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则细心地为他们关上房门,事了拂衣去。
老夫老妻也要经常吵吵架的嘛,不然日子太平淡了,过不下去的。
……
既然李治龙体抱恙,君臣奏对自然没法进行了。
心里牵挂着荞儿还在甘井庄,李钦载打算尽快赶回去。
荞儿还小,刚来到父亲身边,正是心理敏感的时期,李钦载希望在他童年时能够完整地陪伴他。
去后院书房与李勣告辞,李勣对李钦载的选择颇为意外。
没想到当初那个整日章台走马,眠花宿柳的孙儿,竟能甘愿离开繁华的长安城,安心在穷乡僻壤的庄子里住下来,原因不过是荞儿不习惯住在国公府的大宅邸里。
成了亲的男人不一定变成熟,但有了娃的男人,一定会变得成熟,因为有了责任,也有了软肋。
这几个月李钦载的变化,一丝一毫都看在李勣眼里。
发明神臂弓也好,马蹄铁滑轮组也好,那是智慧,李勣并不在意。
但李钦载能够为了儿子而甘心留在庄子里,李勣却分外欣慰。
这个孙儿终于长大了,他已经成了堂堂正正的男儿汉。
“爷爷,孙儿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想说……”李钦载犹豫着道。
“你说。”李勣含笑捋须。
“孙儿想说的是与崔家联姻一事,不如……就此作罢如何?强扭的瓜不甜,崔家小姐为了逃婚,都跑得不知所踪了,就算把她找回来,她不认同孙儿这个夫君,孙儿此生如何与她白头偕老?”
李勣皱眉,默不出声。
高门大户联姻,不是说退就能退的,若退了婚,便是惊天大丑闻,对两大家族的名声都有重大的影响,而且两家很容易反目成仇。
这不是简单的一对夫妻的结合,而是两个家族事业利益上的融合,就像两家公司的并购,都已经谈到最后一步,就差双方老总签字了,现在你跟我说不谈了,并购案作废?
作为家族的大家长,李勣当然不乐意退婚,李家与崔家早在定亲那天便已经开始利益合作了,现在退婚,两家都要蒙受不小的损失。
“钦载,退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还年轻,有些事情看得不深,”李勣摇头,道:“崔家的闺女逃婚跑了,老夫都未曾向崔家退婚,你觉得是为何?”
“两家定亲四年余,在朝堂上,在商贾之利上,各个方面都已经融合在一起了,若欲与崔家分割开来,很麻烦。所以就算崔家闺女跑了,这门亲事也不能轻易退掉。”
李勣淡淡一笑,道:“老夫知你不喜被人安排,尤其是自己的终生大事,可谁叫你是李家的人呢,婚姻之事上,可由不得你的。”
“不如这样,你与崔家闺女照旧成亲,成亲后你与她如何相处,你自己拿捏,哪怕扔在后院不闻不问,也由得你。”
“外面若有合适的姑娘,可考虑纳为妾室,或养在外宅,正妻之位给了崔家闺女,崔家也挑不出李家的不是,如何?”
李钦载睁大了眼睛,这是公然鼓励自己纳妾吗?
李勣哂然一笑:“男儿志在治国平天下,怎能被儿女私情所困?女人少娶几个,多娶几个,与品行道德无关,你若不喜崔家闺女,把正妻之位给她,你自去寻一个喜欢的女子共度一生便是。”
李钦载叹了口气,他听出来了,李崔两家退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两家利益牵扯太深了,不是说退了婚便一了百了的,一旦退婚,两家会有更大的麻烦。
有个问题很好奇,必须问一下。
“爷爷,祖母去世后,您……是否也纳了妾室?孙儿为何从未在府里见过?”
李勣老脸一热,迅速板起脸来:“与你何干?”
“孙儿好奇,不知爷爷纳的妾室多大年纪,是否绝世佳人,爷爷在外面有没有私生子,哪天跑回来跟孙儿争家产怎么办……”
话没说完,李钦载发现自己平地起飞了。
整个身子倒飞出了书房,重重落地,书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起身试了试胳膊腿,还好,没受什么伤,就是肚子有点痛。
不甘心被如此粗鲁无礼地打发了,李钦载隔着书房的门大声道:“爷爷,您若不说,孙儿自己去查,查到了孙儿把她们领回家!”
“滚!”
李钦载讪讪滚了。
快七十岁的老头儿,玩得应该没那么花了吧?前列腺都肥成球了,那事儿,就那么有意思吗?
第90章 冤家聚头
李勣给李钦载打开了新的思路。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但你可以把崔家女儿高高供起来,你自己再去外面找几个喜欢的女人呀。
男权社会里,女人的地位就是如此。
哪怕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若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便只能接受打入冷宫的命运。
除了正妻的名分,她什么都得不到。
当然,如果过几年武皇后支愣起来了,翅膀硬了,朝堂上有势力了,女性的地位会有所改变。
但这种改变只在高门大户,民间的女性地位改善并不多。
与李勣告辞后,李钦载本打算再与父母告辞,不过想到老爹此刻对他的态度恐怕不会太友善,于是李钦载只好留书一封,吩咐管家吴通准备马车。
跨出国公府大门,李钦载登上马车出发,对高门宅邸毫无留恋。
爵三代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稍微沾沾显赫家族的光,这样过一辈子挺好的。
据说自己还有一个堂兄叫李敬业,那家伙是长房长孙,注定要继承英国公的爵位,可却太不省心,轻率冲动的决定,害了全家。
李钦载暗暗决定,多年以后那位不省心的堂兄蠢蠢欲动之时,一定要将他死死摁住,狠狠敲他一记闷棍,把他关在地窖里,来个唐朝版的《禁室培欲》。
啧,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车夫刚准备驾马车离开,李钦载忽然听到车厢外一声高呼。
“车里可是景初兄?”
声音挺熟悉,李钦载掀开车帘,却见薛讷和高歧二人骑在马上,正盯着马车打量。
显然二人听到李钦载昨夜回到长安城的消息,今日特来拜访的,没想到李钦载说走就走,二人差点错过。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俩货整天无所事事,这次多半也是想拉着李钦载瞎聊闲逛。
荞儿还在甘井庄,李钦载忙着赶路,于是连马车都没出,隔着马车木窗朝二人拱手。
“啊,两位贤弟,久违久违,告辞告辞。车夫,快马加鞭。”
车夫也是个实在人,立马催动马车。
马车前行,薛讷高歧二人惊呆了。
这是个什么骚操作?真就是见一面吗?
“景初兄且慢!”薛讷急忙赶上了马车,二话不说将车夫拽了下来,一脚踹远,人已进了马车,高歧也不甘示弱跟着进去。
看着如同两只耗子窜进来的二人,李钦载颇为无奈。
“两位贤弟莫闹,我赶着离城回庄子,下次有缘再聚,定与二位贤弟痛饮。”
薛讷不依不饶地问道:“下次是何时?”
“没听懂我可以说得更直白点,‘下次’就是委婉拒绝,让你滚蛋的意思。”
“不行,今日必须痛饮,大半月未见景初兄,今日相遇,断无轻易放过的道理!”
高歧在一旁也连连点头:“景初兄,愚弟最近已经很乖巧,很少出门厮混,大多数时候在家读书,不管怎么说,景初兄今日也应与愚弟酣畅痛饮才是。”
李钦载无奈地道:“儿子还在庄子里,我得回去照料他。”
高歧嘁了一声,道:“谁家府里没下人?叫下人照料便是,只耽误你一天,令郎保证活蹦乱跳出不了事。”
李钦载叹道:“好端端的为何非要今日痛饮?总要有个由头吧,难道你们活不到明天了?”
薛讷露出得意之色,笑道:“就当庆贺我爹三箭定天山,踏平铁勒九姓,为人子者不能当面为父亲杀敌分忧,亦当在长安城遥贺致意,这个理由如何?”
李钦载又叹气。
这个理由很强大,而且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确实牛逼,千年后的后人们都为之赞颂敬仰。
理由无法推搪,想想荞儿在庄子里有祖姑母帮忙带着,信佛的人总不能让曾侄孙受委屈吧。
咬了咬牙,李钦载道:“好,你请客,今日便给你个面子。”
薛讷大方地道:“我请便是,不差那点小钱。内教坊走你!”
三人没下车,索性让车夫赶着马车改了个道儿,去往内教坊。
内教坊位于平康坊,教坊有一半官方性质,里面大多数是犯了事的犯官妻女,犯官被拿问后,其妻女也沦入内教坊为奴为妓。
年纪大姿色丑的便做杂务体力活,年轻貌美者更惨了,必须学会歌舞乐器,靠美色和一身技艺娱乐客人。
李钦载对淫人妻女没有兴趣,去内教坊也没有别的目的,纯粹是与那俩货喝酒。
进了内教坊,门口的知客自是认识这三位臭名昭著的长安纨绔子,一路殷勤地将三人引进一间雅阁。
三人进去后不必吩咐,知客非常熟练地吩咐上酒上菜,并麻利地领进几个貌美的姑娘。
姑娘进了雅阁后非常乖巧地各自坐在三人身边,为三人斟酒布菜,气氛稍冷时便起身为三人歌舞娱之。
纸醉金迷的生活,确实容易让人沉醉。
酒过三巡,李钦载已有了几分醉意。
难怪前世总有人说,男人的上半身是征服世界的智慧,下半身是享受征服后的本能。
宴至中半,气氛愈发热烈,薛讷和高歧的手也不老实了,在身边女人的怀里掏啊掏,不知在掏什么,掏得女子咯咯直笑。
李钦载倒是很规矩,想想身边的女人曾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也曾是别人呵护过的珍宝,如今却只能以色娱人,换得自己的生存。
李钦载莫名想到了那位未曾见过面的霖奴。
当年她也差点沦入内教坊,若非李勣搭救,恐怕如今的她,也正在承受这种毫无尊严的痛苦吧?
想到这里,李钦载对内教坊更没了兴趣。
酒行酣畅,雅阁内欢声笑语,薛讷更是玩得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