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极殿朝会,李治特意下旨,将长安城的各国使臣都召来。
当着各国使臣的面,李治再次飙起了演技。
一分军报在他手中摇晃颤抖,李治怒发冲冠,指着新罗国使臣的鼻子,训斥新罗国主叛盟背刺的恶劣行径。
辽东道副总管庞同善在新罗国境内被刺,这是新罗国使臣也无法争辩的事实,而且,自高句丽被灭国后,新罗国暗暗收容高句丽残军余孽,这也是事实。
如今的形势下,新罗国主不一定有什么坏想法,他决定收容高句丽残军余孽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了给国内增加新的壮年劳力,这事儿李钦载在倭国也是这么干的。
但,国与国之间是要看实力做事的,李钦载可以干的事,新罗国不能干。
新罗国主打死没想到,这个举动竟然成了大唐灭其国的完美理由。
当着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的面,李治愤怒的表情演得很到位,那种不敢置信和义愤填膺交织起来的怒容,跟真的一样。
殿内不少不知情的朝臣都信以为真,于是他们的表现比李治更愤怒。
如今的大唐正是天下无敌的高光时刻,专治诸国各种不服,无理都能蛮搅三分,更何况这次是新罗国先动的手。
很快金殿上的群臣爆发了,纷纷站出班来,请旨对新罗国开战,灭国,以牙还牙。
新罗国使臣站在大殿上,脸色苍白,手脚冰凉。
他没想到国主惹了这么大的祸,大唐宗主国东征,你居然敢收容高句丽余孽,大哥你咋想的啊?咋就这么叛逆呢。
惶恐不安地跪下,新罗国使臣战战兢兢解释争辩,此非我新罗所为,定是小人暗中构陷栽赃,离间大唐与新罗的盟友关系,请大唐天子陛下明鉴。
李治目光一寒,小人暗中构陷栽赃?谁特么是小人?这主意是朕和英公等几位重臣暗中商量的,朕是小人喽?
不但背刺盟友,还骂人,太生气了。
李治站起来,语气冰冷地在金殿内宣告。
即日起,大唐与新罗国断交,鸿胪寺将新罗国使臣逐出长安,遣送回新罗。
鉴于新罗国叛盟背刺的恶劣行为,这口气大唐无论如何忍不下,故,诏令辽东道行军大总管英国公李勣,率王师将士出征新罗,将王师以伐不臣。
出兵的理由强大且无可挑剔,金殿内包括各国使臣在内,纷纷对新罗使臣投以鄙夷活该的眼神,然后对大唐天子诏令征伐新罗表示赞同,无一人有异议。
就连最喜欢唱反调的刘仁轨也慷慨激昂地表示,臣愿领军出征,为陛下活擒新罗国主金法敏,废其宫室,绝其族裔,报此大仇。
李治脸色阴沉地环视群臣,心中却愈发兴奋雀跃。
看看这满殿的情绪,多么到位。
灭新罗之战,舆论和道德上,大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高地,日后李勣灭掉新罗国,大唐周边诸藩属国只会拍手称快,没人会同情新罗国。
朝堂上的消息渐渐散播到民间。
第二天,长安城市井百姓也沸腾了。
李治颁下断交诏书,弘文馆学士杨弘武亲自撰写讨新罗檄文,民间有识字的士子和学子翻译给百姓听,百姓顿时群情激愤。
大唐行军副总管可是大官儿,人家好心去新罗国调停冲突,却在新罗国被刺,这是什么性质,大唐是受害者啊!而且苦难深重,苦大仇深,番邦蛮夷小国,竟敢背叛大唐,这还不得给它灭了?
百姓的愤怒在市井间爆发,于是在长安的新罗国商人倒了大霉。
毫无征兆地,一群群百姓打上新罗国商人的商铺,将里面的货物打砸一番,商人和伙计也都被狠狠揍了一顿。
人们揍完拍屁股就走,接着去下一家,长安东西两市由于大唐与新罗开战一事,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民情,民愤,就是这么容易被操纵。
第1248章 笼中金雀
国家机器再次徐徐启动,从长安到关中,各地官府征调民夫,筹集粮草,驻军频频调动。
灭新罗国是海东半岛上的最后一步棋,李治和诸臣都明白这一点。
东征之战进行到现在,胜利已遥遥在望,绝不能在最后一步棋上崴了脚,所以朝廷对灭新罗一战的准备,不逊于当初东征高句丽。
那真是量举国之力,以狮子搏兔之姿,势必对新罗国完成碾压式的绞杀。
宣战的理由已被大唐臣民充分认同,真真假假的宣传之后,大唐臣民的怒火被点燃了,因为这一次大唐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委屈巴巴不得不对背信忘义的新罗国奋起反击。
这个角色比较新鲜,大唐只有在立国初期,被突厥人打到渭水河畔时才如此屈辱过。
没想到数十年过去,大唐兵锋横扫天下时,又被人背后刺了一刀,如此大仇,不灭其国,绝其苗裔,怎能抒怀解恨?
舆论和道德站住了脚,其他的事就容易办了。
师出有名,干就完了。
李钦载提出了四条建议,被李治完全采纳,朝廷如今的援战举措也是一步一步按李钦载的建议推动的。
事了拂衣去,继续当咸鱼。
这种工作状态挺好的,没有具体的公务处置,也不接受实际上的官职和权力,顶着个郡公的名头,偶尔进宫瞎逼逼几句,突显一下自己的高瞻远瞩,唬得李治一愣一愣的,一次次被惊为天人。
对李钦载来说,如今最繁琐的工作大概是给那群小混账备课了。
最近朝堂事太多,李钦载虽不管事,但却不得不留在长安城,以备李治随时召见。
可是小混账们不能留在甘井庄散养,课业也不能耽误,于是李钦载只好让小混账们都回长安城,请旨之后在太极宫的前宫寻了个偏僻的宫殿,给他们继续上课。
反正都学不会,在哪儿上课不是上呢。
李钦载脑子里有太多关于数学物理方面的基础知识,犯愁的是,不知何年何月这群小混账才能出师。
幸好现在宣城公主帮他分担了很大的教学压力,通常是李钦载将新的知识讲给她,以宣城的天才领悟能力,基本一教就会。
然后宣城再教给那群小混账,至于她如何教,李钦载不忍心问,从小混账们每天哀怨的表情和伤痕累累的皮肤能看得出,他们教学的过程想必是十分愉悦的。
这种新的教学方式令李钦载感到分外惊喜,就像开公司一样,他是董事长,宣城是总经理,小混账们是社畜。
董事长只要管好总经理就行,至于总经理如何给下属分配工作,那是她的事,董事长只看业绩。
开春之后,天气渐暖,这样的天气晒太阳简直如嗑仙丹,法力无边。
上午的阳光尤为珍贵,李钦载躺在院子里,眼睛蒙了一个自制的眼罩,晒完A面晒B面,浑身暖洋洋的,身体里仿佛泡在温泉里,特别舒坦。
脚步声在他身后走来走去,停了一下又离开,随即又走近,又离开……
李钦载有点不耐烦了,你搁这儿走城门呢?
扯下眼罩,李钦载一记眼镖甩过去,赫然发现竟是金达妍。
女神医在国公府住了几日,府里上下对她都特别尊敬,衣食住行方面也侍候得很周到。
但李钦载看得出,金达妍的心情似乎一直有些郁郁不欢。
此刻金达妍就站在李钦载身后不远处,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府里的花花草草。
李钦载朝她招手:“金神医。”
金达妍慢慢走过来,仍是一脸淡漠的表情。
“你很无聊?”李钦载问道。
金达妍嗯了一声,道:“闲得快发霉了,你快得个大病让我治治。”
李钦载:“……”
神医是神,神当然不会说人话。
“金神医,最近几日我有点胸闷头晕,说不定是旧伤复发,你帮我把把脉?”
金达妍两眼一亮,立马三根手指搭上李钦载的脉搏。
片刻之后,金达妍颇为扫兴地收回手,一脸嫌弃地道:“你这是富贵病,少吃肉,多吃素,适当锻炼一下身体,出出汗就没事了。”
“不需要开方子?”李钦载问道。
“是药三分毒,那么喜欢吃药,你得个大病呀。”金达妍冷冷道。
李钦载被怼得胸口一闷,他发现自己真病了,被气的。
“来长安这几日,府里一切都适应吗?下人侍候可有疏忽怠慢之处?”李钦载关心起她的起居。
金达妍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道:“我本是高句丽平民,一生不曾享过富贵,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简直做梦都不敢想,但是……”
李钦载沉默片刻,他好像明白了金达妍为何郁郁寡欢了。
她是行医的大夫,而且她热爱这一行,她不能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日子过得再富贵奢华,终究是一只失去自由失去灵魂的鸟儿。
这几日她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把过脉,从李思文夫妇到吴管家,还有府里的部曲下人,她都认真地给他们开了方子调养或是治病。
吴管家多年的风湿旧疾已好了很多,李思文的偏头痛也渐渐舒缓了,现在府里的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
府里的病都看完了,金达妍又无聊了,每日除了在府里闲逛,就是在书房里读医书。
李钦载现在懂了。
她不是金丝雀,所以,应该打开笼子,放她高飞。
“金神医,今日午时我要招待一些客人,请金神医一同赴宴,如何?”
金达妍不情愿地道:“李郡公招待客人,与我何干?”
“初来长安,多认识一些朋友,总不是坏事。”
金达妍无奈地答应了。
……
李郡公的朋友非富即贵,大多是京中的纨绔子弟。
几句吩咐后,下人们拿着李钦载的名帖,分赴长安城各个权贵府邸。
李钦载也是纨绔子弟,不同的是,这个纨绔子弟比其他人争气多了,完全靠着自己的本事,如今爵至郡公,比长安城其他纨绔子弟的父辈们都强得多。
所以辽东郡公请客,纨绔们不敢不给面子,名帖送到府,众人急忙衣着整齐,匆匆出门赴宴。
第1249章 堂上盛宴
大唐权贵的酒宴,通常都是夜宴。
至于为何是夜宴,男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