,好好地在玉山书院教书他不好吗?
就我爹这个样子的官员进了蓝田官场,我很担心他会被人卖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至于仕途,家里有我在,还会缺什么仕途吗?”
钱少少道:“想要真正做恶人,马士英,阮大钺,钱谦益比史可法他们更好用,我已经派人去联系这三个人了,马上就会有回音。
希望他们三个能带着南京这些旧官员,能把我蓝田国策完全彻底的在江南执行下去。”
夏完淳有些不忍的道:“钱谦益,马士英,阮大钺也就罢了,史可法,陈子龙这些人能不能不要被这场浪涛吞没……”
钱少少看了夏完淳一眼道:“你以为改革是请客吃饭?”
听钱少少这么说,夏完淳就知道这个计划已经获得了国相府,以及自己皇帝师傅的批准,一个字都是没法子更改的。
就在夏完淳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轻轻地敲了窗棂一下,钱少少推开窗,就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窗外拱手道:“左良玉在雷恒将军的打击之下,已经全军覆没,雷恒将军阵斩左良玉,左梦庚……”
第117章 顺利的杀戮催生野心
自从与蓝田云昭发生纠纷以来,左良玉一直在逃,从河南逃到两湖,再从两湖逃到川中,再从川中逃到两湖,然后又从两湖逃去了东南,又从两湖逃去了淮南,最后在安庆府落脚。
以前的时候,左良玉根本就不是蓝田政事堂商议的主要目的,所以,不管他怎么逃遁,蓝田都不是怎么关心的。
他的颠沛流离只是这个大时代风云变幻的一个缩影,与蓝田没有太大的关系。
不过,当他被李岩,黄得功以及二刘,钳制在安庆府之后,他终于逃无可逃了。
面对雷恒那支武装到牙齿的全火器军队,为了活命,他只能硬着头皮硬顶上去。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投降……
投降书送去了不下三封,可惜,全部都石沉大海了。
三年前,左良玉就已经向大明的所有人宣布,他金盆洗手,从此不再关心军伍,国策,将所有军队交付儿子左梦庚,只想当一个老农,了此残生。
可惜,他的话没有人听,也没有人相信。
哪怕是传出他的死讯之后,人们依旧固执的认为,左梦庚率领的军队,依旧是左良玉的。
这几年,左梦庚除过跑路,劫掠之外就没有干过别的事情。
虽然在两湖之地与张秉忠作战曾经有过几场胜利,但是,好不容易求来的胜利,又被大明朝廷无声无息的给葬送了。
所以,左梦庚带着自己的老子,跑的更加的快了。
当雷恒的大军从江西一路扫荡到安庆府的时候,左梦庚再也无路可逃了。
勇猛的左梦庚想要为自己以及父亲争夺一条活路,在傍晚时分率先向雷恒所部发起最猛烈的冲锋。
他知道,等到蓝田军队大炮开始轰鸣之后,就万事皆休了。
左梦庚甚至不指望第二波冲锋,所以,将自己的家眷,以及最勇猛的心腹全部安排在第一波冲锋队伍里,还把自己的其余部下安排进另外两支队伍里,告诉他们,只要被蓝田军队抓住,他们统统都是死路一条。
左良玉的军队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跟贼寇唯一的差别就是有一个官方的名字。
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一旦被蓝田军队活捉,想要活着难比登天。
所以,在清晨时分,三路大军共计八万人马抱着悲壮的决心向雷恒的半圆形军阵发起进攻。
天上的炮弹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地上,而后炸开,掀起一股股气浪,轻松地就把原本还有几分严整的军队打散了。
八万人,在长达五里的战线上分左中右三个方向突进,即便是被打散了,依旧哭喊着向蓝田军队的阵地进攻,他们期望,只要与蓝田军队混战在一起,战局一定会有所改观,会有一条活路的。
短短三里长的军阵距离,就仿佛是在天边。
左良玉身着一身普通的战甲,没有骑马,混在军卒群中,急突猛进。
虽然天上不时的有炮弹落下来,他总能在第一时间避开炸点,他甚至在进攻的路途中发现,只要是炸过的地方,就不会再有炮弹落下来。
战场被黑烟笼罩,左良玉相信,这样的烟雾对攻击一方是有利的。
只是那些被炸的破破烂烂的尸体,让左良玉很难说出这样的结论。
开始有枪弹在黑烟中咻咻作响,左良玉明锐的知道,蓝田军就在眼前,他小心地趴伏在一个弹坑里,抓过一具破烂的尸体覆盖在身上,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死人。
那些在匆忙中冲出浓烟的军卒们,眼前才开始发亮,身体就抖动的如同筛子一般,就在一瞬间,他们的身体就被枪弹打成了真正的筛子。
有时候风会把浓烟吹散,这让左良玉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军阵,军阵距离左良玉隐藏的地方并不远,按照左良玉测度,按照蓝田军卒激发火铳的速度来看,自己如果避开火铳射击三次,就能冲到蓝田军阵上。
他极目望去,蓝田军阵果然与他猜想的一样,左右两边的军阵看起来非常的厚实,唯有中间看起来薄弱得多。
一队骑兵从浓烟中冲了出来,在骑兵身后,跟着大约三百余人,为首的骑兵左良玉看的很清楚,是自己麾下的悍将刘楚。
左良玉强忍着没有从坑里跳出来,他想再看看,这里是不是还有埋伏。
事情与他预料的差不多,就在刘楚带领着二十余骑快要冲到军阵前边的时候,他对面的蓝田军卒依旧在不紧不慢的放着火铳。
就在这些人身前,忽然升起一排粗粗的炮筒。
“躲避啊。”
左良玉忍不住大叫出声,可惜,为时已晚,那些粗粗的炮筒里忽然喷出大股的火焰,火焰中夹杂着数不清的黑色铁球,这些铁球甚至在那些手持火铳的蓝田军卒面前形成了一堵墙,这堵会移动的墙很快就横推了出去,将堪堪靠近的刘楚以及以他的骑兵生生撕成了一堆碎肉。
至于那些已经跟着冲锋出来的步卒,也被这些霰弹打的死伤累累。
“继续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