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也朝她颔首示意,彼此没有多余的废话。
武敏之却朝他挤挤眼,笑道:“咋样?我妹妹生得俏丽否?”
当着魏国夫人的面,李钦载当然不宜评价人家的容貌,只是含笑,装作没听到。
李治的女人,他长了几个胆子敢评价?一句话不对劲就变成了调戏,传出去就给自己惹祸了。
抛开君臣关系不说,朋友妻,不可骑。
魏国夫人俏脸一红,嗔道:“兄长莫胡说!”
武敏之却毫不在乎,嘻嘻一笑,附在李钦载耳边轻声道:“以先生的风流容貌和才华,稍微使点劲儿,把我妹妹迷得神魂颠倒不过等闲事尔,弟子愿将舍妹嫁给先生为妾,不知先生意下……”
话没说完,李钦载勃然变色,几乎条件反射般飞起一脚,将武敏之踹得一滚,脸朝地重重扑倒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接着李钦载大步上前,狠狠揪住武敏之的衣襟,咬牙道:“我是你的先生,不是你的仇人,你特么找死别拖我陪葬。”
武敏之挨了一脚也不喊痛,满面灰尘却仍吃吃地笑:“弟子失言了,哈哈,只是随口一说,并无谋害先生之意,先生若不愿,就当我没说过。”
抬眼迅速朝马车一瞥,见魏国夫人正掩着小嘴儿,吃惊地看着他们,李钦载立马松开了武敏之,朝她歉意地一笑,顺便踢了武敏之一脚。
“滚吧,莫让我在长安城看到你,不然我见你一次,不认识你一次!”
……
马车继续朝太极宫驶去,车厢内,魏国夫人温柔地为武敏之擦去脸上的尘土,嘟着小嘴儿不高兴地道:“久闻李先生才华盖世,以前虽多有荒诞不经之举,现在却已温文尔雅,为何对兄长如此无礼?”
武敏之嘻嘻笑道:“不懂就莫乱说,先生是个好人,认识他以后我才觉得,人生其实也不算完全无趣,多少有点意思,哈哈。”
“对兄长动辄打骂,也算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试问长安城内外,除了先生,谁敢对我打骂?先生打我骂我,是因为他没把我当外人,你是没见到先生在不熟的外人面前的做派,虚伪得让人想吐,还不如对我拳打脚踢来得痛快。”
魏国夫人哼了一声,沉默良久,突然道:“兄长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为何要把我嫁给李先生为妾?你难道不知……”
武敏之打断了她的话,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有此一言,给李先生做妾,总好过你与……与他不清不楚,既坏了门风,也毁了自己的名节。”
魏国夫人眼眶一红,垂头道:“深宫庭院,步步凶险,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能怎么办?”
武敏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抽身而退那么难吗?只要你不愿意,就算他不满,还有皇后帮你,她总不愿见有人抢她的夫君,尤其还是自家的亲侄女。”
“明明是你沉迷于他的甜言谎言之中不可自拔,何必一副不情不愿仿佛被胁迫的样子。”
一句话戳中了魏国夫人的心事,她垂头许久不语,俏脸时红时白,不再吱声。
武敏之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语气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他对你如是,对皇后如是,对母亲也如是,武家的女人全被他一锅端了,为了那点男欢女爱,竟连伦理纲常都……你可知外人如何看待咱们?”
魏国夫人愈发无地自容,低声道:“外人如何看待,我不管,难道连兄长也看不起我么?”
武敏之叹了口气,他恨全世界,唯独对他这个妹妹,实在恨不起来。
对她只有满满的疼惜之情,还有怒其不争的愤怒,偏偏这种愤怒无法宣泄,打不得骂不得,武敏之只能久久地压抑在心里,无力毁掉这个世界,他只能毁掉自己。
太极宫遥遥在望,马车里的武敏之癫狂地笑了两声,随即瘫倒在马车里,此刻他突然很想找个人喝酒,这个人最好是朋友,能听懂他的悲苦,能陪他一场大醉。
……
甘井庄别院。
风尘仆仆从长安城赶回来,李钦载回到后院,迫不及待地看儿子。
后院的一张石桌上,新生的孩子被包裹在襁褓里,睁着懵懂无邪的眼睛四下张望,对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都感到无比新奇,嘴里不时咿咿呀呀发出无意义的单字音。
李钦载和荞儿蹲在石桌前,他们也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出生的孩子。
“爹,他咋还不会说人话?孩儿啥时候能带他出去玩呀?”荞儿问道。
李钦载想了想,道:“大约两岁以后便可带他出去玩了,但说人话有点难,你爹我这么大了,还经常不说人话,此事不可强求。”
荞儿点头:“嗯嗯,孩儿听别人说,异人常有奇语,不说人话的人必是有大本事的人,孩儿以爹为榜样,争取长大后也不说人话。”
李钦载欣慰地摸了摸他的狗头:“……你特么能学点好吗?”
“爹,此事不可强求……”
第879章 父子
莫说荞儿,就算李钦载这个成年人,对新生的婴儿也是满满的好奇。
实在是太萌太可爱了,尤其是那粉嫩的小脸蛋,小手小脚,还有那清澈又无邪的大眼睛,仿佛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阴暗与悲苦。
李钦载前世没结过婚,从不曾亲手抱过小婴儿,对他的一切也感到好奇。
他甚至都不敢抱这个新生的小生命,生怕稍微用力会伤到他,于是父子俩把他放在石桌上,好奇地观察。
“爹,他咿咿呀呀在说啥呢?”荞儿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逗了逗弟弟的下巴,孩子突然咧嘴,发出咯咯的声音。
荞儿喜道:“爹,他笑了,他笑了!他没长牙,哈哈。”
李钦载沉稳地道:“约莫要等到两岁才会慢慢长出牙齿,在这之前,他只能喝奶,可怜的娃儿,明明出生在富贵人家,想吃大鱼大肉却不可得……”
随即望向荞儿,李钦载道:“等他长大了,你带他玩点高雅的东西,不要又干那些茅坑炸屎之类的腌臜事,不求学会琴棋书画,但求不要成为庄子里的祸害。”
荞儿正色道:“爹放心,孩儿已长大了,近来玩的东西已越来越高雅。”
“比如?”
“比如跟丫鬟玩骰子,输了亲一口,又比如跟师弟们去长安城玩耍,师弟们说,等孩儿毛长齐了,带我玩更好玩的……”荞儿一脸懵懂地道:“爹,有啥事是必须毛长齐了才能玩的呀?”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
那群小混账……不抽何以谢天下?
曾经多单纯的孩子,现在已依稀可见未来纨绔子弟的混账模样了。
努力微笑摸了摸他的狗头,李钦载柔声道:“荞儿,这个世界太龌龊了,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要不你出家当几年和尚吧,等毛长齐了再下山……”
荞儿一愣,接着小心翼翼地道:“爹,孩儿说句逆耳忠言,您莫见怪……孩儿觉得,您刚才这句话,不是人话。”
李钦载欣慰地笑了,孩子终于长大了,知道说逆耳忠言了,也就是说,当爹的也可以放手抽他了。
正在思索用什么兵器抽他,石桌上的婴儿或许感觉被忽视太久,有点不爽了,于是在襁褓里挣动手脚,小嘴儿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钦载手忙脚乱地抱起他,嘴里不停“哦哦哦”地哄他。
后院厢房里很快窜出几道身影,老妇和丫鬟慌忙上前,接过李钦载手里的孩子,然后道:“五少郎,小郎君约莫是饿了,老身这就抱他去娘亲那里喂奶。”
李钦载点点头,众人飞快走远。
院子里,父子俩面面相觑,随即李钦载勾住荞儿的肩,笑道:“走,陪爹钓鱼去,今晚吃烤鱼,还有香喷喷的羊腿。”
父子俩正要高兴地出门,随即李钦载一愣,思索道:“咦?刚才我打算干啥来着?”
荞儿小心地道:“不出意外的话,爹刚才应该是想抽孩儿,被阿弟的哭闹声打断了,但爹又决定去钓鱼,心情一定明朗起来了,如此明朗的时候,就不必旁添枝节给咱父子扫兴了,爹以为如何?”
李钦载欣然一笑:“罢了,饶你今日一死,走,钓鱼是正事。”
父子俩高高兴兴出门,背影很温馨,阳光下充满了家的味道。
……
太极宫,薰风殿。
薰风殿属于后宫,臣子是不可能进来的,里面只有李治和嫔妃,以及侍候天家的宫人,这片广袤的后宫是真正意义上的“千山鸟飞绝”,不出意外的话,整个后宫只允许李治一人有鸟。
此刻薰风殿内丝竹绕耳,笙乐阵阵。
大殿的中央,一群妖娆婀娜的舞伎翩翩起舞,她们脸上带着媚笑,目光集中在李治的身上。
李治单手搂着魏国夫人,另一只手端盏痛饮,发出欢愉的笑声。
今天的李治很高兴。
因为朝廷传来两个好消息,一是苏定方已彻底平定吐谷浑,率数万大唐将士征伐近一年,终于将吐谷浑境内所有的抵抗武装全部剿杀。
在李钦载赶走吐蕃军之后,吐谷浑虽在法理上已收归大唐版图,但境内的贵族和少许百姓却不愿认大唐为主,民间仍有许多支权贵和地主武装起来的反抗军。
说是反抗军,其实都是小股的乌合之众,在无敌的大唐将士摧枯拉朽的碾压下,根本无人能抵挡,可架不住人家队伍多且杂,而且善于游击。
苏定方这一年来,也被吐谷浑的反抗军折腾得够呛,终于在快入冬之时,彻底平定了吐谷浑。
至于那些抵抗大唐王师的反抗军,以苏定方的性子,可不会跟他们讲什么怀柔安抚,无论是战是降,都是全数屠戮,不留一个活口。
如今的大唐王师就是这么霸道,领军的将军为了省事,也为了节省粮食,基本很少留什么俘虏,平白给自己添累赘,无端增加粮草支出。
抓住就杀,管杀不管埋,大漠的秃鹫会帮唐军将敌人的尸首啃得干干净净。
这一年里,在苏定方的军令下,吐谷浑被杀得赤血千里,尸横遍野。唐军毫无怜悯的屠戮,也终于收到了效果。
吐谷浑境内已无人再敢反抗唐军了,活着的百姓虽未归心于大唐,但他们已臣服,只求苟活于性命。
军报送进长安,李治大喜过望,当即令兵部和吏部委派将领和官员,在吐谷浑设立都护府,接管吐谷浑的军政之权,集权于长安。
第二件喜事,是科考已定榜,李治亲自监察数日,从礼部的名单上了解到,今科进士的人选与往年大不相同。
在朝廷有意的偏袒和控制下,今科进士十之八九皆出于寒门子弟。
李治和武后为打压世家而推行的科考制,在这一年终于开花结果,未来朝堂上,世家与寒门的势力相较,更利于帝王左右平衡与集权。
两件事,对李治都是好消息,怎能不歌舞痛饮贺之?
而今日宣召魏国夫人进宫,也是李治给自己的嘉奖,男人在功成名就之时,身边怎能缺了女人?
至于为何不叫武后与他同贺,这个……
功成名就的男人,身边缺的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关键词:“年轻貌美”。
第880章 杀意顿生
千年以来的饭局上,都少不了女性的角色。
直到千年后的现代社会,这样的传统文化也流传了下来,饭局上的女性可以是领导的女下属,女同事,也可以是乙方的美女经理,关系户的女秘书等等。
她们出现在饭局上的最大作用是气氛组,让整个场子莫名嗨起来,尤其是饭局的主角恰好获得了某项成就和荣誉,那就更需要女性角色将它无限放大,然后满桌宾客围绕这项成就进行毫无底线的赞誉。
而饭局上的主角,便在满桌宾客的赞誉声中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
今日的李治将魏国夫人召进宫饮宴,目的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