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兄,真看不出你竟如此厉害。”崔婕眼睛闪闪发亮。
对有才华的人,她从来不吝赞赏崇拜。
李钦载看了她一眼,道:“所以,我其实没那么糟糕,对不对?”
崔婕坐在晃悠的马车里,朝他躬身一拜,道:“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向李世兄赔罪。你是有本事有才华的人,我不该骂你。”
李钦载颇为意外:“这么容易就道歉了?”
崔婕微笑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本就是我错了,当然要赔罪。”
“我还以为世家小姐个个都骄傲得很,错了也会死不认错,反而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崔婕皱眉:“李世兄所说的,定非世家出身。但凡读过书,明事理的人,对是非都是非常清晰的,也从不推诿自己的过错。”
李钦载第一次正视她。
这位世家小姐,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懂道理,明事理的女子,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恶感。
李钦载看着她的绝世侧颜,忽然古怪地一笑,道:“我虽然没那么糟糕,可也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这一边倒的想法可要不得。”
崔婕疑惑道:“李世兄是何意?”
“有才华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有才华的人一定是好人吗?有才华的人就能与妻子相敬相爱到老?夫妻过日子跟才华有半文钱关系吗?”
“生活里鸡毛蒜皮的事吵起来,哪个妻子会因为丈夫的才华而选择休战?真正的事实是,有才华的人大多数其实都很渣。”
崔婕呆住了,李钦载这番话可谓振聋发聩,震得她半晌没言语。
一旁默不出声的从霜终于讷讷道:“姑娘,他说的好有道理哦……”
崔婕回过神,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蛋儿忽然一红,扭过脸去,啐道:“什么丈夫妻子,什么相敬相爱,谁要嫁给你。”
李钦载也震惊了。
这女人刚才没听清重点吗?
……
大半天的行程,马车终于驶进了甘井庄。
崔婕和从霜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不时掀开车帘,看车外的风景,目光恬静淡然。
和李钦载一样,她们好像也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她们的表情,是回到家后卸下防卫的表情。
李钦载的马车好歹也是国公府的马车,双马拉辕,富丽堂皇,若换了前世,妥妥也算豪车了。
可惜的是,这俩姑娘从上车到现在,居然不觉得热。
世家小姐果然吃过见过,物质方面很难引起她的欲望了。
下了马车,崔婕和从霜朝李钦载盈盈拜谢。
临走之时,崔婕忽然道:“李世兄上次从我这里拿走不少钱,今日我问过家兄,他说你是在诈骗,要我报官,还要我以后多防着你……”
李钦载一愣,似乎……有那么一丝丝尴尬,还好,能挺住。
看着李钦载尴尬的表情,崔婕噗嗤一笑,道:“李世兄刚才的话没错,有才华的人不一定是好人呢。”
说完崔婕拽着从霜飞快跑掉了。
李钦载咂了咂嘴,这女人,有点勾魂呀,挠得他心尖儿痒痒的。
……
回到别院,已是傍晚时分。
马车行至别院门口,李钦载赫然发现,门口的空地上搭了一座座帐篷,无数随从打扮的人在各个帐篷里进进出出。
此时帐篷外搭了许多石头垒起来的简易炉灶,炉灶上生着火,火上铜鼎里煮着肉,一阵阵炊烟袅袅,肉香扑鼻,好一派田园牧歌作死景象。
“啥意思?到我家门口野炊来了?”李钦载怒了。
听到李钦载的声音,帐篷里纷纷窜出不少人,其中还有两位皇子李素节和李显。
见李钦载回来,众人急忙迎上,站在他面前行礼。
“弟子拜见先生。”众人异口同声道。
从太极宫出来后,李钦载已接受了当老师收学生的事实,对他们的称谓也不反感了。
但,在自家门口搞野炊,弄得门前一片兵荒马乱狼藉不堪,这个必须反感。
“谁让你们在我家门口野炊的?”李钦载指着狼藉的炉灶和帐篷冷冷道。
李素节嘴唇嗫嚅了一下,轻声道:“未得先生吩咐,弟子不敢入贵府,只好在外面搭帐篷生火造饭,失礼之处,请先生见谅。”
李钦载脸色稍霁,道:“给你们半个时辰,把外面这些鸡零狗碎全收拾干净,我要恢复如初,半个时辰后,进前院见我。”
众人一愣,接着大喜,这代表着李钦载已接受他们成为弟子,从此可以跟他求学了。
一众皇子和权贵子弟挥了挥手,正要吩咐随从收拾帐篷和炉灶,谁知却被李钦载叫停。
“你们没听清我的话?我是说,要你们亲自收拾,自己动手,不准吩咐不相干的随从,在我这里,没有皇子和权贵子弟。”
李钦载说着朝众人邪恶一笑:“你们把求学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我得帮你们长长记性。”
第120章 无良先生可怜弟子
权贵子弟们未来会不会被社会毒打,李钦载没兴趣知道。
但他一定要让这些家伙在学堂里挨够毒打。
经历过毒打的男人,才能真正长大。这是亘古颠扑不破的道理。
原始社会,十来岁的孩子就得手执石器长矛去打猎,跟野兽殊死搏斗。
数千年后,毕业生拿着微薄的简历去求职,受尽职场老鸟的白眼和上司的欺负。
没有任何时代的男人能活得轻松。
眼前这些权贵子弟也一样,自己巴巴地凑过来求学,李钦载就必须让他们接受学问之外的灵魂洗礼。
数年以后,他们学到多少学问李钦载并不在乎,但李钦载可以肯定,他们扛揍的能力一定很强,上了战场高呼一句九字真言“大不大,爽不爽,叫爸爸”,然后就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半个时辰后,李素节等人已整理好了帐篷和炉灶,一脸乖巧地站在李家别院里。
李钦载环视众人,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淡淡地道:“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李素节当先走出,长揖一礼,道:“弟子李素节,四皇子。”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是个聪明人,他把自己刚才的话都听进去了,于是绝口不提亲王爵号,只说姓名和身份。
旁边的李显也明白了什么,跟着长揖一礼,道:“弟子李显,七皇子。”
后面跟着走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长得颇为魁梧高大,乍一看都像十一二岁的少年了。
孩子瓮声瓮气道:“我叫契苾贞,我爹的儿子,在家行三。”
众人纷纷大笑,李钦载也觉得有些意思,笑道:“你爹是谁呀?”
“我爹契苾何力,是个带兵的。”契苾贞憨厚地道:“我爹说让我跟你学本事,学不到本事打断我的狗腿。”
众人又一阵大笑。
契苾贞不满地转身,瞪着众人道:“笑啥?你们学不到本事,回家不会被打断狗腿?”
众人笑声一滞,类似的话,其实离家前长辈们都说过,包括但不限于打断狗腿。
权贵子弟们继续介绍,李钦载越听越心惊。
这些人不是皇子就是国公国侯家的子弟,倒是基本没有长子,都是老二老三,这年头豪门权贵的长子作为家族继承人,他们接受的教育与别人完全不同。
最后一个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与荞儿年纪相当,走到李钦载面前笨拙行礼,奶声奶气道:“弟子名叫上官琨儿,是中书侍郎上官仪之孙。”
李钦载眨眼,这位难道就是上官婉儿的兄长?
好想告诉他,你妹的技能好难点,打辅助垃圾的一批,也就“嗜神之书”这个技能有点用处。
都介绍完了,李钦载站在众人面前缓缓道:“尔等来求学,我不反对,不过我想告诉你们,在我这里求学,可跟长安城那些大儒先生们授业不一样,环境绝对比你们想象中更艰苦,谁若受不了,欢迎随时离开,我摆宴席欢送。”
李素节咬牙道:“弟子求学之心甚诚,无论多艰苦,弟子绝不会走。”
李钦载看了他一眼,内心并无半点波澜。
渣男脱裤子前,说的话比他更好听。
要看清一个人,关键看他提上裤子后是啥反应。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我与你们的称谓无所谓,你们愿意叫一声先生就叫,不愿叫的,可以直呼我姓名,我并不在乎这些。”
“在我眼里,我们的关系很单纯,是单纯的揍与被揍的关系,也是单纯的压榨与被压榨的关系。”
“教你们学问看我心情,教什么,教多少,也看我心情。平日你们大多数时间自习,不要打扰我晒太阳睡懒觉。”
“有任何学问上的疑惑,自己观察我的脸色,觉得我心情还好的时候再来问我,没眼力见儿的活该挨揍。”
李钦载说完,皇子和权贵子弟们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年纪小的还好,他们似懂非懂神情懵然,年纪稍长一点的都听明白了,顿时面面相觑。
“先生,这不公平,责骂甚至挨揍我等没话说,可您授业未免太……随心了吧?”一名权贵子弟壮着胆子走出来道。
李钦载睁大了眼睛:“我求你们来了?懂不懂何谓‘求学’?求学二字,重要的不是‘学’,而是‘求’,懂吗?”
“你们在蜜罐里长大,约莫是从未求过人,求人也好,求学也好,都要有个态度,毕恭毕敬的态度,我说东你们不准往西,我让你们咬狗,你们不准吃鸡……”
“在我这里要公平二字,你们也是想瞎了心……”李钦载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难看的脸色,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每年我会放寒暑假,放长假之前我会进行期末考试,采取末位淘汰制。”
“不懂是吧?意思就是,考试的最后一名下学期就不收了,因为太蠢,我不喜欢教,每次考试都会淘汰一人,你们好自为之。”
开局一顿杀威棒,揍得一众权贵子弟脸色铁青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李钦载冷笑,权贵子弟又如何?我不也是权贵子弟吗?论混账程度,论劣迹斑斑,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
众人当中最会察言观色的非李素节莫属。
见李钦载眼中的冷笑,李素节渐渐明白了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