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我污蔑你们,就你跟叶盛两个人,关系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朝廷上下谁不知道。”
沈敬越说越激动,指着在场的尴尬的一帮人,道。
“还有这帮人,哪个不是平日里跟你天天宴饮交际的?”
“朝廷每个月给你们发俸禄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天天密谋闹事的?”
“林聪,你要是有本事,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敢说一句,今日朝堂上议事,你和这些人提前都没打过招呼?”
“呸!恶心!”
“你……你……”
如果说刚刚那番话还算含蓄,这后面的几句话,简直就是妥妥的人身攻击了。
林聪自入仕以来,有王直撑场子,虽然遇到过风浪,但是,哪见过这等架势。
当下,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对骂都找不出词儿来,到了最后,也只是挤出了几个字,道。
“乡野村夫,斯文扫地,林某简直羞与你这等人为伍!”
说着话,林聪摘下头顶的官帽,跪倒在地,道。
“陛下,臣和沈敬无冤无仇,然而此獠今日在殿上君前,大放厥词,污蔑臣和叶大人清白,实在不知所谓。”
“臣恳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否则臣唯有辞官归去,以免在朝堂之上,受此小人侮辱。”
这个时候,一旁的叶盛也上前,跪倒在地道。
“陛下,君前奏对,自有定制,林大人和沈大人不过政见不同而已,沈大人竟以如此恶毒之语谩骂不堪,不仅有失朝廷体面,更有御前失仪之罪。”
“臣请陛下,必重重惩治,否则朝廷纲纪不复,恐有大乱矣。”
这一番变化,发生的太快。
以致于在场的很多大臣,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不论如何,随着林聪请辞,叶盛弹劾,双方的气氛进一步剑拔弩张,连带着整个朝堂上的氛围都变得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不由望向了上首的天子。
闹成了这个样子,天子再不出面,怕是局势就要失控了。
果不其然,看着底下闹哄哄的样子,天子似乎也感到有些头疼,叹了口气,道。
“沈郎中,你可知罪?”
说到底,沈敬毕竟不是王文,他刚刚的举动言辞,的确有些过激,以致于,就连天子想要袒护他,也并不容易。
不过,即便是这个时候,沈敬也没有丝毫的惧意,他同样跪倒在地,道。
“陛下容禀,臣言辞不当,愿受责罚。”
“但是,朝中大臣,若动辄以辞官相要挟,臣不知叶大人所言纲纪何在?”
“何况,臣所求者,无非林大人坦坦荡荡的一句话。”
说着,沈敬侧了侧身子,面对着林聪开口,道。
“林大人,你说沈某无凭无据,随口攀诬,那请你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理直气壮的说一句,你今日所言的每一句话,都毫无私心。”
“你和张蓥,李锡二人,甚至是其他任何朝中官员,皆无勾连之举,今日朝堂上诸人所言,皆是出自本心,你未有任何授意暗示。”
“只要林大人敢如此说,不必林大人请辞,沈某当场给林大人磕头赔罪!”
第955章 有输有赢
朝堂之上,无论多么紧张的时刻,都总有一批看热闹的人。
随着沈敬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在场的文武百官,顿时将目光都集中到了林聪的身上。
不得不说,这一招逼上梁山,玩的是巧妙之极,果然不愧是王天官带出来的人。
应该说刚沈敬对林聪,叶盛二人的评价,的确有些过分,甚至已经涉及到了人身攻击的水准。
真要是王文这么做也就罢了,但是,沈敬明显没有这个份量,所以这种情况下,沈敬其实面临的状况是不利的。
要是林聪真的辞官了,那么连带着沈敬此后的仕途,也必然会变得坎坷万分。
但是,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朝堂上软弱之辈甚少,愣的也不多。
像是林聪,叶盛这些人,就是那硬的,刚刚沈敬对骂的举动,就时愣头青一样的举动。
可现在,沈大人手段升级,上来就成了那不要命的,可就不好对付了。
这林聪以辞官相要挟,沈敬就喊着要磕头赔罪,虽然大家都知道,最终不可能真的闹出这样的状况。
但是,万一林聪要是敢堂而皇之的认下来,那沈敬此后在朝堂上,可就算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这般魄力,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当然,效果也是明显的,一下子就给林聪逼到了死角。
应该说,沈敬这话看似平常,但是实则问的极其刁钻。
前一句说问心无愧,是瞄准了林聪和叶盛的名声道德,后一句说毫无勾连,是拿捏着难以抵赖的证据。
前者林聪可以昧着良心说出来,但是后者,远远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说白了,这次的朝会,为了‘劝谏’天子,他们这些言官,的确提前做了准备。
当然,肯定是达不到结党的地步,最多就是相互商议,到了朝堂上该如何配合而已。
但是要说毫无勾连,就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
这本来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但是闹到了这等地步,林聪就有些进退维谷了。
他要是承认呢,这面子就丢尽了,而且,还很有可能会被沈敬进一步污蔑为结党营私。
不要怀疑,沈敬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大伪似真,大奸似忠的话都说出来了,再泼个结党营私,裹挟朝议的脏水,简直是毫无压力。
但是,要是不承认的话,这京城当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隐瞒消息,可并不容易。
就算不谈现在势力日渐扩大的东厂,单说这些和他通过气的言官们,人数就不在少数。
一个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就不是秘密了。
林聪好歹也是在官场上厮混了这么多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今天他要是敢在朝堂上这么说,那么保不齐明天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更重要的是,无论他们愿不愿意,但是终归圣旨以下,礼部的钤记过几日就能发到他们的手中。
到时候有些人密奏往上一递,林聪连人都找不着。
所以,这话是肯定不能说的。
但是,如今满朝上下都盯着他,气氛已经顶到这了,他的官帽都已经自己摘了,难不成,要唾面自干吗?
一时之间,林聪犯了难。
见此状况,沈敬在一旁冷笑不已,正要继续出言相激,却听得一旁的叶盛开口道。
“陛下明鉴,朝廷政事乃群臣共议,无论是此番涉及的边防军务,还是张蓥,李锡获罪之事,皆非机密,连日以来,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各抒己见,此本常事尔。”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君臣同理,科道御史有谏诤之责,自当慎之又慎,再三考量,方敢在御前进言。”
“故而,臣不知沈大人到底是何居心,在陛下与文武百官面前,强要逼问林大人是否曾和其他言官有过商讨之举有何意义?”
“难道说,沈大人是觉得,朝堂众臣都应当是闭目塞听,仅凭一己之论,便妄言朝事之辈吗?”
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但是,其实已经是在变相的解围了。
朝堂之上,毕竟还是要讲道理的。
沈敬话说的狠,可也的确有些不切实际,就像叶盛说的,这些事情都不是机密,所以,朝野上下一直以来都议论纷纷,并不只有林聪等人在私底下交换意见。
当然,这话林聪自己是不能说的,因为他来说,就显得有些狡辩的意味,只有叶盛开口,说服力才会更强。
一是因为,沈敬针对的人不是叶盛,二也是因为,叶盛在朝堂士林的名声,要更好一些。他说出来的话,也更让人信服。
不过,这话说的再理直气壮,其实也有些服软的意思。
沈敬冷笑一声,立刻便道。
“所以,叶大人的意思是,林大人不敢做这个保证?”
“既是如此,那刚刚林大人红口白牙,口口声声说沈某污蔑于他,现如今,到底是谁在污蔑谁?”
“沈大人,你这是强词夺理!”
叶盛也明显有些生气,眉头紧皱,道。
“朝臣之间议论朝务,商议政事,这是常事,既非勾连,亦非结党,你方才无凭无据,指责林大人勾结串联,纠结朋党,自然是污蔑。”
“何况,此处还是殿上君前,你方才举动狂悖,自当受人弹劾。”
“强词夺理?”
不得不说,沈敬继承了王天官的一贯风格,那就是越战越勇,叶盛越是言辞振振,他越是不肯让步,冷哼一声,道。
“我看叶大人才是胡搅蛮缠吧?”
“陛下圣旨以下,清清楚楚,无可置疑,但是你和林大人却蓄意纠结一帮科道言官,在朝堂之上言之凿凿,为罪人求情,更是欲污蔑陛下圣明,沈某竟不知你又是何居心?”
“再说了,到底是商议讨论,还是纠结聚党,岂能凭你一句话而定,陛下,臣请将叶,林二人拿入诏狱,彻查二人是否有结党聚众,因私废公,率众逼谏之举!”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
如果说刚刚还在殿前对骂的范畴内,那么,随着沈敬的这句话出口,性质可就变了。
一旦动用了诏狱,那可就真的闹大了,一时之间,在场的不少大臣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最前头的几个重臣,原本还在兴致勃勃的看着底下吵架,这会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王文。
那意思是,过了啊,老王,别闹的太大了……
看着底下的沈敬,王文也皱了皱眉,他是知道沈敬的性格的,向来吃软不吃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