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突袭李钦载的车驾,这是无法避免的,谁叫上官家这对儿女在李钦载的车驾里呢。
在顾恩看来,这是细枝末节的小恩怨,回头跟李钦载示个好,赔个礼,送点贵重礼物,事情应该就过去了。
顾恩想得很天真,这种天真的心态来自于世家望族数百年来的傲慢。
直到今日事发,顾恩仍觉得江南望族是世上无人敢招惹的存在,就连天子都要礼让三分,不信?上官庭芝参劾江南望族兼并土地,刚起了个头儿就被天子雷厉风行地流放了。
天子都不得不礼让的世家望族,就算突袭了李钦载的车驾,伤了他家的部曲,他敢如何?世家望族的分量摆在这里,他敢动吗?
事实证明,傲慢真的会害死人,顾恩想错了,大错特错。
李钦载不仅敢动,而且反应很迅速,立马就上门报仇了。
当府邸前院传来破门声,惨叫声,高卧床榻的顾恩顿时被惊醒了,然后察觉到事情不妙,连衣裳都没穿便冲出了屋子,打算从后院翻墙逃跑。
然而李钦载既然决定动手,怎会放过他这个罪魁祸首?
今日就是冲着他来的。
部曲破门而入的那一刹,冯肃便派出二三十人首先冲进后院,顾恩正撅着屁股拼命地翻墙,被李家部曲逮了个正着,众人把他揪了下来,五花大绑送到了府门外。
顾恩一路破口大骂,听得部曲们心头火大,狠狠一记耳光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这才安静下来。
此时的顾家几乎已成了一片废墟,府里的人一个都没跑掉,都被李家部曲废掉了双腿,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而顾恩则被部曲们抬到李钦载面前。
二人乍见,眼神里都透出深深的寒意。
“顾兄,又相见了,上次府中一别,得无恙乎?”李钦载微笑。
顾恩双手双脚被绑,被部曲们强摁着跪在李钦载面前,却不服气地使劲挣扎仰头。
“李钦载,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顾恩大叫道。
李钦载仍保持微笑:“当然知道,我在报仇,辽东郡公掉在地上的面子,我要亲手捡起来,现在我干的就是这件事。”
顾恩眼神冰冷地盯着他,嘶声道:“李钦载,你得罪的不仅是我,而是江南八大望族!你在动摇大唐社稷!”
李钦载的笑容渐渐敛起,冷冷道:“你是想说,我若动了你,八大望族会谋反?”
顾恩咬牙道:“我没这么说。”
李钦载哈哈一笑,道:“谋反亦无妨,我亲自领兵剿了便是,江南的望族也该重新洗牌了,区区一个顾家的家奴都敢如此无法无天,还不知你们望族在地方上是怎样的作威作福,百姓们蒙受怎样的苦难。”
顾恩此刻终于明白了,今日李钦载领部曲破门寻仇,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他已算好了后手,对即将产生的后果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
于是顾恩垂下头,淡淡地道:“李钦载,既然你明知后果,还敢如此,我便不多说了,言尽于此,要杀要剐尽管来吧。”
李钦载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赞道:“是条汉子,但愿你能一直保持下去,千万莫让我失望。”
说着李钦载望向身旁的冯肃,淡淡地道:“废了。”
冯肃应是,一对铁锤举起,狠狠朝顾恩的双腿砸下。
顾恩表现得再强硬,终究无法忍受肉体的痛苦,立马发出凄厉的惨叫,意识已接近模糊。
李钦咋蹲在他面前平静地道:“知道我今日为何偏要废你们府中上下的双腿吗?”
“因为你们今日突袭我的车驾,我的弟子上官琨儿不幸大腿中了箭。”
“上次与你相见,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上官琨儿是我的门下弟子,我承诺护他周全,结果你让我食言了,我说出去的话没做到,只能十倍百倍补偿。”
“顾恩,事情没完,我知道今日突袭我车驾,刺杀我弟子的不止是你们吴郡顾氏,还有其余的七家望族,我会一一登门拜访他们。”
“长安城地面上胆敢如此跋扈,我今日便来教你们八大望族做人。”
第1269章 拆家破门
利弊很重要,但利弊之外,还有比生命和后果更重要的男儿血性。
如果做人连这点血性都消失了,遇到欺辱只能忍气吞声,说什么“卧薪尝胆”“十年报仇”之类的场面话,这样的人纵是活着,已与入土无异。
仇人当面都只能忍让妥协,还说什么十年以后?
十年以后心性早已被磨得圆滑光溜,更不可能报仇了,殊不可笑。
李钦载喜欢有仇当场就报,而且十倍百倍地报。
上官琨儿是中午受伤的,顾恩是事发后一个时辰被废的,整个顾氏府邸也是当着李钦载的面被拆的。
顾恩的双腿被铁锤砸得血肉模糊,腿骨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弯曲,不出意外的话,这双腿恢复不了了,一辈子只能效诸葛武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
够不够?
对李钦载来说,还不够,仇没报完,心魔仍在。
其余的七家望族还好端端的呢,这可不行,他们毫发无伤,李钦载意难平。
垂头看了看渐渐陷入昏迷的顾恩,李钦载满意地点点头。
与顾家的恩怨算是暂时交代了,双方不拖不欠,就此了结。
“集结,整队,咱们继续去下一家!”李钦载吩咐道。
李家部曲迅速撤出顾氏府邸,在门口列队。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再次震惊。
这还没完?还要去下一家?
今日是啥日子,太热闹了!对那些侵占百姓土地的恶贼正该如此!
此时江南八大望族的种种事迹,经过有心人在街头巷尾活灵活现地叙述,他们的名声已臭到了极点。
百姓们纷纷对八大望族破口大骂,他们的立场很分明,既然是百姓,当然要站在百姓的立场上。
那些苦难无依的农户们,无端被权贵侵占了自家的土地,教人怎能不同情,怎能不对所谓的世家望族痛恨唾骂?
“李郡公干得好!”
看热闹的人群里,不知何人突然发出了由衷的喝彩。
有人带了头,百姓们纷纷附和。
“没错,就该治一治这些无法无天的恶贼!”
“恃强凌弱,侵占农户良田,这些人都该死!”
“最好把他们全杀光,还我百姓一片朗朗青天!”
李钦载听到了人群里的喝彩声,不由转身望去,见人们都在用敬仰的目光看着他,李钦载微微一笑,朝百姓们颔首招呼。
李家部曲集结,扔下一片被废了双腿的顾氏族人,正要继续开拔寻找下一家,却见一名百骑司所属匆匆赶来。
“李郡公不必劳动,其余的七家江南望族已被逐一击破,他们的下场与顾氏无二。”
李钦载吃了一惊,我特么还没上门,他们就被击破了?谁特么多管闲事,抢老子的风头?
“谁干的?”李钦载的脸色沉了下来。
见李钦载面色不虞,百骑司属下急忙道:“是郇王殿下,英王殿下,宣城义阳两位公主,以及您的几位故交好友,他们听说李郡公被人欺负了,于是自发集结了亲卫部曲,各自分赴另外七家望族,为李郡公讨个公道。”
李钦载皱眉:“自发集结?你特么糊弄鬼呢?”
事发至此时还不到两个时辰,李素节李显还有薛讷他们就已经听说了,而且各自领人分赴七大望族府邸。
分工明确,指挥若定,有组织有纪律,这特么能叫“自发”?
百骑司属下讪讪一笑,低声含糊地道:“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出宫,带的是宫中禁卫……”
这句话一出,李钦载立马懂了,眼中喜色一闪。
皇子公主大摇大摆带着宫中禁卫出去,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治已知道了,而且,默许了李钦载的行动,并且暗戳戳地在支持他。
李钦载原本已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今日闯下大祸,李治为了掩悠悠众口,或许不得不对他做出惩处,罢职削爵甚至流放什么的,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想到李治居然是这个态度,这不是天助吗?
看来上官庭芝的那道奏疏,终究在李治心里深深地扎下了一根刺。
表面上流放上官父子,实际上李治已对江南望族很不满了。
不仅如此,江南望族在长安城外突袭当朝郡公车驾仪仗,刺杀上官家一对儿女的举动,更是刺痛了李治的神经。
老子脚底下你们都敢如此猖狂,这座江山姓啥你们还知道吗?
今日李钦载领部曲寻仇,对李治来说,也是一个敲打江南望族的机会,于是李治顺势而为,默许了李素节等人的行动。
李钦载的心情顿时一阵轻松,就像孙猴子掀翻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闯下弥天大祸,结果观音姐姐赶来罩场子,对他只是一句宠溺的“你这泼猴儿……”
有李治控场,这把稳了。
……
长安城宣义坊。
李素节领着五百禁卫,踹开了会稽虞氏府邸的大门。
江南八大望族,其中吴郡四姓,会稽四姓,合起来并称八大。
吴郡以顾氏为首,会稽则以虞氏为首。
除此之外,还有陆,朱,张,谢,孔,魏六家。
此刻李素节踹开的便是会稽虞氏的门。
如同李钦载破门一般无二,随着禁卫们如狼似虎般闯入,虞氏府内一片鸡飞狗跳。
面对虞氏主事人的质问,李素节沉着脸站在府外,盯着主事人冷冷道:“你们江南望族今日做了什么事,还需要问我么?”
主事人顿时语滞,却仍有些不敢置信。
咱们不过是策划了刺杀上官家一对儿女,为何竟将皇子都招惹了?
有那么严重吗?
李素节用行动告诉他,很严重。
“我家先生的车驾仪仗被尔等突袭,今日若不为我家先生寻个公道,置先生颜面于何地?长安城乃大唐国都,岂容尔等江南鼠辈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