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聊得来的好闺蜜,这个闺蜜医术高明,但为人好像有点呆呆的,如果能把她骗回大唐,将来李家的后院里,小八嘎大约不会寂寞了。
至于这位女神医会不会跟李钦载擦出什么火花,小八嘎管不着,李家后院的女人不算多,多一个女神医做妾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过是救了一个病人而已。”金达妍眼神有些委屈。
小八嘎微笑:“你是大夫,你有你的医德,别人不是,别人只看到你救了敌军的主帅。”
金达妍咬牙:“敌人也是人,为何不能救?别人若不认同,我便躲远一些,从此在深山结庐隐居,一生不见世人。”
小八嘎叹道:“你明明没做错事,为何要如此惩罚自己?”
金达妍瞥了她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小八嘎缓缓道:“大唐此次东征,高句丽必灭,你认同吗?”
金达妍黯然沉默,不管她承不承认,这次大唐东征挟风雷之势,如今的高句丽国土已丧大半,灭国已在眼前,这是不争的事实。
小八嘎又道:“高句丽灭国,天下从此再无高句丽,这里以后将是大唐的国土,而你不过是一介平民,无法改变什么,将来的你,也只能是大唐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金达妍柳眉轻蹙。
“既然已是大唐人,不如以后跟随我家夫君吧,李家是大唐权贵望族,祖孙三代皆深受大唐天子器重,将来的李家将会越来越显赫,你救了爷爷的性命,回到大唐后,李家必会给你世代供奉之位。”
小八嘎盯着金达妍精致的脸蛋,认真地道:“你可以活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不想试试吗?”
不得不说,小八嘎在李钦载面前蔫蔫的,但她的口才却十分出众,毕竟是倭国皇家长女,终究与旁人不同。
金达妍真的有些心动了。
她只是一介平凡女子,改变不了国家的命运,她能选择的,只有自己的命运。
“李家供奉?”金达妍喃喃自语。
小八嘎见她心动,不由兴奋地道:“对,李家供奉,世代受李家供养,李家族人待之如尊客上宾,后代还能与李家子弟一同上学,科考,做官。”
金达妍心乱如麻,轻声道:“我……考虑考虑。”
小八嘎露出小狐狸般的笑容,悄悄伸出香舌舔了舔嘴唇,像偷吃了十八只鸡一样满足。
……
深夜,月暗,无星。
夜风吹拂,带着几许炎热的气息,四周的蝉鸣蛙叫,听得让人心生烦躁,稍微动弹几下,便是一身的汗腻,黏黏的汗水与衣裳贴在一起,很不舒服。
距离乌骨城唐军大营北面三十里外,一队唐军斥候正在奉命查探。
斥候大约十来个人,为首的是一名队正。
队正的模样颇为粗犷,一脸的络腮胡子,将五官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鬼祟地盯着四周的动静。
严格来说,这人更像某种天生机警的动物。
事实上,作为斥候队正,他比动物更机警。
他懂得掩藏形迹,懂得悄然无声地靠近敌军,更懂得如何用最快的方法,将情报准确地传回大营。
这一队斥候此刻正猫在大营北面一座不知名的矮山坡上。
夜风吹拂,仿佛一股股热浪拍打在身上,刚刚被风干的汗水愈发黏人。
队正将胸甲解开一半,让风灌进去,感受片刻的凉爽。
仰头望着天,队正喃喃道:“这该死的天气,啥时候是个头啊,哪怕稍微下场雨呢……”
一名斥候笑道:“下雨咱们大军可就没法动弹了,我倒觉得咱们速战速决为好,赶紧打完这一仗,赶紧回到大唐,归乡之后搂着我家婆娘,最少三天不下床!三天!”
周围袍泽们纷纷嗤笑起来。
男人之间说起荤话题,总是特别精神。
“有那么饥渴吗?你小子在乌骨城里可没少祸害高句丽婆娘。”另一名斥候拆台道。
“不一样,高句丽婆娘终归差了点味道,一碰就哭唧唧的,”斥候咂了咂嘴,一脸欲求不满:“再说高句丽婆娘的模样也没咱大唐婆娘迎人,一个个眯缝眼,大鼻头,人话也不会说。”
“还是咱关中婆娘带劲,眼波儿一甩,魂儿都飞了,白白胖胖的身段儿,搂在怀里也舒坦。”
另一名斥候笑道:“听营将说,咱们这队斥候在辽东城一战中立了功,全队的兄弟都被记进了功劳簿,回去后官府少说也得给咱分十亩永业田吧,有了十亩地,跟婆娘多生俩娃,美滴很。”
这个话题比婆娘刺激,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队正。
队正翻了个白眼:“没出息个东西,才十亩地就乐滋滋了?告诉你们,这次东征估摸是咱大唐近十年最大的一战,此战以后,再想在战场上博军功,可就不容易了。”
“趁着战事没结束,咱们咬咬牙多立几桩功劳,说不定封赏个二三十亩地,运气好逮个大功劳,世世代代吃喝不愁,子孙还能读书考功名当官呢。”
第1095章 小民小兵(下)
小民小兵,有小小的梦想。
家国天下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他们只知道听从命令,然后立功受赏,得关中十亩地,荫子孙后代。
他们也许会战死,也许会风光,谁知道呢,战场对他们来说,既是生死危机,也是赌一场人生富贵。
不想世世代代过苦日子,那就拼命吧。
“如果咱们立功受赏,能得五十亩地,那该是怎样的美日子呀。”一名斥候眯着眼,满怀憧憬地仰望夜空。
另一名斥候也开始无限畅想:“至少每顿都要吃干的,而且都有肉,全家四五口,一天少说得吃一斤肉才解恨!”
袍泽们纷纷认同地点头。
“若有五十亩地,确实如此,活该每天都吃肉。”
队正冷笑:“你们快回魂吧,战场上立多大的功,才能受赏五十亩地,想过没有?”
“至少要亲斩敌军一名营将,才有这个资格,你们自己掂量掂量,有这个本事吗?万马军中一个冲锋,咱全队兄弟大半就没了,敌军营将的边儿都挨不上,还他娘的五十亩地,做白日梦呢。”
斥候们顿时泄了气,一脸颓丧地叹息。
队正真是人间清醒,都不许人做做梦吗?万一运气好实现了呢?
子夜,月晦,无风。
不知为何,四周的蝉鸣蛙叫声突然消失了,周围一片寂静。
斥候们说笑之后,队正神情一怔,于是猛地举臂,斥候们都安静下来。
队正凝神聆听,然后放眼环视远方。
此刻并没什么不同,远方仍是一片漆黑,不见任何异动。
可队正的心跳却陡然加快,表情也愈发不安,说不出原因,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没有证据,没有迹象,只能说,这是一位百战余生的老兵的直觉。
良久,队正的目光望向东北方向,表情愈发凝重。
“兄弟们,鬼门关和五十亩地都摆在眼前,挣到啥全靠自己的命数了。”队正突然笑了。
“队头儿,有动静?”一名斥候站直了身子。
队正沉思片刻,道:“十人分开,不要扎堆儿,一半去正北方,一半去东北方,若有异动,点响箭示警,若无异动,两个时辰后在此集结,听清楚了吗?”
军令既下,斥候们纷纷轰然应了。
然后十人骑上马,干脆利落地分赴各个不同的方向。
马蹄已被裹上厚布,这是斥候们的标配,行动起来马蹄仍会发出轻微的声音,但已尽量做到了掩藏形迹。
队正领着五名斥候直奔东北方向。
他一直隐隐不安的,也正是这个方向。
五名斥候彼此之间相隔很远,这也是斥候的规矩,一旦前方袍泽遇袭,后面的斥候绝对不准营救也不准接战,必须掉头就跑。
他们的使命是要将情报及时传回大营,而不是靠寥寥数人与敌人决生死,那是毫无意义的。
奔行五里后,六人爬上一块小山坡,队正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停下。
山坡的对面是一片低洼的平地,平地上人影幢幢,密密麻麻近两万兵马,正安静地停留在原地。
队正眼中的瞳孔骤然缩小。
老兵的直觉果然没骗自己,距离唐军大营三十里外,竟无声无息来了一支两万人的兵马。
这支兵马是从何处而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队正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消息传回唐军大营。
因为契苾何力大将军正率军开赴辱夷城,此时的唐军大营只留下五千兵马,更要命的是,英公李勣也在大营里。
若被这支兵马袭了营,英公有个三长两短,队正将百死难赎其罪。
于是队正立即拨转马头,打算原路返回。
然而,一支两万人的兵马,怎么可能不派出斥候?
队正刚掉转方向,背后便射出一支利箭。
利箭不偏不倚射中队正的后背,队正身形往前一倾,整个人趴在马背上,打马便朝原路飞奔。
“狗杂碎,今日要交代在这里了!”队正咬牙忍痛暗骂。
飞驰的马背上,队正从怀里掏出响箭,正要点燃,身后却射来漫天箭雨。
队正的后背顿时插满了箭矢,像一只垂死的刺猬,吊着一口气拼命飞奔。
前方远处,赶来接应的麾下斥候正朝他奔来。
队正大急,厉声喝道:“速速回营报信,有敌袭!”
斥候悲愤地勒马,迟疑不肯离去。
队正张嘴,一股鲜血涌出,却破口大骂:“快滚!去报信!”
一支利箭悄无声息射中了队正的脖颈,队正突然气绝,滚下马来。
斥候大哭着掉头,一边仰天嘶声大吼,一边从怀里掏出响箭,点燃后猛地往天上一扔。
响箭在漆黑的夜空中拖曳出一道亮眼的焰火,扶摇直冲苍穹,最后在天空炸响。
身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敌军的追兵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