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
张氏:“……”
朱高炽其实还好,他其实本来就不擅长争宠,丢人也就丢人了。
可张氏却有些破防了。
这就是自己那兄弟用心鼓捣来的东西?
她俏脸微微一红,不过这一抹红光转瞬即逝,即便是到了这样的尴尬境地,她依旧还保持着太子妃应有的雍容。
“嗯?”只是在这时候,谁也没注意到,徐皇后的眼睛亮了。
她徐徐地站起身,慢慢的朝这一堆“木头”走去。
徐皇后的脸色略带几许凝重,上下打量之后,眼里既有狐疑,又有一些不解,不过……显然对此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而一旁的朱棣,也不禁来了兴趣,绕着这一堆“木头”踱步走了一圈。
驻足之后,朱棣和徐皇后对视了一眼。
而后徐皇后朝邓健道:“这是……”
邓健道:“娘娘,这是织机。”
“呀。”徐皇后口里惊呼一声,而后又道:“本宫看着确实像织机,只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款式。”
第035章 如获至宝
邓健道:“这是专为娘娘定制的,娘娘母仪天下,如今身体又康健了,自然……”
邓健说到此处,那韦氏却是冷笑,呵斥道:“住口,你这奴婢……母后大病初愈,你还想教她织布吗?”
邓健吓了一跳,抬头看一眼张氏。
而张氏似乎也回过劲来,朝邓健鼓励地点点头。
邓健便壮着胆子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一直说,这天底下,他们最为敬爱的,其中一个是孝慈高皇后,孝慈高皇后她老人家是何等贤明之人,哪怕是做了皇后,也每日养桑织布,崇尚节俭,这天底下的臣民百姓,提起孝慈高皇后,谁不景仰?”
徐皇后听到这里,顿时动容。
邓健所提的孝慈高皇后,就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发妻马皇后。
这位马皇后,对于此时大明宫廷的影响是极深的。
因为她的心性极好,而且一向以身作则,甚至在宫廷之中亲做表率,养桑织布,可谓是节俭持家。
这朱元璋的后代,无论是不是马皇后生出来的,哪一个不是对她敬爱有加呢?
就算是朱棣,靖难之役后做了皇帝,也咬死了自己是马皇后所生,似乎只有自己是马皇后生出来的孩子,在这大明才有继承大统的合法性。
此时,邓健又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还说了,皇后娘娘打小就一直陪伴在孝慈高皇后娘娘身边,深得孝慈高皇后的喜爱,日夜教导,因此咱们的皇后娘娘,也如慈孝高皇后一般,是真正母仪天下,万人敬爱的。”
“皇后娘娘虽久在宫中,也是奉行节俭,从不爱奢华之物,太子殿下说,记得小时候,在北平的王府里,娘娘还亲自织布,给陛下和太子殿下、汉王殿下裁剪衣衫呢。娘娘……如此贤明圣德,是天下人的福气。所以……太子殿下才奉上这织布机,知母莫若子,太子殿下何尝不知娘娘的心思呢?娘娘身体痊愈,自是闲不住的。”
其实提到了马皇后的时候,徐皇后就一切都明白了。
她是徐达的女儿,打小被徐达培养,养成了节俭和知书达理的性格。此后又送入宫中,在马皇后身边,得到了马皇后亲自教导。
在徐皇后的心目中,马皇后既相当于自己的婆婆,也是自己的母亲,更是自己一生所要追求的榜样。
而马皇后当初在宫廷,确实亲自养桑织布,如今……太子送来了这么一个织布机,岂不是对她的心思再体贴不过了?
“好、好、好!”徐皇后眼眶都红了,因为想到了马皇后,她心里只有感触万千。
徐皇后走上前,摩挲着这织布机道:“太子最知为娘的心思,这样的礼,真比金山银山还要珍贵。”
“咱们这些宫里的女人,凭借着父兄的恩惠,如今享受这样大的富贵,怎么能心安理得呢?当初孝慈高皇后在的时候,一直教诲我们,说寻常的百姓苦着呢,他们养桑养蚕,织布耕种,一年四季下来,操劳无休,可身上却没有华美的衣衫,吃不上一顿饱饭。咱们能有这样的福气,就更要体恤百姓的辛苦,要竭尽所能,相夫教子之余,也要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这样才不失贤惠之名。”
说罢,徐皇后又哽咽道:“慈孝高皇后的教诲,迄今有言在耳,每每思之,本宫无一日不感念她老人家。”
紧接着,啜泣起来。
朱高炽听到这里,满是震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张安世搞的什么名堂,一时之间,心里击节叫好。
张氏也很快回过神来,这礼真是送得妙到了极点,一方面不费钱,就给徐皇后留下了一个她也贤惠节俭的印象,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恭维徐皇后,将徐皇后当作马皇后那样的圣贤娘娘一样看待。
她的这个兄弟……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汉王朱高煦和汉王妃脸色微微又些僵硬起来,可这时,却大气不敢出。
朱高炽忙上前去,想要请母后节哀。
可徐皇后还没止住啜泣呢。
突然,一个响动,却见一旁的朱棣狠狠一拳,砸在了殿柱子上。
朱棣一脸悲痛道:“母后在天有灵,晓得俺们这些子孙,还记得她的教诲,该不知有多欣慰……朕……朕打小被母后恩养长大成人,如今音容笑貌,到今犹如昨日一般,哎……哎……”
朱棣这不是伪装,无论他的生母是不是马皇后,可在他的心里,却一直是将马皇后当作是自己的亲母看待的。
而这时候看着这织布机,想到了马皇后生前的模样,他便再也忍不住,涕泪横流,可在自己的子弟们面前,又想强忍着情绪的爆发,于是攥着拳头,终是没有忍住的时候,一拳砸了柱子。
朱高炽和汉王朱高煦便忙拜倒道:“父皇和母后节哀。”
徐皇后眼里噙着泪,摇着头道:“不,本宫虽是悼念慈孝高皇后,可心里头啊,高兴,高兴的很,太子和太子妃,能将这织布机送到本宫这儿来,可见你们是没有忘本的,咱们宫里的女人,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啊!本宫和陛下没有忘记高皇帝和高皇后的教诲,而你们也没有忘记陛下和本宫的教诲,这才是最令人欣慰的事!”
朱高炽因为是长子,所以父母对他的两个弟弟更多一些偏爱,他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夸奖,一时之间,也是感触万千,哽咽着行礼道:“是,是,儿臣今日更谨记母后的教诲。”
张氏心里已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满脑子想的却是张安世,最令她惊喜的是,安世……当真是开窍了,可以做太子的帮手了,若是他们的父母还在世,知道安世这样,该不知多好,于是,她的泪水,也如细雨一般落下。
朱棣又哭又笑,他和徐皇后的心情是一样的,想到太子能有这样的心思,还有自己的儿媳张氏……她能想到这一层,想必也是将马皇后当作自己的榜样,心里大为宽慰。
他围着这织布机转了一圈,打量了一二之后,才突然道:“只是这织布机……似乎和朕平时所见的不一样。”
邓健在旁,立即道:“陛下,这织布机,是经过了改良的。”
“改良?”朱棣越发的来了兴趣:“是谁改良的?”
不等邓健说话,张氏便回答道:“回陛下,是儿媳的兄弟张安世!”
“张安世?”朱棣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脸上闪过不可置信:“是这个家伙?会是他?”
终究看着太子妃张氏的一脸喜意,朱棣又露出了和蔼的样子:“是他呀,没想到他还擅长木工吗?这倒是让朕又开了眼界,来,告诉朕,这织布机有何不同。”
邓健道:“要不……奴婢给陛下和娘娘试一试。”
第036章 褒奖
徐皇后也是跟着马皇后织过布的人,对织布机倒是颇为了解,于是颔首:“好。”
于是邓健再不犹豫,随即开始上手起来。
其实邓健虽然称呼它为纺织机,不如说是“纺纱机”。
在大明,最流行的是三锭脚踏纺车,此车来源于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黄道婆,在宋朝的黄道婆之后,又经改良,于是出现了四锭脚纺纱。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整个大明朝,其实也经历过纺织业的大发展,尤其是在松江府一带,纺纱蔚然成风。
不过显然邓健所演示的纺纱机,却和踏纺车不同,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竖直纱锭的新纺纱机,只见他开始轻车熟路的动作起来。
徐皇后越看越觉得稀罕,不由得道:“这纺机,比本宫以往用的好,速度快许多,也轻便。”
朱棣站在一旁,显然对于妇人纺织的玩意不是很懂,不过既然徐氏说好,那肯定是好的了。
于是朱棣叹息道:“太子和太子妃太费心思了,太子……”
“儿臣在。”
朱棣道:“高皇帝乃淮右布衣,能得天下,而我大明能够一统四海,这都是因为得了高皇帝都遗德,正因为如此,我们做子孙的,才需要慎之又慎,朕见你有此心,甚是宽慰。你是太子,乃国家储君,将来迟早要克继大统,要牢记高皇帝,更要牢记高皇后的教诲。”
朱棣虽然已经册封朱高炽为太子,不过对于太子将来是不是做皇帝的事,却表现出模棱两可的态度,今日却直接说将来太子要克继大统,这其中只怕别有心思。
汉王朱高煦在一旁听了,脸色惨然,那汉王妃也是面如猪肝。
朱棣又背着手道:“朕的儿子们要谨记这些,还有那些功臣子弟们,也该要谨记,不要老是再闹出什么笑话来,祖宗们打江山不易,若是人人都像什么京城二凶那样,那还了得?还有你的妻弟,你也要适当的管束,需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哎……但愿你们能够明白这样的道理。”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这些子弟里,张軏也就罢了,他没了父亲,疏于管教,也情有可原。张安世那小子,朕已当着你这太子的面正告,还有一个朱勇……”
他想起了朱勇,目光便落在了亦失哈的身上,道:“朕前些日子,不是交代了让人去给成国公递个话吗?让他好好的管一管这个小子。”
亦失哈一脸尴尬,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
朱棣蚕眉一拧:“又怎么了?”
亦失哈小心翼翼地道:“成国公乃是陛下心腹爱将,可谓是肱骨腹心之人,陛下让奴婢找人私下里去说,其实也是为了保住成国公的颜面,所以奴婢思来想去,便请了和成国公交好的泰宁侯陈圭去规劝。”
朱棣道:“后来怎么了?”
“起初规劝的时候,成国公还支支吾吾的,不过再后来,成国公他急了。”
朱棣露出不解:“他急了,他怎么急了?”
“成国公当面便骂泰宁侯,说老子的儿子怎么管教关你鸟事。”
朱棣一脸懵逼。
这是直接被干沉默了。
老半天,才咬着牙根道:“有其子必有其父,朕早知道这老混账不是好东西。”
显然,朱棣此时的心情还不错,随即便又道:“罢了,不理他们。”
当夜,儿女们已是走了,方才还热闹的寝殿里,骤然清幽起来。
徐皇后坐在织机旁,摆弄着这织机。
朱棣则在窗前踱步,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这素来刚劲肃然的脸,却多了几分愁容:“哎……你说……那些不成器的子弟,如郭得甘一般,该有多好?”
徐皇后嫣然一笑,道:“郭得甘算是救了臣妾的一条命,可世上哪里有希望自己的孩子像别人的孩子的。这些子弟,都是他们爹娘养出来的,就算再坏,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别人的再好,也只能羡慕,却绝不愿替代自己的孩子。”
朱棣温和一笑,自顾自的走到坐在织机前的徐皇后身后,轻轻地给她捏着肩,一面道:“这话在理,哎,只是终究有些可惜罢了。就说太子,那个妻弟就不安分,将来太子若当真做了皇帝,这张安世就是国舅啊。太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为人和善,说难听一些,叫妇人之仁,只怕到时候,那张安世残民害民,太子也会纵容着。”
徐皇后也蹙眉起来,颇有担忧,她时刻记得马皇后的教诲,知道皇亲国戚若是害人,不知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于是也颔首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子弟们若不肖,危害甚大。这样说来,臣妾倒是觉得,若是这些子弟,都如陛下所言的这个郭得甘一般,倒是好了,哪怕有一半也好。”
朱棣失笑起来,便又道:“其实郭得甘也没这么好,古灵精怪的,胆子也大得很,且最擅长造谣生事,无事生非,他还糊弄走了朕不少银子呢。”
徐皇后已听说过许多次郭得甘的事,她只细心地倾听朱棣的话,突然道:“陛下不是说,他也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吗?何不寻访一下他的家族,且看看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