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使君,我家相公言相送不便,万望见谅,托小人告知于你,双方情谊,请勿相忘!”冯延巳的部曲,毕恭毕敬地向陶谷道。
陶谷兴致似乎不高,表现得犹为明显,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能勉强应道:“你回去答复冯公,就说他的心意,本使收下了!”
待上得船只,升帆北上,至大江中央之后,站在船舷之上,陶谷方才哈哈大笑,畅快极了,心中大叫:我功成也!
思及自己在金陵这段时间的“不容易”,饮酒,交际,献身,与南唐君臣斗智斗心,陶谷只觉当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
回到船舱,叫来冯延巳送的那两名舞姬,陪他饮酒嬉戏。欣赏了一番歌舞,陶谷让其中一名美人坐到自己身边来。
少女聘婷而来,倒了两杯酒,陶谷与之交杯而饮,突地伸指撩起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问道:“冯公将你们送与我,没有另存心思吧!”
果然是高门培养的歌姬,年纪虽小,还算机灵,闻言,当即泫然欲泣,跪倒道:“婢子二人,身心已属于主人,岂有异心?”
陶谷哪里受得了那娇柔的模样,当即搂入怀中,好生安抚。
第32章 后宫不平静
“这小子神完气足,我看异日,或许能成为一个大将军!”贤妃折氏的寝殿内,刘承祐抱着张牙舞爪,挣扎不断的小皇子,哈哈大笑。
“娘子,官家今日心情不错呢!”在边上,一名女官轻声朝折小娘子说道。
折娘子育后的身子早已恢复过来,身材在持续的习武锻炼中,也恢复了此前的姣好结实,不过胸臀明显饱满了不少。在御前走动间,常常勾得刘承祐心里痒痒,他好权更甚至于好色,但这后宫的诱惑总有让他忍不了的时候。
折小娘子如今,而今已完全蜕变成为一少妇,体态婀娜,然神宇之间英气逼人。正在哺乳期,不过小皇子有专门挑选的乳娘,故这段时间下来,贤妃娘子这边,倒是便宜了皇帝……
“官家,你轻点!”折娘子嘴角带着点浅笑,走上前,看着折腾自己孩子的刘承祐,微微发嗔。
“呵呵……”
刘承祐两手虎口架着小皇子腋下,摆弄着,小皇子显然不乐意,不舒服,但也不哭闹,只是挣扎不断,两只小腿奋力踢动着,一副要与他老子角力到底的样子。
“你看明哥儿,就是不一样,不像沐哥和亮哥,同样几个月大的时候,我动作稍微大点,就又哭又闹的……”刘承祐心情看起来真的很好,对折娘子道。
这是刘承祐的四子,刘昉,明哥儿,乾祐三年初冬诞下,如今不过四个月大。
折娘子上前,几乎是从刘承祐手中将皇子抢过去的,抱在怀里呵护着。投入母亲的怀抱,小皇子这才安分了。
折娘子看着刘承祐,说道:“几个月的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不舒服了,自然要哭,要闹。你方才那话,要是传出去,就怕……”
“就怕什么?”刘承祐伸手,在小娘子柔和的面容间抚弄两下。
“就怕……”小娘子吁了一口气,小作犹豫,方道:“影响宫内的和气。”
看小娘子微微侧过身子,似在躲避他的目光,刘承祐想了想,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走到小娘子身旁,将其搂入怀中,轻声道:“一直以为我们折娘子,将门虎女,豁达大方,如今看来,这心思却也灵敏,可谓内秀于心呐!”
“官家这是在讽我,还是在赞我?”折娘子仰着头,望着刘承祐,目光从未如此水灵,问道。
“自然是赞你了!”刘承祐淡淡一笑。
见孩子似乎有些倦态,将小皇子交给乳母带下去睡觉,折娘子亲自给刘承祐奉上一杯茶:“妾观官家今日心情甚佳,不知有何喜事?”
“你这茶艺渐长,再过个两年,快比得上贵妃了,这宫中,就属她煮的茶,最合朕意了!”刘承祐也喝了几年茶了,也有点水平了,又夸了折娘子一句。不过,他显然有些直男属性,当然,并不在意。
放下茶杯,刘承祐说道:“西北来军报了,折公设谋,伏击野鸡族,击破虏兵三千,斩首三百,俘八百,缴获马匹一千余匹。野鸡首领大骇而缩回属地,不敢轻出,与之合乱的杀牛族,主动派人,商议通好。”
闻自家祖父立了大功,折娘子也喜不自禁,妙目闪动:“那要恭喜陛下了!”
“河西杂胡,这些年来,欺我无力西顾,屡有犯事作乱,甚是可恶。此一仗下来,西北诸虏,必然忌惮我汉军声威。有折公在,良可安也!”刘承祐道。
“祖父年纪毕竟大了,虽常习边塞之苦寒,我这心中,时常顾念!”叹了口气,折娘子难得地表现出一丝幽怨,靠上刘承祐。
见状,刘承祐轻抚其背,以作安慰,想了想,道:“老将出马,朕借的便是折公的威望与将才,任命之前,念其年迈,朕心也有所不忍。这样,待西北局势再安定些,朕就将折公召回东京!”
“多谢陛下体谅!”
“人之常情,孝心可嘉!”
待给折娘子报过喜后,多待了一会儿,方才起驾离开。走出殿门之后,刘承祐不禁摇了摇头,他突然发现,只要是女人,总免不了麻烦。宫中,皇后与贵妃之间,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了,这折娘子,似乎也有些“宫怨”了。
坐在辇轿之上,思及方才与折娘子的交流,刘承祐不禁对趋步紧跟着的张德钧说道:“张德钧,你说这女人的心思,当如何把握。朕不过随口一言,就能影响宫内的和气?”
“小的乃无根之人,又岂能明白男女之事!”张德钧低着头应道,注意着刘承祐的神情,又拍着马屁:“不过贤妃娘子所言也有些道理,官家万乘之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好了!”刘承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恭维之词收起来吧,若是一次都说完了,你以后说什么?”
张德钧面露尴尬,不过很快恢复自然,陪着笑:“陛下说笑了。”
侧过身体,朝后边望了望,刘承祐朝张德钧吩咐着:“着内帑,赐贤妃金、银各百两,绢十匹!”
“敢问官家,以何事由?”张德钧小心地问道。
刘承祐眼神一斜:“朕赐宫人,还要什么事由吗?”
“这……”张德钧腰弯得更低了,小声道:“官家此前说过,赏罚分明,不降无名之赐!”
刘承祐恍然,瞥着张德钧:“朕的话,你倒记得清楚!”
“你觉得,朕当以何名义赏赐啊?”刘承祐问。
张德钧轻笑,拱手道:“折公在西北打了胜仗,惠及家人吧……”
“你这阉宦,倒也机灵!”刘承祐忽得淡淡道,声音平淡,语气骇人:“只是,这话有点多了!”
皇帝突然翻脸,张德钧脸一白,哆嗦着跪倒在地,连给自己几个耳光:“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刘承祐眯着眼,淡漠一视,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搭在辇轿的扶手上,闭上眼睛,养神。
辇轿并未停歇,继续往崇政殿而去,宫室道路之上,只余下张德钧跪在那儿,惶惶不安。
回到崇政殿,没看几份奏疏,瑶华殿那边差人来请,说是三皇子刘晞病了,高贵妃请官家去看看……
第33章 真正目的
“官家,魏尚书求见!”张德钧小步快行,至于御前,一弯到底,禀道。
“唔……”刘承祐盯着手中的一叠厚厚的册页看着,很入神,只是随口应道。
这几日下来,张德钧变得拘谨多了,尤其是在刘承祐面前,被刘承祐吓坏了。
而趁着这几日,张德钧也好生反思了一番,总结自己平日的表现,翻译过来,就是张德钧有些飘了。天子的信任,御前内侍的身份,都让不似当初那般低调谦恭,虽不至恃宠而骄,但敬畏之心,总归是减弱了些的。
张德钧此人,算是个很机灵的人,识时务,知进退,也好读书,就是年纪尚小,还不满二十岁。但在刘承祐身边待了几年,也锻炼出来了,内侍方面,很得刘承祐欢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个用得顺手的近侍很难得,刘承祐主动敲打了一番,不希望他路走歪了,否则,他估计得换人了。
而张德钧,显然是有天分的,自那之后,果然“稳重”多了。而刘承祐,随后便将他提拔为内侍少监,侍奉御前的同时,也主管宫廷内部事务。
大汉的朝堂的职官很多,可以用膨胀来形容,立国之初,为了收买人心,稳固局面,招降纳叛,大封内外。内外多少吃皇粮的,对国家的财政是个不小的负担,刘承祐已然在着手削减。
而汉宫之内,各类官署、机构,是十分不健全的。两年刘承祐躬行节俭之时,还主动压缩过内侍各监的人员。但这样的情况,不可能长久如此,否则皇家的威严都无法彰显,已有御史上表,让刘承祐充实内宫,以全健制。
刘承祐也有类似的想法,在全面梳理外朝之前,先将皇城之内诸司、局、使,进行规制,自己的“家事”,也更方便操作些。对张德钧的任用,算是一个开始。
而虽然升了官,涨了俸,张德钧反倒更加谨小慎微了,侍奉起来,愈加用心。
此时,刘承祐正在审阅三司那边的财税上计,情况在刘承祐的预期之上。经过持续两年的休养生息,发展生产,在税赋方面,朝廷终于勉强摆脱了“拮据”,虽远远谈不上富裕,但已足够养军、养官、诸衙署机构靡费、边防御备以及河渠大工等必要靡费。
对于僻远穷困边州,以及边塞要卡的支援,因弭兵罢战的缘故,也少了一大部分。前两年作为吞金兽的河北,也渐自给,乾祐三年仍有灾祸,尤其是水患,但也在可控范围之内,比起乾祐二年的多灾多难,要安定得多。
地方节镇,基本恢复了对东京的上供,岁收之输入,陆续汇聚而来。朝廷直辖诸州,及近畿方镇,因去关税的缘故,使得商贾往来,商税的收入明显增多。
当然,对大汉朝廷来说,仅去岁灭佛一项,就彻底吃肥了。除了土地、人口这等长算远计之利之外,征淮的军费钱粮,便可以少筹措一大半。
但见皇帝嘴角泛起的那道舒畅的笑容,张德钧又唤了声:“官家!”
“嗯?”刘承祐终于抬起头。
“启禀官家,兵部尚书为魏尚书求见,待诏庑下。”张德钧卑敬再禀。
刘承祐自财计奏册上收回注意力,吩咐着:“宣!”
“是!”
张德钧缓缓后退,十步开外,迅速转身,轻轻地朝殿外走去。一套动作,突出一个谨慎。见其状,刘承祐不由唤住他。
“官家还有何吩咐?”张德钧回身问道。
刘承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微微一笑,轻声说:“朕很可怕吗?”
小心地抬了下眼皮,又迅速埋下头,以一个敬畏的姿势站着:“官家威严日盛,小的身心慑服,不敢侧目!”
刘承祐呵呵一笑,随即一敛容,摆手道:“让魏仁浦来见朕!”
魏仁浦被引进殿之时,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张德钧,不过并不以为意。
手里捧着一份奏册,直至御前行礼。
“兵部与枢密院职权梳理,进展如何了?”刘承祐直接问道。
“回陛下!中枢衙署诸司机构职权明确,主事官、员外郎及掾吏,臣与僚属,悉已完成。”魏仁浦将手中奏册交出:“臣已具表以闻,另副一份官职调动名单,请陛下御览审议!如无议,当入吏部事!”
“魏卿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刘承祐嘴里表现着对魏仁浦能力的肯定和赞誉,一面阅览着,一边问道:“枢密院那边如何?”
魏仁浦说:“所涉移交职权之官吏、籍册、印碟,悉已调往兵部。如今,东京兵部、枢密两司,已然事分结束,只待与内外禁军、天下诸道州府节度及各城关镇守交通,使上令下达,地方职事各归己司!”
闻言,刘承祐点着头,很满意的样子,道:“魏卿果干臣,千头万绪,不过一月的时间,诸事皆有条理,方使改制,如此顺利!”
“陛下,此非臣一人之功,枢密院及兵部上下职吏,积极配合,效力此事!”魏仁浦谦逊依旧。
不过从其语气里,刘承祐听出了点,暗示的意味。枢密改制之事,何以如此顺利,上下职吏何以如此配合,背后代表着郭威的配合。
刘承祐,得承郭威这份情,否则绝对没这么容易。但也正因如此,才证明了分权改制的必要性。
试想,如果郭威不配合,甚至暗中使绊子,那将给刘承祐造成多大麻烦,且一旦事情闹个虎头蛇尾,对他这个皇帝的威望,也将有影响。即便,郭威做出的是“软弱”的选择。
“郭枢密呢?还在养病?”刘承祐明知故问。
“正是!”魏仁浦道:“自邢公巡边还朝后,便再未履及枢密院官署,臣这段时间,精力都放在兵部上,枢密院那边,仅郑仁诲以承旨之职,辅助其事。此非长久之计,枢密院秉执,终究需要主事者!”
听出了魏仁浦的劝谏之意,刘承祐直接道:“郭卿的病既然还没好,便让他在府中再歇养一段时间。至于枢密院那边,便以郑仁诲为枢密副使,权枢密院事!”
“是!”看得出来,皇帝心有计议,魏仁浦也没有继续在此事上多费口舌的意思。
“另外!”刘承祐语气严肃了些:“枢密改制,既已至关键时期,为免因构制初立,军机调动陷入混乱。自今日起,东京内外两司马步禁军,凡一队以上军队,若无朕的金令、诏书以及枢密政令,严禁调动,若无三令而动兵者,以叛乱处置!”
闻此议,魏仁浦心中微惊,抬眼看了看,只见天子满脸平静。这才明白,分权改制枢密院,只是表面,兵部恐怕都只是摆在台面的幌子,加强皇帝对军队的控制,才是天子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