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哈咱道:“你我皆为蒙哥后裔,如今却要奉别人为主,实在不甘。”
也孙台目光一转,体内的政变血脉似乎开始觉醒:“安达的意思是……”
马儿哈咱道:“明日事成之后,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击溃阿鲁台和兀良哈部之后,再回头杀了鬼力赤,到时……”
也孙台有些犹豫。
马儿哈咱看着他道:“我等臣服鬼力赤也就罢了,将来还要做鬼力赤的儿子做奴仆,如何甘心呢?当初我们的祖辈,就是被鬼力赤的祖辈击败,所以才没有办法成为天下之主。而现在,我们这些做儿孙的,为何还要忍受这样的屈辱?”
顿了顿,马儿哈咱接着道:“事成之后,我吞并鬼力赤部,这阿鲁台与兀良哈的部众,便都赐你。”
也孙台方才道:“好,一切听从安达安排。”
……
次日拂晓,旭日初升。
鬼力赤便下令进攻。
十数里长的营地,仿佛霎时苏醒,炊烟升腾而起,战马自马圈中拉出来,许多人开始检查自己的弓箭和刀剑。
大家饱食之后,便有一支人马,率先向东而去。
至正午。
鬼力赤很勉强地坐在马上,有人给他抓着马的缰绳,可好几次,他疲倦得差点从马上掉落下来。
在他的怀里,依旧还是那沉甸甸的夜明珠。
他深信,这祖先的夜明珠,能在今日给他带来好运气。
那夜明珠在怀里,暖呵呵的,让他疲惫的身子,似乎多了几分暖意。
就在此时,突然后头传出喊杀。
“陛下,陛下……”有亲卫冲来道:“阿鲁台反了……”
鬼力赤做出气定神闲的样子:“传令,攻击。”
一时之间。
连绵数十里的队伍,突然开始出现了骚动。
无数的战马,飞驰在这旷野之上。
各部之间,彼此开始攻击。
甚至许多部族,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一下子接到了阿鲁台的命令,让他们袭击金帐。
可没一会,又有可汗的旨意,命他们诛杀阿鲁台。
而片刻之后,又有右丞相马儿哈咱的命令,让他们火速与右丞相马儿哈咱会合。
相逢数里,便可见一处处战场后的痕迹。
倒地的士卒,干涸的血迹,无主的战马和羊群。
这一下子,却是彼此之间,开始杀疯了。
连原先没有得到任何暗示的小部族,似乎也察觉到机会。
各部族在这大漠之中休养生息,因为草场的归属,往往都有矛盾。
平日里,大家面和心不和,在鞑靼部大可汗的统领之下,尚能通过皇帝和可汗加于一身的鬼力赤来进行裁决。
可现如今,报仇雪恨就在今日。
沃土之上……到处都是厮杀。
以至于广宁的明军斥候,听闻了鞑靼人的动向,小心翼翼的出来侦探,结果……他们都傻眼了。
根本没人追逐他们,整个平原上乱成了一锅粥。
一会儿有人说,鬼力赤被杀。
还言之凿凿地说,金帐卫悉数战死。
一会儿又传出消息,说是阿鲁台反叛,已被砍下了脑袋。
再过一会儿,又说叛乱的乃是兀良哈部,兀良哈首领杀死了可汗,掠夺了所有辎重而去。
更有荒谬的,说是遭到了明军主力袭击。
甚至……连瓦剌部的传闻也来了,说是瓦剌部突然袭击。
人们为了自保,根本无法确定是敌是友。
但凡只要看到有人马杀来,并非是自己的部族的,便立即警惕,枕戈待旦。
可能一言不合,便又要杀作一团。
这一日下来。
鬼力赤被一干亲卫拥簇着,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天色渐渐暗淡,这辽阔的原野上,只剩下几道晚霞高悬。
北风萧瑟。
鬼力赤自马上一下子栽倒了下来。
他怀里的夜明珠,也自此滚落。
“陛下,陛下……”
鬼力赤有气无力,由人搀起,他虚弱地道:“右丞相马儿哈咱和太傅左丞相也孙台为何不见?他们在何处……”
“他们袭击了我们……”
鬼力赤猛地的一口老血喷出。
“阿鲁台死了吗?”
“不知……不过有人看到阿鲁台与兀良哈部的人,带着残兵,往广宁方向去了。”
鬼力赤勃然大怒,道:“他们不是去攻城,而是自知损失惨重,必是又要去寻明军依附了。”
自朱元璋一统天下之后,蒙古各部都有一个传统,无休止的进行内斗,胜利者以大元皇帝自居,失败者则带着残兵去依附大明。
这几乎已成了传统,最出名的就是兀良哈部,他们依附大明,是专业的。
鬼力赤焦急地道:“跑,快跑,去和朕的儿子会合……向西……”
他强打起精神,要翻身上马。
可就在此时……有人大呼,却见地平线上,一队人马突的出现。
鬼力赤眼睛看向晚霞的方向,那霞光之下,是一道道人马的掠影。
紧接着,战马奔腾,这是进攻的讯号。
“是右丞相马儿哈咱……是右丞相马儿哈咱的兵马……他们进攻……朝我们进攻了。”
有人发出了怒吼。
此时……伫马而立的右丞相马儿哈咱,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浑身很疲倦,似乎觉得自己好像病了。
可他还是强打起了精神。
兀良哈部以及阿苏特部成了残兵败将,不得已去投奔了大明。
鬼力赤汗遭受了重创。
而与他联盟的太傅左丞相也孙台,他和他的部下,也被击溃,脑袋被阿鲁台砍了下来。
现在……只剩下他马儿哈咱了。
他粗重地呼吸着,没有参与进攻,只是看着自己的骑兵,犹如洪峰一般,朝着金帐卫的方向发起袭击。
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直到夜深,那喊杀声渐渐停止。
而后,有人兴冲冲地提着鬼力赤的人头,送到了右丞相马儿哈咱的面前。
这人头被随意地丢弃在右丞相马儿哈咱的战马之下,而后……这人捧着一颗夜明珠,高高地双手捧起:“鬼力赤已死……已死……”
右丞相马儿哈咱大喜,他一脸疲倦地翻身下马,看也不看鬼力赤的人头一眼,而是直直地看向了那夜明珠,而后……兴奋地走向它,双手将这夜明珠捧起。
夜幕之下,马儿哈咱的脸上发着光。
“今日起,我为大元皇帝,草原之主,大可汗!”
“万岁……”
四面八方,有人欢呼。
只是这欢呼声,稀稀拉拉。
可马儿哈咱,依旧激动得双目赤红,他浑然没有察觉到,此时他的鼻下,流淌出了两道鲜艳的血迹。
……
广宁。
当地的指挥接到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消息。
而真正可以确信无疑的消息就是,鞑靼部的太师阿鲁台与兀良哈部的首领哈儿兀歹,带着一伙残兵,出现在了城下。
此二人……没有要求带兵入城。
而是非常卑微地表示,他们的军马,可以放下武器,驻扎在城外,而二人可以独身入城来见。
这种条件,放在后世有一种说法,叫做无条件投降。
广宁守备心里不免狐疑,却还是放了这二人进来。
却见二人脸色苍白,蓬头垢面,一脸虚弱之色,见了守备,连忙行礼。
守备左右都是亲兵,一个个按刀而立,戒备森严。
“你们来此,所为何事?”
和明军打交道,哈儿兀歹比较专业,他流下眼泪哭告道:“大明以诚待我,我便猪狗不如,与鞑靼人勾结,鞑靼人狼子野心,我今日幡然悔悟,与太师阿鲁台特来依附,还请大明能赦免我的死罪,宽大对待我的族人。”
这守备一脸无语,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连忙召本地的文武官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