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轮炮击就有了收获,这不禁极大的震动了福建水师,同时也让荷兰人大受鼓舞。谁都知道海战的炮击,带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能不能准确的打中对方,运气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在大海上,水手们都非常相信运气,尤其是在海战中,往往在打中了对方第一炮以后,很容易就打中第二炮。而运气这东西则是非常的飘渺,它既看不见又摸不着,但它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所以很多水手和军官都相信,在海战中被幸运女神抛弃的一方注定是要失败的。而被幸运女神眷顾的一方则肯定是要赢得胜利的,是以看到自己在第一轮的炮击里就击中了对方后许多荷兰水手都开始欢呼起来,一时间荷兰人的士气变得十分高涨。
看到己方的炮弹落在了对方第一艘战舰的甲板上后,昂科斯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今天幸运女神也站在我们这一边,如果那些明国人识趣的话就应该马上投降,否则大海就成了他们永远的归宿了!”
鲁昂中校则是矜持了一些,他摸了摸自己那漂亮的胡须,尽管面带喜色,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说道:“命令舰队改变航向,右舵五度,斜插过去!”
“明白……右舵五!”一旁的舵手大声重复了一边命令,手中则是飞快的将方向舵往右转。
就在飞翔号刚开始变相的时候,头顶传来了瞭望手的声音:“报告,明国人的战舰开始转向了,他们正在朝我们直冲过来!”
“什么?”
鲁昂中校愣了一下,随即扭头看了过去,果然看到明国的水师已经不再将侧线对准他们,而是将舰首对准了他们冲了过来。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想要跟我们相撞么?”一旁的昂科斯也愣住了。
“不……他们是想要跟我们进行接舷战!”鲁昂轻蔑的看着对方:“看来明国人也知道玩炮击不是我们的对手,想要跟我们拼命啊,只是我会如他们的意吗?”
所谓接舷战就是用己方船舷靠近敌方船舷,由士兵跳帮进行格斗的海战方法。是最早的一种海战战法,一直沿用至17世纪。桨船时代的接舷战战术,通常进攻的船排成一列横队,以船舷靠近敌船舷后,士兵跳上敌船进行白刃格斗杀伤对方,或俘获敌船。
这样的战斗不但残酷而且也非常的血腥,双方的船只靠在一起,彼此都用绳索将船只绑在一起,双方所有的水手乃至厨师都拎着刀剑、火铳乃至斧头参加战斗,一直打到一方全部死绝或是投降为止,可谓是不死不休的一种战斗。
这样的战斗模式在十七世纪以前的海战里十分的普遍,但自从十七世纪火炮开始普及后,随着舰炮威力增大和舰艇机动性能的提高,接舷战战术逐渐被战列线战术所取代,是以看到明国人的舰队朝他们高速驶来,鲁昂中校自然而然的以为对方有感于无法跟他们在炮击上进行对抗,便打算用这种最古老的海战方式对他们发起最后的进攻。
看到正昂首向他们冲来的明国战舰,鲁昂中校不假思索的对一旁的大副下令道:“命令飞翔号和小马驹号,立刻改变航向用最高的速度向右转向,不能跟他们迎头装上。”
接到命令的两艘荷兰军舰立刻开始向右转向,这样一来大海上就形成了这样一副景象。悬挂着日月旗的三艘大明战舰正高速向荷兰人冲去,而荷兰人则是开始向右转,始终用左侧对准了大明的战舰以保持火力输出。
如果按照这样的战斗模式,大明的战舰想要跟荷兰人发生碰撞的话是分本不可能的,因为荷兰人的战舰在鲁昂中校的指挥下航向诡异多变,忽东忽西的使人很难靠近,除非是大明战舰的速度实在是超出对方太多,这才有可能。但现实是双方的航速都差不多,充其量只能上演一出追逐战,否则想要发生接触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轰轰轰……”荷兰人的战舰又开始了一轮齐射。
在这场追逐中,虽然大明的战舰在追逐中没能跟荷兰人的战舰碰撞在一起,但在卢光彪的指挥下他还是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一百多米的距离。但由于大明舰队是用舰首对准荷兰人,而荷兰人在躲避中则是始终用侧线对准大明的战舰,是以在这场追出战中荷兰人可以尽情的开炮,而大明战舰却只能干瞪眼。
在这样的距离上荷兰人炮击的准确率达到了惊人的程度,这一轮炮击便有三枚炮弹分别击中了清远号和宁远号,其中清远号的弹仓被击中两枚,宁远号的舰尾被击中了一枚,一时间船舱里传来了一阵闷响并伴随着水手传来的惨呼声。
“大人,我们又被击中了!”听着船舱传来的惨叫声,大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卢光彪嘴唇紧逼,他盯着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荷兰战舰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决然,他突然大声喊了一声:“传我的命令,舰队右满舵!”
“明白……满舵右!”
随着舵手大声重复着卢光彪的命令,重达八百吨的战舰突然向右转向,战舰中心的转移使得众人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不少人不得不抓住旁边的固定物体才使得自己没有摔倒或是被甩到海里去。
飞翔号上,看着大明的战舰不断中弹,昂科斯看得是眉飞色舞喜上眉梢,即便是不擅长海战的他也看得出来,只要按照这样的方式打下去,对面明国人的战舰被击沉那是迟早得事情,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打出白旗投降了吧?
感觉到胜利在握的他不禁笑了起来,对鲁昂中校道:“亲爱的鲁昂中校,如果我是明国人指挥官的话,我早就下令投降了,毕竟打一场看不到胜利的战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鲁昂得意的一笑,他刚想说话,就看到对面的明国战舰突然齐齐来了个急转弯,三艘战舰不再追击他们,而是转向用侧舷对准了他们。
“不好……”看到这一幕的鲁昂失声喊了起来。
第0404章 惨烈的海战
看到明军战舰齐齐转向后,鲁昂瞬间便明白了,原来明军不是想要跟他们玩接舷战,而是明白自家的炮手水平太菜,没法跟他们拼技术,所以要跟他们近距离的拼刺刀啊。
鲁昂原本想要抢先一步下令开炮的,可是就在刚才飞翔号和小马驹号刚进行过一轮齐射,此刻炮手们正忙着清理炮膛装填弹药,根本就来不及开火,想要转向用另一侧的火炮开火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吓得魂飞魄散的他嘶声竭力的高声喊了起来:“赶紧转向……右满舵!”
按理说这个命令是正确的,用面积最小的船尾和船头对准敌人,有助于减小受弹面积,但这道命令下达得已经太迟了,为了这一刻已经准备了好长时间的明军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在清远号、辽远号和宁远号三艘战舰的炮仓里,好几名身穿红色马甲的军官几乎是同时吼了出来:“开炮!”
“嗵嗵嗵!”
“嗵嗵嗵!”
“嗵嗵嗵!”
伴随着一阵浓浓的白烟和巨响,数十枚十二磅实心弹相继飞出了炮膛朝着百米开外的荷兰战舰飞去。以弹丸每秒四百多米的速度,这一百多米的距离它们只飞行了不到一秒就到了。
“啪啪……啪啪啪……”
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开火,几乎就跟用枪膛顶着对方开火没什么两样,要是再打不中对方的话明军的炮手们可以集体抹脖子了。
正站在飞翔号甲板上的鲁昂和昂科斯两人只觉得脚下的甲板一阵晃动,随后一阵什么东西被打破并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传了过来,鲁昂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的战舰中弹了。
果不其然,当鲁昂冲到船舷查探情况时,一眼就看到了飞翔号的左侧炮仓的位置破了好几个脸盆大的洞口,他甚至可以看到好几名炮手正倒在地上哀嚎。
“抢救伤员,炮手马上开炮还击!”面色铁青的鲁昂下达了还击的命令。
“开炮……开炮……”
中弹后,飞翔号和小马驹号的炮手们又惊又怒之下动作也加快了几分,不多时他们也射出了反击的炮火。
“嗵嗵嗵……”
“嗵嗵嗵……”
一阵齐射过后,荷兰人也将好几枚炮弹倾泻到了明国人的战舰上,将对方的战舰打出了好几个大洞。
“反击……反击……”
此时,清远号的甲板上,卢光彪也早就没有了水师提督的官位,此刻的他如同一名脾气暴躁的老兵一般不断的发号施令,一道道命令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
“降前帆,挂纵帆!”
“左舵五!”
在卢光彪的指挥下,尽管三艘战舰上的水手全都是一群第一次经历战争的菜鸟,无论是临阵经验还是熟练程度都无法跟此时雄霸海洋的荷兰人相比,但福建水师官兵们并没有就此而崩溃,而是依旧咬着牙努力执行着军官们发出的各种指令。
操帆手们冒着四处横飞的弹雨在桅杆上爬上爬下,炮手们则是努力装填炮弹并对准目标开炮。
清远号的底层炮仓里,数十名炮手正个不停,他们有的为冒着青烟的火炮清理炮膛,有的则是忙着将火炮进行复位。炮膛清理完毕后,一名装填手将药包和一个长筒形状用薄铁皮包裹的弹丸塞入了炮膛后,用通条使劲捅了几下后大声说道:“报告,炮弹装填完毕!”
早已等得心焦的火炮军官将手中的小红旗高高举起,随后用力挥了下来:“所有炮位,开炮!”
这时候,不止是清远号,就连后面的宁远号和辽远号也先后响起了火炮发射的声音,这是这次的炮声稍微有些怪异,好像是病人感冒比赛时发出的咳嗽声似地。
“啵啵啵……”
“啵啵啵……”
距离明军战舰不过一百多米的鲁昂中校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失声道:“不好,明军发射链弹了,快让小伙子们进行规避!”
鲁昂中校说得不错,这次明军发射的不是实心弹,而是链弹。
所谓链弹就是用锁链将两个比炮膛口径要小的小炮弹串联在一起,发射后一颗炮弹会拖着另一颗炮弹离心甩动飞出去,因此会在风帆上扯出一个大洞,或者把索具撕坏,运气好,甚至能扯断桅杆瘫痪敌舰。
飞速旋转的链弹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敌人(主要是船上的水手)切开,是一种恐怖的武器,不过由于它的作用更加体现在对桅杆和帆布的杀伤上,加上射程很近,所以一般在海战中很少有人使用。不过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如今双方的战舰仅仅相距一百多米,这样距离正是链弹的最佳杀伤距离,所以鲁昂中校一时间脸色立刻就变了。
“啪啪啪!”
很快,鲁昂中校就听到自己的战舰传来了一阵古怪的撕裂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自己的飞翔号果然被链弹打中了。在甲板右侧靠近船头的一段护栏已经被链弹打断,甲板上到处都是飞溅的木屑。鲁昂中校可以清晰的看到甲板上的那一道道血迹。在距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他看到了一截只有下半身的尸体,上半身却不见了踪影。他估计可能这具尸体的上半身已经被链弹直接扫入了大海了。链弹的威力果然竟然,但凡是它经过的地方都出现了一长串的缺口。
由于链弹造成的破坏,桅杆和甲板附近的荷兰海军的水手们都惊恐的看着被链弹打烂的地方,颇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链弹的威力,果然是非同寻常。不被打中还好,要是被打中,那绝对是人间悲剧。
看着尸横遍野的甲板,鲁昂中校只气得浑身颤抖,他不假思索地吼道:“传我的命令,立刻换上链弹!”
“中校先生,来不及了。”一旁的大副神情悲戚道:“咱们的火炮刚刚装填完毕,装的全部都是实弹。”
“混蛋,为什么不换上葡萄弹或是链弹?”鲁昂气得想打人,按理说作为一支训练有素的海军,什么距离用什么弹种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并不需要指挥官亲自来下令,但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上下面的炮手们竟然还用打击的距离最远但威力却不如葡萄弹和链弹的实弹,这着实让鲁昂中校有些捉狂。
大副喏喏的说:“中校先生,刚才是您说要俘虏着三艘明国战舰的,所以下面的炮手才不敢用链弹,就是怕把对面的战舰给打坏了。”
“我……”
鲁昂中校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时候他才依稀记得自己似乎确实下达过这个命令,当时自己还觉得这个命令是很明智的,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何等愚蠢的事,虽然只是一轮炮击的时间,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有时候看似不起眼的失误就会造成弥天大错。
“笨蛋,赶紧让他们开炮,然后立刻给我换上链弹!我要把他们的战舰全部摧毁!”鲁昂中校从嘴里发出了嘶吼般的声音。
“嗵嗵嗵……”
“嗵嗵嗵……”
荷兰人的战舰还击了,一排排弹丸飞向了对面的明军,又有数枚弹丸击中了清远号,有一枚弹丸从距离他不到两米的距离掠过,击中了甲板上的一名水手,拳头大的弹丸飞过后,这名水手的上半身立刻不见了踪影,而这名水手的下半身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几秒钟后这才轰然倒在了甲板上,很快在这句残缺的尸体周围凝聚了一大摊的血迹。
不过此时的卢光彪对于这些事情已经没有兴趣去关注了,站在舵手旁边的他只是不停的下达转向的命令,硕大的清远号在他的指挥下犹如一条灵活的大鱼快速的移动着。
“嗵嗵嗵……”
清远号又进行了一轮齐射,这一次发射跟刚才的那一轮又有些不同,这轮齐射后眼尖的人竟然看到一大群密密麻麻的黑点犹如雨点般快速飞向了荷兰人的战舰。
“不好,是葡萄弹!”
一声凄厉的喊声在飞翔号上响起。
葡萄弹其实就是将数颗乃至数十枚甚至上百枚球形铁弹子或铅弹子装在一个弹壳(一般用圆桶或是薄铁皮包裹)内,然后发射出去。但最早期的葡萄弹外面是没有外壳包裹的,炮手们将铅弹串在一起然后就发射出去,炮弹的模样就像一大串的葡萄,所以就称为葡萄弹,原理跟霰弹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比起实弹和链弹,天女散花一样的葡萄弹显然更加容易命中目标。因此,卢光彪果断下令换用了葡萄弹。这种武器,形象一点来说,就是一串串的冰雹,铺天盖地的砸下来,在如此近的距离里根本没有办法躲避,对手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求多福,祈求老天保佑自己躲过着铺天盖地般的弹雨。
“啵啵啵!”
雨点般的弹雨落下,飞翔号的甲板上发出了密集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落了一阵的冰雹。一时间荷兰人的甲板上出现了很多镶嵌在木板里面的黑色铁铁丸,还有一些铁蛋子在甲板上滴溜溜的滚动。
这些铁丸一般只有拇指般大小,更小的甚至只有小拇指一样大。别看它们不起眼,跟实弹比起来威力也小得很多,基本上不能对用橡木制造的甲板和坚固的舰体造成什么伤害,但它对人员的杀伤却是巨大的,只要是被打中身体,那绝对是要命的,绝对是擦着就伤碰着就死,无论你穿了多少层的铠甲,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更何况这玩意一打出来就是一大串,一炮下去就是数十甚至上百枚铁丸,犹如天女散花一般的落下来后威力实在是太吓人了。
“啊!”
荷兰人的战舰上,水手的惨叫声持续不断的响起。
很显然,有不少水手被葡萄弹打中了,刚才是他们临死前的惨叫,叫声凄厉而绝望。如同是正在尖叫的鸭子突然被人一下子割断了喉咙。那些只有指头大小的弹丸威力太大,不少水手们的惨叫刚刚发出就戛然而止了。
有人说,人类唯一平等的地方就是在死亡的时候,这句话现在看来是颇有几分道理的。在漫天飞来的弹丸面前,站在甲板上的昂科斯和鲁昂中校也未能幸免。
就在明军战舰开炮的时候,昂科斯少校正好躲在了一根粗大的桅杆后面,幸运的他躲过了这一波弹雨,但是鲁昂中校却没有这么幸运了。
弹雨过后,当昂科斯少校战战兢兢的探出了脑袋观察战况时,却看到了令他惊恐的一幕。
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躺着两句尸体,这两句面目尸体已经看不出他们的面目了,不过昂科斯还是勉强能从尸体的衣着上认出了他们各自的身份,其中那具穿着红色军服的尸体是大副,另一具穿着蓝色军服,尸体旁还悬挂着一把军刀的尸体不是鲁昂中校是谁。
只是鲁昂早已不复平日的风度翩翩,此时他失去了半边脑袋,身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在一起,下半身不但被打掉了一条腿,整个身体被好几枚弹丸打得就象一个被打烂的麻袋,只能用一摊烂肉来形容了。
昂科斯再扭头看看四周,发现周围的甲板上,已经躺下了十多名水手的尸体。每个水兵的模样都是惨不忍睹。歹毒的葡萄弹不打中则已,一旦打中,绝对是群死群伤,看到这里昂科斯简直要感谢上帝的眷顾,自己就在鲁昂中校的附近,居然没有被如同雨点般落下的弹丸打中,这不是上帝眷顾是什么?只是唯一不妙的是鲁昂中校竟然死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周围的炮声依旧在嘶吼,将昂科斯的耳朵震得有些隐隐作疼,被这一血腥的一幕给吓呆的昂科斯愣住了,整个人僵持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知道耳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叫声。
“少校先生!”
“少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