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大人打算拍吗?”荆州商人与前排的刘富春交换了一个眼色,见他若有所思,于是问道。
郇旃局促地摆了摆手:“算了,没什么兴趣,再者说,我的身份不适合。”
一石米,净赚100文,一万石,净赚1000000文,这里拍下的一张期货大米折扣券,约合840两银子,是郇旃五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
嘴上说着没兴趣,郇旃实际上是没钱、没砍价小刀、更没运货的渠道,哪里是不想赚这笔钱?
可怜郇旃已经是中高阶文官了,然而以鸿胪寺少卿管理会同馆时没什么使团来朝贡,压根没赚到钱。而国子监虽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清水衙门,但有专门的厅和官吏负责财务,司业作为副职其实根本没机会捞钱。
所以,郇旃才会对王景给出的虞衡清吏司主事一职非常眼馋。
毕竟男儿大丈夫,既然有了权,怎么还能让自己过穷苦日子呢?
就在郇旃心头遗憾的时候,方才那名姓刘的商人却忽然猫着腰来后排找到了他,一脸谄媚地说道:“方才不晓得郇大人的威名,是在下失礼了。”
而后刘富春却是低声表示,自己打算跟荆州商人一同干这票日本大米的买卖,并且邀请郇旃挂个名,在官面上帮他们避免些麻烦,为此,刘富春愿意支付一笔不菲的冰敬。
“这不太好吧?”郇旃迟疑道。
“郇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用您的名号来做别的事情的,只是我们官面上不认识像您这么大的人物.总算是我们三生有幸。”
郇旃想了想自己被曹润一顿饭就吃瘪的荷包,再想想自己过的日子,觉得此行纯属意外收获,倒也不会影响老师的任务,于是开口低声道:
“我不想做一锤子买卖,除了冰敬,这些大米我出些银子,要有我的份。”
刘富春与荆州商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有些纠结,毕竟对方说是出银子,但只是象征性的,可最后分钱的时候,绝对不是象征性的然而最终两人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并约定好到郇旃府上拜访。
而郇旃自以为找到了财路的时候,关于期货大米折扣券的竞拍也愈发激烈了起来。
因为是十张券,所以拍卖十次,而这种博弈注定了没人能控制住场面,有人想先下手为强,也有人在等别人先拍前面的,自己捡后面的便宜。
可惜这两种想法的人多了,难免会撞到一起几对,随着期货大米折扣券的数量越来越少,竞争也愈发激烈了起来,火药味都有些浓郁了。
而眼瞅着到了最后一张,郇旃也有些坐不住了。
“50把砍价小刀?真是疯了!明天拍不好吗?这是谁啊?”
“看着面生,应该不是南京本地人士吧,否则就不敢跟金粟公子叫出这样的高价了。”
“我认识他,北面来的晋商,跟蒙古人应该也有交易,他既然开口叫出了这样的高价,看来确实势在必得,不知道谁能竞争的过他呢?”
“嘿,你当‘王半山’是跟你开玩笑的?”
周围的人纷纷议论道,而台上的女主持人也微笑着对那矮胖的男子看了过去,那男子脸上挂满了得意的神情,这时他又朝周围看了看,挑衅般看着其它几人。
被这人挑衅,另外几人也忍耐不住了。
“99刀。”
王贞庆眼皮都不眨一下。
矮胖男子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盯着台上的女主持人,说道。
“100刀!我出100刀!”
他说完还看了一眼王贞庆,含义不言而喻。
王贞庆是朱元璋的外孙不假,但这晋商也是有背景的,跟着蔚州系的几位侯伯拜在了淇国公丘福门下,手下武装商队又跟蒙古人做边塞贸易做的飞起,属于那种两边吃的类型。
“这”台上女主持人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知道台下这些人都是有背景有势力的,要是惹急了他们,自己肯定吃罪不起。
这时候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我出108刀。”
正是远处的刘富春。
他没有那么多小刀,但授意他的李增枝有。
听到刘富春喊出的这句话,周围的所有人包括女主持人都愣了愣,然后一脸惊愕的看向这边。
按照拍卖会的潜规则,都是坐在二楼和坐在前面的商人势力大,没想到这个坐在后面的商人也有能耐,这也未免太豪气了吧,居然一口价108刀。
这时候有人在王贞庆耳边低语了几句,王贞庆点点头。
“他娘的,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那个矮胖男子脸色阴沉的念叨着。
王贞庆撇了他一眼,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淡然说道:“我倒是觉得没有谁跟谁过不去,他出108,你出109,公平公正啊!”
可惜这位晋商手里没有这么多砍价小刀了。
女主持人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就开始报数。
“叄、贰、壹,最后一张七折期货日本大米折扣券成交。”
很快,这最后一张折扣券就来到了刘富春手里,这让周围一干进来参观长见识的中小商人和富裕市民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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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南京城内万籁俱寂。
宅邸里,郇旃正悠哉悠哉地坐在大厅里喝茶、嗑瓜子。
旁边的桌子旁,则摆放着几件拿出来的字画,而在另一侧,还堆着一箱子瓷器,显然加起来还是有些价值的。
“老爷,您看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夫人站在郇旃身辩,低声问道。
“先收着。”
郇旃漫不经心地说着,随即亲手合好,跟夫人抬到了自家床下。
“记得,若是日后多了,要分门别类地放好,别弄混淆了。”
夫人还是有些担心:“老爷,这会不会被御史弹劾啊?”
鸽了曹润的郇旃嗤笑一声,只是不语。
随后郇旃又摸出几两银子塞到夫人手中:“添置些绫罗绸缎,衣裳够穿吗?不够就让绣娘再做些。”
夫人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暂时就这样吧!我还是有点怕。”
“你先回房睡吧我还有事。”
郇旃盯住了大厅外面的月亮门。
过了半晌,一名仆人跑了进来。
“老爷,外面有人找您。”
郇旃微微眯起了双眼。
他并未询问何事,径直走出大厅门口,顺势往院墙方向眺望了一眼。果真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那辆马车的前头挂了灯笼,将黑暗驱逐掉了一些。
马车上坐着一名男子,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他的打扮颇为朴素,身上披着厚重的衣袍。
郇旃吩咐道:“我去去就回。”
待郇旃上车不久后,那马夫拉动了马匹的缰绳,马车缓缓驶动。
他的恩师王景正坐在里面。
“今天如何?”
马车刚行驶没多久,王景便主动开口发问,言辞之间很平静。
“见了刑科给事中曹润,没谈拢,我还去了拍卖会现场”
郇旃也是干脆利落,略去了自己跟商人做交易的事情后,把拍卖会现场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边。
随后,二人便陷入沉默。
马车继续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了王景略带疲惫的话音。
“姜星火的应对,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像是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所以这次我必须争取机会。”
“您的意思是?”
王景睁开眼睛,望着车帘外:“【太祖忌日】我听到一些风声。”
“恩师您想要参与吗?”
“是。”
王景叹息一声:“我也快到致仕的年纪了,若是不能再进一步,恐怕以后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如今民间士林的舆论虽然倒向了变法,但庙堂上毕竟还没有定论,考成法已经开始在京中各部寺初步试行,不说考成的各项标准,就是那些办事的规矩,都惹来多少怨愤?”
“可是陛下已经决意要变法,何必在乎这些?”
“你根本不明白。”
王景冷哼一声,显然对这种话极其厌烦:“你以为这是一桩简单的生计,或者一个职位?这关系甚至牵扯到整个朝堂的格局,需要一个新的契机来翻盘,【太祖忌日】正好可以借力。”
他转头看着窗外,眸光透露出某种坚毅之色:“唯一的机会了。”
第406章 经济
“财神爷回来了。”
赶在太祖忌日的前一天,夏原吉终于风尘仆仆地从江南赶了回来。
这种宣示新皇合法继承性的重要典礼,如无极特殊情况,任何参与官员都是不可以请假的,人员整齐程度,远超历次大朝会。
进宫跟永乐帝述职以后,夏原吉来到总裁变法事务衙门拜会姜星火。
“姜师也不问问江南的情况?”夏原吉坐下笑着喝了口茶。
“有什么好问的,看你这肤色就都知道了。”
姜星火撸起袖子,伸出了胳膊,跟夏原吉一对比,却是还浅了两个色号,显然夏原吉比他被暴晒的时候更热。
夏原吉忍俊不禁地想到,今天进宫,宫里的宦官都没认出来他,看来是真黑了。
“不过还是说说吧,江南现在怎么样了?”
“嗯……”
夏原吉沉吟片刻,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治水还是有成效的,多了不敢保证,但最起码最近十几年,绝对不会出现一到夏天就涝的情况,环太湖的河流基本都完成了疏浚,纡田也都清退了,这里面没讲人情,延续了姜师在的时候的作风,不管谁家什么背景都一律清退,整个江南的宦场风气也算是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