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凛然,抱拳轰应。
“着刘仁愿领两千兵马,今夜子时出营,从西面绕远路而行,设伏于二十里外,敌军大营左翼松山岗,明日两军交战之后,率部端了他们的大营,把他们的退路封死。”
“着王方翼和孙仁师各领两千兵马,明日交战后,分左右两翼包抄而上,对敌形成半月包围。”
“裴正清所部陌刀营坚守后军,战事若有变故,陌刀营上。”
一连串的军令下达,帅帐内众将兴奋不已,各自领命归座。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其实这次出征,他的后勤辎重里还带有许多地雷,但这玩意儿是个秘密大杀器,不到万不得已暂时不必动用。
将领们都领到了任务,唯独金庾信没有任何安排。
金庾信倒也不嫉妒,本来新罗军就没打算直接参与这场战事,跟在唐军身后捡便宜才是他们的特长。
李钦载淡淡地瞥了金庾信一眼。
没关系,现在尽管捡便宜,等收拾了高句丽,你们新罗的好日子就算结束了,吃了我的拿了我的,全都给我吐出来。
大唐的便宜是那么容易占的吗?
众将散去,各自回营集结兵马。
随着李钦载这位主帅下达了进攻命令,唐军大营瞬间沸腾,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硝烟味道。
大营上空,战云密布。
……
刚布置完任务,部曲来报,薛讷回营了。
李钦载一愣。
数日前薛讷与几名手下离营的事,他早就知道。
当时他以为薛讷受不了军营的单调寂寞,领着手下出去寻找快乐去了。
毕竟大营所驻之地是新罗与高句丽边境,众所周知,新罗婢可是当世极品,薛讷这样的纨绔子弟来了新罗边境,怎么可能管得住裤腰带。
李钦载不是那种铁面无私的主帅,只要不耽误军机大事,有些人和事,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就算。
比如薛讷偷偷跑出营,李钦载就没打算认真计较。
到了高句丽边境后,面对多山的地形,战马除了运送辎重粮草外,基本没有太大的作用,很少有能用到骑兵的地方,所以薛讷这个弼马温的作用也不大,他想玩就随他去。
当然,该抽还得抽,不然这弼马温愈发无法无天了。
李钦载当即便朝薛讷的营帐走去。
来到营帐外,薛讷急忙迎出来,李钦载赫然发现营帐用长绳拴着一串人。
没错,就是“一串”,像一群串起来等着下油锅的蚂蚱。
这串人有老有小,也有妇女,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服饰就知道是高句丽人。
李钦载皱了皱眉:“慎言贤弟越来越出息了,跑出去几天,就给我带回来这么一串东西,咋?当地土特产啊?”
薛讷没精打采道:“景初兄莫笑,愚弟出营这几日真没干坏事……”
李钦载点头,指着面前这串蚂蚱道:“没干坏事,你不过随手拔了几棵老葱……你特么有点正形没有?到底想干啥?”
这时李钦载才正眼望向薛讷,一见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见薛讷眼圈发黑,形容憔悴,连脸颊上的颧骨都愈见明显。
“慎言贤弟,何方妖女把你榨成如此模样,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报仇。”李钦载惊怒道。
薛讷无力地摆手:“不是妖女……哎,景初兄,愚弟我这几日做的都是正经事,你要相信我。”
“你到底做了啥?”
“走路,不停的走山路,日夜不休,累了就随地一倒,饿了啃两口干粮,”薛讷嘴唇一瘪,委屈的眼眶都红了:“我这几日过得连狗都不如,太苦了!”
李钦载不明其意,指着这串蚂蚱道:“他们是何人,为何将他们带回来?”
“难道是山上野生的?”
薛讷叹了口气道:“他们……当然是高句丽人,我把他们带回来,都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之,这趟出营亏惨了,啥都没捞着。”
第1026章 纨绔归来
薛讷不是没有收获,除了在那个贫瘠的小山村里拔了几棵老葱外,他还策反了莫恩俊。
但薛讷从来没干过策反的活儿,也不知到底策反成功了没有,对自己很没有信心。
回营的路上,薛讷左思右想,反省又反省,总觉得自己这趟白跑了。
莫恩俊按他的指示,回到了高句丽军大营,薛讷也把村里十几个村民都带走,当作是制衡莫恩俊的人质。
可薛讷根本没指望莫恩俊能干出什么,刀架在亲人脖子上就管用了?世上狼心狗肺的人多着呢,死亲人又不死他,人家真能受威胁吗?
反省之后,薛讷觉得自己多半走了一步废棋,那个莫恩俊实在指望不了。
所以薛讷干脆都懒得在李钦载面前提起这事儿,以李钦载的毒舌,不知会被他损成啥样,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见薛讷左右不肯说,李钦载也懒得再逼问。
逮了一串人形蚂蚱回来,李钦载确实没太当回事,就当是薛讷纨绔性子犯了,在单调的军营生活里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薛讷眼圈发黑,显然这几天的辛苦让他元气大伤,刚回到大营还没休息,站在李钦载面前昏昏欲睡。
“傻孩子,明明不是当兵的料,非要进大营遭这份罪,快去睡觉吧。”李钦载柔声道。
薛讷嗯了一声,迷迷糊糊便往营帐里走。
谁知李钦载在他身后幽幽地补了一句:“睡醒后自己去领十记军棍。”
“嗯……啊?”薛讷猛地清醒了:“为啥?”
“擅自离营,玩忽职守,十记军棍已是友情价,这次非把你的屎都打出来。”李钦载冷冷道。
“景初兄!”薛讷悲愤失色。
李钦载转身就走,还像偶像剧男主角一样,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自我感觉……就很帅。
……
次日天没亮,唐军将士开始集结。
无数将士从营帐里走出来,在将领的呵斥叫骂声中迅速列队,手执三眼铳和刀戟,整齐的脚步声纷至而出,朝大营外跑去。
杀气森然,天地变色。
大营内外扬起浓浓的烟尘,烟尘内一片片整齐的刀戟若隐若现,在烟尘中散发出幽幽的寒光。
李钦载披甲而立,站在帅帐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军调动,不时抬头看看天色。
军中斥候不断入营禀报。
敌军三万已出营。
敌军已至松山岗外平原,仍在向前推进。
敌军分兵一万,左右两翼各五千,正与王方翼和孙仁师两翼四千兵马遥遥对峙。
敌军主力两万列阵于平原,蓄势待发。
听着一道又一道军报,李钦载纹丝不动,直到大营的将士几乎都已出营,他才扭头对刘阿四道:“我们也出发吧,今日我亲自指挥中军主力击敌。”
刘阿四兴奋抱拳:“是!”
两百余部曲簇拥着李钦载,众人一齐上马,李钦载正要拨缰而行,缰绳却被一双纤手拽住。
李钦载垂头一看,小八嘎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五少郎,……请你务必平安归来。”小八嘎认真地道,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忧虑和不舍。
“撒手!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李钦载霸总附体,冷酷无情地道。
小八嘎眼圈一红,松手退后两步,垂头不语。
李钦载急忙笑道:“哭啥,逗你呢,放心,今日不可能败,我大唐王师无敌于天下,今日若败了才叫见了鬼。”
说着李钦载突然俯下身,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小八嘎的脸蛋瞬间通红,羞得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瞪了他一眼。
随即小八嘎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只要五少郎平安归来,奴婢……答应你!”
李钦载大笑,领着部曲们打马狂奔出营。
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
小八嘎站在辕门内,痴痴地看着李钦载离去的背影,刚刚意气风发的笑声,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让人迷醉。
唐军大营二十里外,松山岗平原。
说是“平原”,其实地带并不算太开阔,高句丽这样的山地国家,很难找到一马平川的真正平原。
松山岗平原只能说勉强能让两军的阵列展开。
日出之后,两军对阵,已是壁垒分明。
夏日炎热的海风吹拂过战场,黄沙渐起,战云笼罩。
李钦载骑马立于中军,静静地注视着对面数里之外的敌军,见敌军阵型严整,刀戟如林,静默中散发出一股杀气,李钦载不由点了点头。
这是一支劲敌,不可轻视。
耳边猎猎作响,李钦载扭头,却见身旁不远处,自己的帅旗正迎风招展,而高举着帅旗的人,竟是郑三郎,那个在登州收入麾下的大力士。
郑三郎披戴皮甲,魁梧的身躯在军阵中显得尤为壮实,他正高举着帅旗,努力地朝对面的敌军瞪眼,露出凶恶的表情,也不管数里之外的敌军能否看到他的表情。
李钦载不由愣了一下,接着笑道:“郑三郎?你不是陌刀营的吗?为何在此举旗?”
郑三郎收起凶恶的样子,咧嘴一笑:“陌刀营奉命压阵,裴将军说此战怕是用不上陌刀营,又说小人吃得多,不能光吃不干事。”
“给李帅扛旗是小人的荣幸,小人的个头也能给咱大唐王师长脸,所以裴将军派小人来了。”
李钦载笑着看了看郑三郎高举的帅旗。
所谓的“帅旗”,不是说上面绣个“帅”字就叫帅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