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沉默半晌,幽幽道:“跟犯人妻子私通的事,你是只字不提啊……”
李敬业老脸一红,悲愤的情绪立马被破坏了。
“那小娘子太美了,实在是……堂弟,我就这么说吧,如果换了你,你也愿意牡丹花下死的。”
李钦载叹道:“我只会让牡丹花死,咱俩境界不一样。”
李敬业期待地看着他:“堂弟,你是被爷爷召回长安的吗?可有办法救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好臭,好脏……”
李钦载这才注意到李敬业这间牢房的环境。
一眼望去,跟别的监牢没什么两样,李敬业显然没受到什么特别的优待。
相比之下,李钦载上次住的牢房简直是文明卫生样板房了。
扭头盯着沈世,李钦载道:“咋回事?我堂兄就住这地方?又脏又臭比猪圈还乱,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沈世苦笑道:“李县伯恕罪,上面有交代,下官不敢违抗。”
李钦载道:“把我原来住的那间牢房收拾一下,让我堂兄住进去。沈寺丞,我堂兄是蒙冤入狱,知道你们大理寺没能力为他伸冤,不过让他在监牢过几天舒坦日子总不算为难你吧?”
“看清楚,他可是未来的英国公,要继承我爷爷的爵位的,山水有相逢,莫把自己的路走绝了。”
沈世犹豫半晌,终于狠狠一咬牙,道:“罢了,下官这就给李司马换干净的牢房。”
李敬业立马喜出望外,接着又不满地道:“为何我跟你说了无数次换牢房,你死活不换,我堂弟一说你就答应了?你啥意思?”
沈世陪笑道:“郎君见谅,令弟比较凶……”
第453章 兄友弟恭
前世有句俗话,“六扇门里好修行”。
修行的是什么?不是断案经验,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六扇门里的修行是人情世故,像江湖一样。
沈世无疑修行得很圆满了,他有眼力,善于见风使舵,也知道欺软怕硬。
三十多岁能当上大理寺丞,显然不是侥幸,人家确实有这份实力。
李敬业气得头顶冒烟,李钦载却欣慰地朝沈世笑了笑。
刚才的几斤牛肉没白送,寺丞同志很会做人呀。
换牢房很简单,沈世说干就干,几名狱卒将李敬业的被褥铺盖一卷,毕恭毕敬换到李钦载曾经战斗过的那间干净的牢房。
李敬业轻轻抚摸着一尘不染的矮桌,蒲团,被褥,幽幽叹道:“早知如此,我便凶一点了,在那个又脏又臭的地方多受了几天的苦,都怪我脾气太好了……”
沈世陪笑道:“也不是凶不凶的事儿,主要是下官与李县伯交情到了……”
李敬业没听他解释,隔着牢门指着他道:“等着,等我出去,我弄死你。”
沈世吓得一颤,急忙道:“李司马恕罪,下官也是逼不得已呀,以后李司马三餐皆由下官来送,如何?保证送的是长安有名的酒楼佳肴。”
李钦载笑道:“所以,做人凶一点还是会得到很多好处的,堂兄的待遇这不就蹭蹭的上去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分量不轻的银饼递给沈世,算是帮堂兄交了伙食费,然后李钦载打发沈世离开。
监牢内外只剩下兄弟俩,李钦载这才表情一整,沉声道:“堂兄最近可有得罪人?”
李敬业想了想,摇头道:“从我称病回长安城,几乎每日与友人饮宴,青楼寻欢,并没得罪过任何朝臣。”
李钦载又问道:“青楼寻欢也没得罪过人?堂兄,大家都是过来人,彼此清楚咱们在青楼买醉寻欢是怎样的德行,你再仔细想想,究竟有没有得罪过人?”
李敬业苦苦回忆许久,摇头道:“青楼寻欢买醉,酒后多少会有点冲动,与长安城的权贵子弟争风吃醋什么的,也不是没有,但也只是小摩擦,断不会动如此干戈。”
“能把我构陷进大狱,这不是权贵子弟能干得出来的事,必然是某位大人物暗中推动,他们动手之前大抵已清楚,动我就是动英国公府。”
“既然他们做了,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怕,或者说,根本就是冲着咱国公府来的,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的阴谋。”
李钦载缓缓点头。
李敬业也不是废物,事实上他从出生开始便注定要继承英国公的爵位,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比李钦载严苛多了。
所以兄弟俩分析此案的时候,彼此都非常冷静,而且看待事物非常清醒理智。
“你没得罪过人,爷爷在府中基本等于养老,甚少见外客,他更没得罪过人,那么究竟是谁招惹了是非呢?”李钦载搓着下巴喃喃道。
李敬业瞥了他一眼,道:“咱家还有一位混世魔王,你忘了?”
李钦载一愣:“谁?”
李敬业淡定地朝他一指。
李钦载大吃一惊:“喂,无凭无据的,你不要乱指啊!”
李敬业隔着牢门,仍坚定不移地指着他。
“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咱家还有谁得罪了人,景初,是你吗景初?”
李钦载怒道:“我向来广结善缘,从不与人结怨,最近一直安分待在甘井庄教书育人,偶尔回长安也只是,只是……”
声音越说越小,李钦载的表情越来越心虚。
李敬业冷下脸道:“只是如何?”
李钦载随即理直气壮道:“若我得罪了人,别人怎么不来冤枉我?把你弄进大牢算啥?”
李敬业这时已非常睿智了:“因为你甚得天子恩宠,别人不方便对你下手,也因为我是英国公府的长房长孙,若能把我废了,对咱家打击足够大,说不定还会连累爷爷被削爵,更能打击爷爷在军中的威望……”
“景初,你这孽畜,快说实话,最近你得罪了谁?”
李钦载怒道:“我最近老老实实,除了稍微得罪了皇后,还得罪谁了?”
李敬业神色不变,厌胜案李钦载得罪皇后的事他早就听李勣说过了。
指着李钦载,李敬业怒道:“好个混账,你造的冤孽,却害我被落了大狱,你……你等我出去,我要清理门户,打断你的狗腿!”
怒骂几句后,李敬业突然哭了起来:“我好像那个纯纯的大冤种……”
李钦载也有点尴尬,只好安慰道:“堂兄想开点,此事没查清,也不一定是我招惹的祸事,就算是我,我也一定保证把你救出去。”
李敬业抹了把泪,叹道:“罢了,谁叫我自己做事不利落,也被人拿住了把柄呢,景初啊,你可长点心吧,回去后马上从你自身查起,循着你的仇人线索往上查,先把敌人弄清楚再说。”
“可一定要快点,我怕是扛不了多久了。”李敬业忧愁地望向牢房里唯一一扇狭小的天窗,幽幽道:“当初不过图个爽快,与她只是一哆嗦的事儿,谁知道给自己埋了如此要命的隐患。”
“青楼女子费钱,良家女子费命啊……”
……
李钦载离开大理寺时脸色不大好看,其实早在得知李敬业无端入狱之时,他便隐隐有了预感,此事只怕是有人报复,究其源头,还得是当初的厌胜案。
厌胜案得罪的最大的敌人是武后,此事究竟是不是武后在背后指使,李钦载不得而知,毫无头绪之时,武后是一条线索,必须顺着线索查下去。
刚准备登上马车,李钦载身形一顿,望向刘阿四道:“你去请百骑司的宋森,就说我给他带了点土特产……”
刘阿四抱拳,然后朝他伸出双手。
李钦载一愣:“啥?”
刘阿四一脸无辜:“土特产啊,五少郎不是说给他带了土特产么?小人这就送去给他,省得五少郎跑一趟。”
李钦载奋力挤出一丝微笑:“你真特么可爱死了呢,我的目的是送土特产吗?我特么是要见宋森啊!”
第454章 权力关在笼子里
半个时辰后,李钦载便见到了宋森。
多日不见,宋森似乎有了些许的改变,这货长胖了。
丑陋的脸颊更圆润了,两颊微微鼓起,看起来像一只生气的河豚,但又没有河豚那么可爱,丑萌丑萌的,给人一种奇怪的印象。
说他丑吧,人家脸上有肉,丑陋中透出一股莫名的憨厚味道。
说他憨厚吧,可他丑啊。
长安西市井坊一家简陋的露天酒肆里,宋森见了李钦载后急忙行礼,结果半晌没听到动静,抬头见李钦载直勾勾地盯着他,宋森不由满头雾水。
“呃,李县伯?”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你最近吃了啥?这脑满肠肥的,本来丑也就罢了,如今既丑又肥且油腻,真的越来越看不下去了。”
宋森却一点也不生气,呵呵笑道:“托李县伯的福,下官升官了。”
“哦?不容易啊,升了个啥?”
“下官以前是百骑司长安副掌事,如今已把那‘副’字去了,呵呵,哈哈。”
李钦载也笑:“恭喜恭喜,这顿酒你请,阿四,让掌柜的上好酒,三勒浆招呼。”
宋森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下官升职全托了李县伯的福。”
“啥意思?跟我有啥关系?”
“上次厌胜案,下官抓捕案首王伏胜有功,洗刷了两位公主殿下的冤屈,陛下不但升了我的官儿,还赐金一百贯。”
“呵呵,别人不知道,但下官记着李县伯的恩,那王伏胜是李县伯查出来的,也是在您的布置下收网的,下官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李钦载精神一振:“大喜啊,别的不说,陛下给你的赏金分我一半,不过分吧?”
宋森表情一滞,世上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
是的,有。
“咳,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稍停下官便将五十贯送到李县伯府上。”宋森奋力挤出一丝微笑。
李钦载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逗你的,这点钱我能看在眼里?”
宋森松了口气,情不自禁掏出帕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李钦载嗤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几十贯钱吓成这样,大小也是百骑司的掌事了,没捞过油水吗?”
宋森苦笑道:“不瞒李县伯,百骑司直属陛下统管,平日除了薪俸,还真没啥油水,大唐有油水的官儿都在朝堂和地方,咱们这种不大见光的官署,大多过得苦哈哈的。”
“回头我给你个兼职,我家的冰块生意听说过吧?陛下也参了一份子,我跟许敬宗打声招呼,你们百骑司派几个人常驻西域诸国,打听有谁暗地里想对我家生意使绊子的,没事打打小报告。”
“只要百骑司干了活儿,就不让你白忙活,每年给你们长安百骑司五千贯好处,这好处你看着分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