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
崔升叹道:“全天下恐怕只有你一人信了他的鬼话,什么海上迷路,什么误登倭岛,呵,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的目的就是不惜违抗军令,率领六千余将士登陆倭国,杀它个翻天覆地。”
崔婕惊愕地睁大了眼,眼神充满了不解。
崔升摇头道:“男人打打杀杀的事,你不懂。总之,李景初违令之举,陛下龙颜大怒,回来后怕是会被问罪。”
崔婕蹙眉道:“他不是冲动的人,本已立下大功,为何不安分回到登州,为何还要冒险率部登陆倭岛?我想他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和苦衷,陛下若连问都不问便治罪,岂能服众?”
崔升失笑:“还未嫁过门,便夫唱妇随了么?”
崔婕顾不得害羞,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坚定:“若他归来后被陛下问罪,我第一个不服,定要为他伸冤求告!他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就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陛下纵要治罪,也要听了他的道理后再计较处置。”
崔升暗叹,女人怎会如此善变,当初那宁死不从的模样,与现在这祸福与共的样子,根本是两个极端。
同样的一个人,同样是闯祸,以前一口一声败类纨绔子,如今掷地有声要帮他伸冤。
妹妹住在庄子里这些日子,那混账东西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精打采地叹息一声,崔升道:“你省省吧,今日还有第二道军报,李景初率六千将士登陆倭岛后,十数日间横扫倭国,如今倭国近半国土已被他所占,眼看要灭国了。陛下转怒为喜,说不定还会给他升官呢。”
崔婕震惊地张大了嘴儿:“啊?”
第204章 唐倭谈判
倭国,京都飞鸟城外五十里。
一支六千人的军队,一路摧枯拉朽,居然快打到京城了,你敢信?
李钦载不得不信,同时也万分庆幸。
说是运气也好,说是抓住了时机也好,误打误撞的,李钦载做出的决定恰巧迎合了天时地利。
白江口一战,倭国四万余人全军覆没,倭岛本土下关一战,又歼敌两万,两场大战几乎耗尽了倭国的可战之兵。
而六千唐军付出的伤亡,直至今日只有两千余,李钦载手中仍有四千骁勇之士。
两场大战,皆托三眼铳之威。
火器在这个本不该出现的时代登场,出场效果很闪亮。
每一次与敌遭遇,几乎都是碾压式的推进,敌人一触即溃,在火器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真的太脆弱了,一如前世辫子军靠着弓马骑射悲壮地冲向欧美列强的枪口,他们前赴后继地倒下,可终究没人冲破火器的阵列。
倭国对战唐军时也是如此。
他们其实也不缺慷慨赴死之士,当他们扬着刀,口中哇呀呀怪叫冲来,然后一声巨响,不甘地倒在枪口下。
李钦载这些日子已看过太多类似的画面,他已看得麻木了,但唐军仍然坚定地往前推进,没有任何怜悯。
是的,敌人也有值得尊敬的汉子,但再怎么尊敬,该杀还得杀。战争与怜悯,本就无法共容。
当唐军推进到京都飞鸟城外时,便意味着倭国全境已有一半落入唐军之手,灭国似乎并不遥远了。
可以想象此刻的飞鸟城内是怎样一片混乱的场面,可李钦载和程伯献商议后,却决定在飞鸟城外休整。
十多天的行军作战,唐军将士们已经很疲惫了,有的将士已累得迈不动腿。
粮草和水可以沿途劫掠补充,但体力却需要充足的休息才能恢复。
就算有三眼铳之威,李钦载也不敢贸然下令攻陷飞鸟城,倭国的国都内必然有不小的抵抗力量,这一战不可大意。
放出斥候后,选了一处靠水依山之地扎下营盘,搭起帐篷生火造饭。
多日的行军,细皮嫩肉的李钦载脸上也布满了风尘和疲惫,皮肤变黑了许多。
此刻的他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粗略地画出倭国全境地图,旁边还列了一些数字,那是战死将士,粮草存余和军械折损等数字统计。
伤兵的呻吟,染血的横刀,处处散发着硝烟味的营帐,还有将士们围坐火堆旁烤肉时发出的豪迈笑声。
他们似乎并不在乎生死,活着的人都聚在一起盘算斩首多少级,能换多少永业田,官府会不会格外再赏点钱,活着回去说不定咬咬牙还能买头牛,以后种地方便了。
残酷的战场上,他们谈笑风生,字字句句都是对生活的美好愿景。
李钦载面带微笑,安静地听他们聊天,他突然发觉,唐军无敌于天下靠的并不是手中的刀剑,而是那股子慷慨而热烈的精气神。
忠君报国之类的口号太苍白太矫情,绝大部分将士没那么高的觉悟。
我们浴血杀敌,我们攻城掠地,为的是给儿孙积攒家底,就这个理由。
土地没有被权贵大规模的兼并前,平民与战士将对未来的满腔希望倾注到刀剑中,所以,他们的刀剑才能无敌于天下。
程伯献匆匆走到李钦载身边,蹲下轻声道:“倭国皇室派来了使者,见不见?”
李钦载摇头:“让他滚,大唐将士没杀过瘾前,拒绝一切谈判。”
程伯献却迟疑道:“这次……怕是不好让他滚了。使者是摄政中大兄之长子,伊贺皇子。”
李钦载皱眉:“什么大胸?多大的胸?尚贤兄,我是正经人。”
“我也是正经人,人家叫‘中大兄’,是倭国皇室给他的尊号,皇极天皇逝世后,这位中大兄摄政,过不了多久或许会登基的。今日来的使者便是中大兄的长子,伊贺皇子。”
李钦载冷哼道:“那又如何?蛮夷猢狲也敢妄称天皇,不知天高地厚,他来求见我就必须要见么?”
程伯献道:“还是见见吧,我军将士也需要一个休整喘息的空档,情当是缓兵之计也好,待我等缓过气来再揍。”
李钦载叹道:“行吧……万万没想到,打仗也要搞团建,搞应酬,依稀又觉得自己成了社畜。”
没多久,一名穿着宽袖锦袍,头顶发型像一根加粗型避雷针的年轻男子迈着小碎步快速走来。
走到李钦载面前,年轻男子纳头便拜,而且是五体投地式跪拜,一张嘴一口生硬奇怪的关中话。
“大和国第三十九代皇长子伊贺,拜见大唐上国少将军阁下。”
李钦载对外交礼仪一窍不通,闻言嗤笑一声:“莫往脸上贴金,什么大和国,明明是倭国。”
“还有,你们国家的君主称‘国主’,以后不准叫什么‘天皇’,要不要脸?大唐天子都没好意思叫天皇,你们多厚的脸皮敢如此自称?”
伊贺皇子闻言面色一寒,然而唐国大军压境,国土已失其半,于是不得不忍气吞声,低声道:“少将军阁下见谅,伊贺只是皇子,无权改天皇之称。”
李钦载随和地笑道:“不改没关系,我带兵打进你们的京都,绑了你们的国主,当面问问他改不改。”
伊贺继续忍,神态恭敬地道:“少将军阁下,臣下奉父亲大人之命,以倭国使节的身份前来贵营,欲与少将军阁下谈判,请阁下允许。”
李钦载眯起了眼睛,笑道:“说说你们的章程吧。”
伊贺皇子道:“父亲大人说,愿奉上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貌美少女一千人,换大唐上国贵军休兵止戈,退出大和国境。”
李钦载淡淡地道:“哦,回去告诉你父亲,我不答应。”
伊贺皇子咬牙忍气道:“少将军阁下兴动刀兵,屠戮我大和国臣民,所为者无非财帛美色也,我父亲大人今日双手奉上,免我两国将士伤亡,敢问少将军阁下为何不答应?”
“这么说吧,我兴动刀兵,把你们倭国灭了,人都杀了,你们的黄金白银和女人仍然是我的。而且我会得到更多,明白这个道理吗?”
伊贺皇子惊道:“阁下欲灭我大和国?”
“你这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最好给我收回去,灭你倭国很奇怪吗?你我两国是谁挑起的战争?是谁先动手突袭我大唐水师?”
“如今白江口战败了,乞和了,所以摆出受害者的模样了,撒泼打滚耍赖,世上的道理全让你们占了,以为全天下都是你爹,都得惯着你?”
第205章 援兵登陆
倭国如今正处于天皇空白期,上一代皇极天皇是个女人,中大兄是她的儿子。
皇极天皇死后,本应由皇太子的中大兄即位,不过历来新君登基之前,总要矫情一下,假装推脱,于是中大兄代为摄政,权力与天皇差不多。
伊贺皇子是中大兄的长子,他代表中大兄来谈判,谈出的结果基本等于倭国能够接受的尺度,从伊贺皇子的身份来看,倭国确实带着诚意来谈判的。
可惜诚意再足,李钦载不接受。
我明明能占领你整个国土,凭你过来说几句话难道就只占一半了?多大的脸都说不过去。
伊贺皇子显然在国中颐指气使惯了,脾气不怎么好的样子,但此刻他身负使命,只能忍气吞声。
“贵我两国不过在白江口小有冲突,大唐是气度博大的中原上国宗主,一场小冲突何必非要灭国?”
“这次我大和国派出战舰千余,将士四万余,皆已葬身海底,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还请上国少将军留情,就此退兵。”
伊贺皇子五体投地式伏地请求。
李钦载气笑了:“你们在白江口全军覆没,你们的国土已失其半,所以,你们是受害者?是我们大唐错了,你们打我们的时候,我们应该把脑袋伸出来让你们砍,否则便不符合宗主上国的博大气度?”
“臣下并未说大和国是受害者,但大和国已承认战败,少将军何必咄咄逼人,非要灭我大和国?贵国难道尊崇的不是孔子的仁恕之道吗?”
“你特么跟我聊孔子?野猢狲读过书吗?孔子还有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抱怨,以德报德’,听得懂吗?”
伊贺皇子顿时瞠目结舌,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
李钦载冷眼看着他,发现这只猢狲居然真读过华夏的圣贤书,刚才那句话他显然听懂了。
李钦载走到他面前,习惯性想拍他的肩,突然发觉人畜殊途,怕脏,于是手刚伸出来便缩了回去。
“学我中原圣贤经义,学了个半吊子,我刚才说的,才是我中原圣贤文化真正的精髓,而你说的‘仁恕之道’,那叫道德绑架,非常下作的,懂吗?”
说着李钦载沉下脸来,冷冷道:“回去告诉你爹,大唐既然来了,就没打算休兵止战,你们先挑起的战争,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由我大唐来决定,回去洗干净脖子应战吧。”
伊贺皇子心头一沉,却也冷下脸道:“少将军可考虑清楚了,贵军不过数千,我大和国若横下心,倾举国之兵而伐之,贵军这几千人在我大和国的国土上,不见得能支撑多久。”
李钦载微笑道:“就冲你这句不知悔改的威胁,我今日一定好生款待,把你风风光光送走。”
说着李钦载突然暴喝道:“来人,打断他两条腿,扔出大营外。”
伊贺皇子大惊:“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少将军连上国体面都不要了么?”
李钦载无辜地道:“我斩你了吗?没有啊,我只是弄残你而已,两国交兵没说不能弄残使节吧?”
伊贺皇子怒道:“少将军何故凌虐使节?”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只是提醒你说话注意礼貌而已,既知我是上国少将军,敢当面威胁我,不略作小惩,何以儆效尤?”
说着李钦载一挥手,两名部曲一左一右架起他,拖出帐外。伊贺皇子不停挣扎怒骂,然而在部曲强有力的臂膀下,却终究徒劳。
只听帐外两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便没了动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伊贺皇子的随从将他抬出了大营,往飞鸟城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