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未破,桓温岂肯投降?此信是来迷惑陛下。”卢青强行解释。
江东名士就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李跃踱了两步,“回信一封,就写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卢青一愣,“陛下这是……”
李跃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全天下都知道他桓大司马要干什么,还装什么?让他干脆一些,若是没这个胆量,不如早些归降大梁,不失公侯之赏赐。”
司马家立国之后,经受权臣一轮又一轮的挑战。
历史上即便挺过了桓温桓玄父子,也没挺过宋武帝的一刀,早死晚死都是一死,没有五胡乱华转移矛盾,八王之乱后,晋朝就应该入土。
李跃也算是给桓温指明人生道路了,就看他敢不敢干。
卢青奋笔疾书,李跃走出大堂,外间将校云列,早已等候多时,旌旗随风飘扬,戈矛熠熠生辉。
目光扫过,徐成、曹堪、秦彪、糜进……
眼神中透露着对胜利的渴望,不过很多人双鬓已经染了白霜,脸上皱纹多了几道。
“攻城。”李跃挥挥手。
襄阳的命运已经注定,积重难返的江东,命运同样早已注定。
要防备的只是他临死前的反扑而已。
历史上即便赢了淝水之战,江东也没能一扫积弊、重新振作,反而加快了灭亡。
“领命。”众将齐声喝道。
片刻之后,战鼓轰鸣而起。
襄阳城下,一架架新式投石机仿佛巨兽一般虎视眈眈,比旧式投石车大了足足三倍。
每一架投石机都有五六十人操作,绞盘、抬石、拉绳索。
在巨大的吱呀吱呀声中,八十余辆投石车蓄势待发。
战场在这一刻忽然安静下来。
城上城下无数人望着这些木制的巨兽,有人迷惘,有人惊骇,也有人不以为然。
“放——”李佑拖长的声调,仿佛一支哨箭划破长空。
“放——”其他传令兵也跟着呼喊起来。
轰——
八十三颗百斤巨石抛向天空,呼啸着,砸向襄阳西城墙。
一声声巨大的爆响中,石屑纷飞,城墙肉眼可见的凹陷进去。
接着第二轮第三轮巨石转眼即至,砸在城墙上,城墙一阵摇晃,再也没之前那么坚固。
投到第十六轮后,挨着瓮城的一段城墙,在十几万人的注视下忽然裂开,然后崩开。
战场忽然又短暂的安静下来。
梁军和晋军都没想到一向坚如磐石的襄阳城,竟然会崩裂。
虽然缺口并不大,只容一人经过,但给两边士卒心理冲击是巨大的。
这种安静不到三个呼吸,忽然爆发出海啸一般的欢呼声,“破了,破了!”
城墙上一阵惶恐,还有人从城墙上摔了下来,发出一阵阵惨叫。
襄阳作为桓温的老巢,城内留有精锐,短暂的惊慌失措后,当即以木石塞住了裂缝。
不过这注定是徒劳的。
仿佛故意要放大城中守军的恐惧,拖了半个时辰,巨石再度降临。
各种小型投石车、霹雳车、弩车也被推了上来,大小石头、踏橛箭雨点一般的砸了过去。
城墙上的裂纹越来越多,连瓮城都被轰塌了。
李跃望着热火朝天的战场,心中一阵感慨,技术不仅是生产力,同样也是战争能力。
“陛下,何时出击?”徐成询问道。
“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如今胜负已分,不必急于一时,传令,投石车日夜不停。”
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覆盖。
五万大军,再加上四万民夫,能让投石车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城中守军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这一战打不下去。
因为他们的壁垒已经失效了。
白天砲石,晚上火油、木头,隔上一个时辰就轰击一次,城头火光滔天,彻夜不休。
李跃原本以为晋军会发动夜袭,谁料依旧龟缩城中。
不过轰了一天一夜,投石车高负荷运转下,损坏三分之一,随军工匠修修补补,也还是有十一辆彻底报废了。
其他小投石车损坏更多。
但这些都是小问题。
到了中午,襄阳西城墙坍塌了一小片,在城墙之间形成了一道由石头、木头和少许尸体组成的斜坡。
斜坡之后,晋军推倒了屋舍,组成第二道防线,明显是要巷战,负隅顽抗。
即便如此,投石车依旧不停,疯狂朝里面倾泻着。
民夫们用牛车将一车车的石头运来,黑云甲士组成数个方阵在投石车前戒备,右侧,两支五千人的骑兵蓄势待发。
一直到第三天,各种投石车损坏了将近一半,李跃才下令停止,“够了,给他们最后一刀吧。”
第七百零一章 识时务
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真刀真矛的厮杀一场,城内守军就永远有侥幸心理。
冷兵器时代无论器械多先进,最终决胜还是要靠人。
襄阳既然是桓温的老巢,肯定有死心塌地忠于桓温之人。
不过城墙塌了,晋军的唯一依仗已经烟消云散,这场大战基本没有什么悬念。
战鼓声响起。
提着刀斧、骨朵、狼牙棒的前锋军死士兴奋的向前。
他们并没有阵列,而是三三两两的散开,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时又能互相呼应。
刀盾手走在最前,弩手在后警戒,提着大斧、狼牙棒的重甲士走在最后。
若论黑云军中谁最擅长苦战、血战,非他们莫属,很多人已经四十大几,却并不想退役,一辈子厮杀惯了,离开了黑云军反而无所适从。
他们早已被乱世同化,只有战场才能让他们安心。
这时城内的弩机、投石车也开始发挥威力,雨点一般的砸了过来。
黑云将士们并未慌乱,很多百战老卒头也不抬,只凭泼风声就能判断石头木头砸来的方向。
这种时候越是慌乱,反而死的越快。
晋军的守城器械并不多,毁在梁军的烧砸之中,付出百余人伤亡的代价后,前锋死士已经冲上坍塌的城墙。
大斧、狼牙棒很快就跟晋军的长矛撞在一起,爆出一团团血花。
其他城墙也在激战。
不过晋军的抵抗依旧坚决,与黑云甲士仿佛争夺缺口。
从晌午厮杀到下午,顽强抵抗,凭借城内的巷道与黑云军反复拉锯。
很多晋军都是北方流民,与黑云军同出一脉,并不缺乏斗志和武勇。
尸体堆积一人多高,伤亡远高于黑云军,却死战不退。
“儿臣愿率一军攻城!”李佑拱手道。
“你现在是秦王,不是军中一都尉,冲锋陷阵之事轮不到你。”李跃平和道。
李佑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从军太早,智略少了一些。
这种心性,在中土混不开,却适合西域。
西域还是需要一个敢于进取的秦王。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孟宽之事,不要放在心上,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倒下。”李跃知道他是受孟宽之死刺激。
“当日若不是虎头拦阻,冲上去的就是儿臣。”
“那也是他的命,你若是过不了这一关,就不要去西域了,身为君王,没有儿女情长。”李跃平静的望着他。
这算是最后一次教诲了。
李佑全身一震,“儿臣受教。”
“陛下,城中晋军倒戈,自相混战,百姓亦协助我军,城中大部已被攻取,桓豁龟缩于内城之中。”斥候前来禀报。
这年头的重要城池都有内外城。
合肥还有三道城墙。
“外城都被攻破了,内城能救得了他们?先救援百姓,清剿乱军。”李跃下令道。
只要投石机推上来,内城反而更容易攻击。
“唯!”斥候转身离去。
“明日内城之战,由你指挥。”眼看天色不早,李跃对身旁的李佑道。
“儿臣领命。”
入城的黑云军在鸿胪吏的监督和将领的约束下,没有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