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节,你如今出息了,嗯?敢对我阳奉阴违,以为皇子我就不敢教训了么?今日起,你被我开除了,以后别叫我先生,爱去哪儿去哪儿!”
李素节大惊:“先生饶命,饶了弟子这一回,弟子下次不敢了!”
李钦载冷冷道:“你先告诉我,为何非要跟我来百济?战场很好玩吗?”
李素节露出忧虑之色,道:“先生恕罪,弟子不是来玩的,而是不得不离开太极宫……”
“为何?”
李素节低声道:“上次先生封爵一事,在朝堂上掀起了风波,后来风波平息,但宫闱之中却不知为何气氛颇为压抑。”
“你父皇和皇后吵架了?”
“没吵架,他们恩爱如昔,但我总觉得他们的相处有点不对劲,有点……嗯,像是做戏,偏偏又真挚得很。”
“但是皇后一旦没与父皇在一起,她的脸色便很阴沉,那几日她接连杖毙了好几个宦官和宫女,我看得难受又害怕,先生您知道弟子的出身,实在担心皇后对我……”
李钦载皱眉道:“你很害怕,所以跑出来了?”
“是,弟子以前也是听过典故的,春秋时,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弟子左思右想,留在宫闱整日担惊受怕,反不如跟着先生,可以一边学学问,增广见闻,还能躲避灾祸,求先生收留。”
第187章 铁骨铮铮的废物
武皇后究竟会不会对李素节下手,李钦载也说不准。
原来的历史轨迹上,武皇后确实对李素节动了手,但那是很多年以后。
如今随着李钦载的穿越,无形中改变了很多事情,历史究竟会不会按原来的轨迹继续重演,李钦载也不确定。
既然不确定,李钦载也没法说李素节偷偷跑来百济的决定是错误的。
更何况这货还振振有词,连“重耳在外而安”这么高级的典故都搬了出来,李钦载若想反对,倒显得自己没文化似的。
犹豫再三,想想终究是行过拜师礼的弟子,人家跑出来是为了求生,他有什么错?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李钦载叹气:“对外不要暴露你皇子的身份,这里是战场,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李素节长揖道谢:“多谢先生关心弟子。”
“我倒不是关心你,你死了不要紧,主要是连累我陪葬,”李钦载愁容满面叹道:“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让你立个军功,回长安后你对陛下也有个交代。”
“军功?”李素节两眼一亮:“弟子有机会立军功吗?”
“有,回头我吩咐将士们留几个活的敌人给你,排着队让你一刀刀剁了,上报长安说四皇子斩首多少多少级,不就是军功了。”
李素节一愣,接着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似的,涨红了脸道:“这是弄虚作假,先生不可,弟子不屑为之!这明明是刽子手干的活儿。”
“呵,我就欣赏你这种人,明明没本事,偏偏有一身莫名其妙的骨气,铁骨铮铮的废物,除了这个,你还能立啥功?你敢带着将士冲锋陷阵吗?敢攀上云梯攻城掠地吗?”
李素节萎了,委屈地道:“先生说话太难听了,什么铁骨铮铮的废物……弟子既然来了,总会找机会立功的,我李素节也是堂堂血性男儿,不需要弄虚作假的功劳。”
李钦载竖起大拇指:“你了不起,你清高……”
“既然不想玩虚的,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吧,不准私自外出,否则莫怪我不给皇子留面子,大庭广众之下抽你鞭子,你这张嫩脸也挂不住吧?”
李素节恭敬地道:“是,弟子全听先生的。”
说完脸上露出惧怕的神情。
作为皇子,以前确实没挨过揍,宫学里的大儒师傅通常不会揍皇子,也不敢揍,父皇更是不便动手揍。
唯有李钦载,他是真的揍,一点都不顾忌皇子的身份。李素节拜师才不到半年,已经挨过两次鞭子了,每次都被抽得遍体鳞伤,还不敢反抗。
李钦载一行人出了百济港口,直奔熊津城儿去。
唐军这次出征,孙仁师之所以叫“熊津道行军大总管”,就是因百济国的熊津城而名之。
熊津城离港口一百多里,李钦载一行人策马赶到熊津城都督府时已是傍晚。
熊津城都督府是显庆五年苏定方攻破百济后建立的,隶属于大唐。
百济国基本已被大唐占领,这两年唐军正慢慢消化百济国,开疆辟土不是说占领就完事了,还有许多后续的复杂事项。
结果百济国还没消化完,曾经的百济国余孽果然搞事情了。
曾经的百济权臣鬼室福信向倭国求援,并拥立百济国曾经的宗室扶余丰为王,这才有了倭国在白江口突袭唐军的一战。
李钦载进熊津城后,入都督府拜见了副总管刘仁轨。
李素节跟在李钦载身后,幸好刘仁轨常年在外为官,对大唐的皇子并不太熟,依稀只觉得李素节眼熟,却也没认出他的身份。
李钦载向刘仁轨述职时,眼角余光瞥见李素节站在堂下,无所事事地左顾右盼,穿着华贵的绸缎长衫,负手而立衣袂飘飘,比主角更像主角。
李钦载眼角不住地抽抽。
回头就让这混蛋换一身亲卫的衣裳,这模样出现在战场上,简直是敌人神射手的靶子,牵着他上战场遛一圈儿,绝对能收到草船借箭的效果。
刘仁轨与李钦载正在清点辎重营的粮草军械存余,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堂下宛若翩翩浊世贵公子的李素节。
正事说到一半,刘仁轨终于忍不住了,指了指堂下的李素节,道:“此为何人?”
李钦载不想暴露李素节的身份,于是眼都不眨地编瞎话儿:“他是无名氏,下官找来的替身,战场上若有敌军神射手,就凭他那身穿着和倒霉模样,必先射他。”
刘仁轨愣了一下,沉下脸道:“胡闹!”
“是,下官回头就让他换身正常点的衣裳。”
刘仁轨嗯了一声,突然又道:“不过你这替身找得好,看他那不可一世的骄纵神态,与你的纨绔气质颇为神合,若在战场上,老夫恐怕都会忍不住射他一箭……”
李钦载立马逢迎道:“副总管若闲着没事,现在射他一箭也无妨,下官请客。”
刘仁轨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捋须叹了口气。
堂下的李素节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冷战,然后很自觉地收敛了贵公子的气质,老老实实走到都督府门房廊柱下,双手拢在袖中,蹲了下来。
李钦载和刘仁轨的目光同时柔和了几分。
这模样就很接地气了,非常讨喜。
粮草军械等辎重对账过后,刘仁轨露出赞赏之色。
数目全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英国公家的麒麟儿果然没让他失望。
李钦载也松了口气,但凡粮草军械差了斤两,今日怕是走不出这都督府,恰好开战在即,说不定自己的脑袋正好用来祭旗。
别怀疑,刘仁轨这老货真干得出,铁面无私执法无情就是他的人设。
英国公的孙子,渭南县子什么的,在军法面前全没用处。
对账过后,刘仁轨沉声道:“孙仁师的水师共计一百七十余艘战舰,皆在白江口集结,明日便要对倭国水师开战了,同时老夫这边的陆路也要向北进发,肃清百济国内的倭国和百济余孽。”
“李长史是跟随老夫的陆路行军,还是跟孙仁师的水师?”
这还用考虑?
李钦载不假思索地道:“下官对我大唐水师颇感兴趣,想跟孙大总管见识见识。”
刘仁轨面色一冷:“怕老夫找理由斩了你不成?小人之心!滚吧,找你的孙大总管去。”
第188章 嚣张的棒子
李钦载当然不愿意跟着刘仁轨。
刘仁轨没猜错,李钦载还真怕他找个理由斩了自己,毕竟是爷爷的仇家,虽然说过老一辈的恩怨不牵扯小辈,可李钦载是成年人。
成年人对别人的承诺往往是不怎么相信的,前世当社畜时,老板涨薪加奖金之类的承诺说得太多了,一条都没实现过,李钦载所了解的社会险恶和人心虚伪,一大半是从老板身上学到的。
缺乏对老板的信任,是打工人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素质。
刘仁轨就是他的老板,所以李钦载不能信他。
被刘仁轨赶出都督府,李钦载悻悻地带着人在熊津城里逛了一圈。
虽然百济国陷入战火,可熊津城还算太平,城内的民宅和商铺都没有毁坏。
对于这座城,唐军的目的是经营它,而不是毁了它。
因为不久以后,百济国就要被纳入大唐的版图,以后便是大唐国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自家人没有砸自家锅的道理。
城内有四处巡弋的大唐披甲将士,这些巡弋的人可不比长安皇城,他们的巡弋分外小心,遇到任何可疑的人都要上前盘查。
两国语言不通,所谓的盘查非常野蛮粗暴,上前二话不说就搜身,搜完后不管人家咿咿呀呀思密达苦苦哀求,挥手便架住他,扔进牢里。
若遇到反抗的平民,更是毫不客气一刀劈了。
这里没有公平,没有仁慈。城池里的所有人是占领与被占领的关系。
表面尚算平静的熊津城,实际上正发生着多少不幸的惨剧,李钦载不想知道,他的心肠没那么硬,但也没那么软。
想想后世棒子的可恶,李钦载顿时觉得释然了。
熊津城没什么可逛的,说是城池,但在李钦载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小集市,跟长安城的繁华相比……算了,别比了,简直是对长安的侮辱。
它连渭南县城都不如。
李钦载一行人意兴阑珊正打算出城回港口,前方的商铺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李钦载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无数百济平民疯了似的朝李钦载跑来,人人脸上浮出惊恐之色,边跑边扭头朝后望。
刘阿四和李素节的随从们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拔刀将李钦载和李素节围在中间。
这里可是被占领国,唐军刚刚占了人家的国土,但却还未收复人心,人群里若混进了刺客,无论李钦载或李素节有个三长两短,这些部曲随从们可就万死难赎了。
惊恐的人群对李钦载等人视若不见,从他们的身边飞快跑过去。
前方的街道顿时清肃一空,李钦载终于看清了,前方竟有一队披甲的将士,正抄着刀在街上行走,每遇到一个百济平民,那些将士抬手便是一刀劈死,然后发出哈哈的狂笑声,继续寻找下一个无辜者。
李钦载眯起了眼,眼神里闪过几分怒火。
被占领国的平民会有怎样的命运,这些他都懂,但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戮平民,终究过分了。
行军大总管没有下达屠城令,将士们便应该守规矩,是的,杀人也有规矩的,这种变态杀人狂魔的做法,与前世的日寇大屠杀有什么区别?
“阿四,派人上去问问,他们是何人的部将,让他们马上停手!”李钦载冷冷道。
一名李家部曲上前,不知道与那群将士说了什么,说到最后李家部曲竟然拔出了刀,而那群将士则飞快将那名部曲围了起来。
“草!无法无天了,敢动我的人!”李钦载大怒:“上去,把这群杂碎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