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刚入前堂坐定,崔婕便匆匆从后院赶来,朝滕王盈盈一拜。
滕王这次倒是没撒泼,而是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和蔼地微笑。
“多年不见崔家闺女,依旧绝色倾城,你夫君呢?躲着不见可没用,本王今日在你府上住下了。”
崔婕笑吟吟地道:“夫君身子抱恙,正在后院卧床呢,殿下且宽住,侄女代夫君款待殿下。”
滕王冷笑:“你夫君当初在并州干的事,你可曾知道?”
崔婕不慌不忙地笑道:“殿下,侄女已嫁作人妇,只知侍奉夫君,你们男人家的事,侄女可没兴趣知道。”
滕王哼了哼,指着她道:“越来越滑头了,定是跟你夫君学的。”
鼻子突然抽泣几下,滕王抬袖抹了抹眼角,凄声道:“不瞒贤侄女,本王我……命苦哇!嘤嘤嘤。”
崔婕见他说哭就哭,情绪转换令人如此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后差点喷笑。
金乡却无地自容,冷声道:“父王,够了!婕儿面前不必作态,毫无意义的。”
滕王哭声立止,说收就收,一脸悲戚瞬间化作端庄正经,捋须沉声道:“贤侄女见笑了,呵呵。”
崔婕惊愕地睁大了眼,半晌没出声。
金乡皱眉道:“父王从长安而来,只是为了讨债?”
滕王道:“当然……不止。”
“父王还想作甚?”
滕王笑了笑,道:“还想觐见天子。”
金乡叹气:“天子在长安,此地并无天子。”
滕王神秘地笑道:“天子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别院大门外匆匆跑来一名部曲,跑到廊下朝崔婕禀道:“禀少夫人,天子御驾已至村口。”
崔婕一惊,急忙朝滕王告了声罪,起身便朝后院走去。
滕王嘿嘿冷笑:“李钦载那混账不敢见本王,他敢不见天子吗?呵呵,躲是躲不掉的,钱是必须还的。”
赶在天子御驾之前来到甘井庄,其实滕王的主要目的不是来讨债,而是为了见天子。
不被天子待见的人,就是这么卑微。
钱是小事,滕王更希望说服天子让自己留在长安,至不济,留在长安附近的任何城池也行。
相比钱财,前途才是大事,尤关一生幸福。
稳坐堂内,滕王目光莫测,脑子里已开始演练觐见天子时的措辞。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身锦袍的李钦载窜出了后院,越过前堂回廊,朝大门狂奔。
滕王顿时大怒:“李钦载,还钱!”
李钦载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像极了偶像剧里主角的告别动作,留给滕王一道潇洒不羁的背影。
滕王小绿豆眼眨了眨。
小不忍则乱大谋,前程,前程重要,先把讨债的事搁一搁……
于是滕王也整了整衣冠,朝大门奔去。
李家别院外,李钦载领着妻儿和部曲肃立,没多久,李治和武后的仪仗已至。
车驾停稳,李治和武后携手从车上下来,李钦载一家三口立马见礼。
“臣,李钦载,拜见……”
话没说完便被李治托住,爽朗地笑道:“都熟人了,拜啥拜,先给朕和皇后弄点吃的,快点,朕饿了!”
第351章 要想富,先修路
李治来到李钦载的庄子从来不见外,如同回到自己的后宫似的,向来都是大喇喇把自己当成了主人。
君臣站在门口,李治蹲身掐了掐荞儿的脸蛋,正要逗逗他,谁知大门内一道身影窜了出来,飞快跪在李治面前。
“臣,李元婴拜见陛下,拜见皇后。”
李治吃了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脸色不由冷了几分。
“滕王叔?你为何在此?”李治嘴里问着话,眼神却瞥向李钦载。
李钦载无奈叹息:“……造孽啊。”
滕王此时没心情搭理李钦载,垂头道:“臣女金乡县主与李县伯之妻是多年知交好友,路经长安,臣女欲盘桓几日,一述离情。”
李治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对滕王更是一句问候和寒暄都欠奉,望着李钦载道:“快开饭,朕饿了。”
李钦载急忙将李治和武后往门内领。
保持恭敬姿势的同时,李钦载犹不忘看了看武后的脸色。
见武后似笑非笑,倒也看不出不悦的表情,李钦载心情松缓了几分。
看来没太放心上,有得谈。
众人进了门,滕王落在最后,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位至王爵又如何?天家其实仍将他当作外人。
他的出生,本就是太宗软禁高祖时的意外产物,太宗与高祖逝后,滕王与天家仅只存了一丝情分,半死不活地维系着,随时可能会断。
刚才的君臣相见,远近亲疏一眼分明,堂堂皇叔竟不如一位年轻臣子的圣眷,这便是赤裸裸的现实。
跟着众人走进前堂,滕王的身份终于刷到了存在感。
以品阶高低来排,滕王坐在李治和武后的下首,算是贵宾席。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低声吩咐下人几句,没多久,下人将酒菜端了上来,每人面前一份,香喷喷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李治抽了抽鼻子,奇道:“做的什么菜如此香?”
李钦载眨眼:“陛下先试试?”
李治毫不犹豫地捞起一口吃了,眼睛越来越亮:“好吃,好吃!朕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菜!”
武后也浅浅尝了一口,御姐的生活阅历终究比较丰富,入口便知道它是什么,不由狠狠剜了李钦载一眼。
李钦载笑道:“陛下喜欢就好,多吃点。”
“它是什么肉?”
李钦载见李治头也不抬地吃了好几口,于是咳了两声,不自在地道:“呃,它是牛肉……”
噗——
李治喷了一桌肉屑残渣。
“景初你……”李治想生气,又依依不舍地看着面前的牛肉。
好纠结,先骂人还是吃饱了再骂?
李钦载眼睛都不眨便果断出卖了弟子:“陛下,是四皇子不小心伤了庄子上的牛,牛摔了腿,已无法耕种,臣上报了渭南县衙,已交了罚金,这才把牛宰了吃肉。”
李治咬牙怒道:“素节那个小混账!朕必不饶他。”
“咳,陛下恕罪,臣已罚过四皇子了,抽了他十鞭子。”
李治神情一缓,道:“既然景初已罚过,那就算了。”
盯着面前的牛肉,李治一脸正义地道:“朕非不仁之君,本不欲食辛苦劳作之耕牛,但它实在太香了……”
话没说完,一旁的武后忍不住提醒道:“陛下!”
“咳,不对,朕的意思是,既然牛已无法劳作,而且已化身为食,朕承上天好生之德,又知一米一黍不可糜费,所以,朕决定先敬而后食。”
说完李治起身,恭恭敬敬朝面前那碗煮得烂熟的牛肉行了一礼。
李治都行礼了,别人当然不好意思傻坐着,于是堂内众人全都起身,朝面前香喷喷的牛肉行礼。
画面很诡异,像一窝黄鼠狼搞团建,集体向鸡拜年。
行礼过后,仪式感完成,李治坐下来,表情恢复了愉悦,抄起筷子笑道:“开吃!”
李钦载飞快眨眼,半晌没回过神。
这特么虚伪得有点过分了!
既然决定接客了,乖巧地迎接生命的高潮不好吗?突然立个牌坊多恶心。
一顿饭吃得君臣尽欢,李治满足地抚着吃撑的肚皮,手里捧着一杯银杏叶泡的温水,浅浅地啜着。
一杯水喝完,李治起身道:“走,看看你建的窑,朕就是为它而来。”
……
水泥窑建了五个,李钦载已找到了正确的配比,五个窑口一同开工,每天产量不多,但足够甘井庄挖沟渠所用。
李治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窑边,仔细地观察水泥窑的运作情况,无论大小细节都不厌其烦地问个清楚明白,还不忘追问原理。
李钦载事无巨细皆如实作答,水泥这事儿根本无法隐瞒。
若真想让这个他喜欢的世道长久一些,李钦载甚至希望将水泥的制作方法尽快公之于众。
别的不说,如果从甘井庄到长安之间修一条笔直的水泥公路,李钦载再倾尽全力打造一辆带床铺的豪华房车,以后来往两地一路平坦,踏踏实实睡一觉就到了,多爽。
“修路?”李治若有所思沉吟不已。
李钦载点头,道:“修路,若国库有盈余,不妨将大唐各道州县之间的主干道都用水泥重修一次,对大唐社稷的巩固有大用。”
李治两眼一亮,下意识扭头找中书舍人,显然打算在水泥窑口来一次正式的君臣奏对。
李钦载急忙道:“陛下不必召舍人,臣也不太想见大舅哥……臣随口说说,陛下听过便算。”
武后嫣然一笑,道:“景初说吧,本宫记性不差,都记着呢。”
李钦载后背一凉。
这……话里有话啊。
必须赶紧舔她,今晚就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