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城是大玉在西疆唯一的一座大城,其地位与云州也差不了多少。
薪城在大雪山下,这座大雪山被称之为天山,天山天鉴亭,便是这山的名片。
按理说,再自视甚高的江湖宗门,也不敢和朝廷对抗,哪怕是上阳宫,也需遵守朝廷规矩,只是因为掌教真人足够特殊,所以才显得上阳宫也那么特殊。
天鉴亭的人出现在叛军队伍里,被人知道了的话,那天鉴亭这座圣地还能做多久的圣地?
等到了城墙上,元轻则看到那个叫卓先生的人就站在城门上方俯瞰着他。
这样的俯瞰,让元轻则心中更为不喜。
但他也不会和卓先生出现什么矛盾,因为大将军说过,卓先生这个人不必在意,但卓先生背后是无穷的财力物力。
登上城墙,元轻则问:“卓先生喊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卓先生看起来四十几岁年纪,穿着一件长衫,文质彬彬。
他指了指大街上:“最近进城的百姓,似乎比过去多了不少。”
元轻则心里一恼,就因为这事?他身为黎阳城主将,还能忽略了这种事?他身为黎阳城的主将,就因为这件事就要跑一趟来听?
卓先生道:“将军当然也看的出来,但将军可看的出这些人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元轻则道:“逃难而来,苟活于世,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卓先生说:“他们眼睛里有光。”
他还说:“如果真的是苟活于世的逃难者,他们的眼睛里不可能有光彩。”
元轻则知道这卓先生有些神神道道,毕竟是江湖宗门出身,而且还喜欢玩神仙鬼怪之类那一套。
卓先生道:“最近在黎阳城北边,有人在大肆宣扬,加入上阳北宗就能得臻天庇护。”
元轻则道:“真正上阳宫的弟子,都不一定能得臻天庇护,不过是有人趁着乱世,想要骗些钱财罢了。”
卓先生看向元轻则:“将军是忘了,十几年前的朝心宗?”
元轻则微微一愣。
卓先生道:“我只是想提醒将军,在这个时候,任何事都不能掉以轻心。”
元轻则点头:“多谢先生指点,我派人去查查这个上阳北宗到底是什么东西。”
卓先生道:“那将军就该快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如今黎阳城里,已经来了不少上阳北宗的弟子。”
他说:“你看看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他们进来之后左顾右盼,眼神里透出来的不是畏惧,不是惊慌,而是欲望。”
元轻则道:“先生的意思是,有人要利用冬泊百姓,破坏黎阳城?”
卓先生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云孤鸿身边,到大将军的北野军中来吗?”
元轻则没回答。
卓先生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希望元将军能够相信,天鉴亭有提前判断福祸的能力。”
他负手而立。
“我知道元将军不喜欢我,但元将军喜欢与不喜欢,都不该与大将军的大业有冲突。”
元轻则心里一震,抱拳道:“先生的话,我铭记于心。”
卓先生道:“天鉴亭一直都对大将军毫无隐瞒,所以大将军也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天鉴亭唯一的选择,我们最初,也不一定会尽全力只支持大将军一个。”
他说到这看向元轻则:“那时候大将军还兵多将广,士气如虹,现在,大将军应该已败于孤竹,狼狈而回。”
他说:“但,好消息是,他现在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第442章 克制
宋十三抬头看了看这城门口上方的字,这城叫做黎阳。
他离开云州之后就一路往北走,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标,走到这黎阳城他觉得可以歇歇了,因为据他打听来的消息,黎阳城的守军是北野军。
他倒也不是想去投靠拓跋烈,但若在这地方出什么事的话,他是万域楼的人,拓跋烈的手下应该还能求助一下。
自从跟了万域楼几年后,他也明白过来,自己过往那独行虽然好,可在有些时候,能得大人物庇护更不是什么坏事。
他站在城门口抬头看,还有一个年轻人也站在城门口抬头看。
宋十三收回视线的时候,那个家伙还在看着黎阳城这几个字。
宋十三发现这个年轻人着实有些不一样,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模样,但气度有些老成。
最主要的是,宋十三觉得这个家伙杀起来一定有趣。
他是太喜欢看年轻人被杀的时候,那满目满脸的不甘。
他不喜欢杀老年人,虽然说年纪大的人也会怕死,但身上已有腐朽之气,血的颜色都不漂亮。
于是,他决定送这个少年一程,当做和这个有缘人的见面礼,也是送别礼。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城门看?”
宋十三迈步过去后,笑呵呵的问了一声。
那少年看了宋十三一眼,然后继续看那三个字。
宋十三问:“你是觉得那三个字刻的漂亮?”
那少年淡然道:“你挑错人了。”
宋十三心里一顿。
但那少年显然没有和他多纠缠的欲望,迈步进了城门。
宋十三看到那家伙进城之后,路边有不少人显然是在等着,见了那少年后,纷纷俯身行礼。
那可是一群看起来衣衫不整的落魄家伙,其中更有人看起来犹如逃难的人一样。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丐帮帮主?”
宋十三自言自语了一声,想着若真是有,那杀了一定更有趣。
他不紧不慢的跟在那些人身后,倒也不在意他这样会不会引人敌视。
奇怪的是,那群难民一样的家伙,却把那少年簇拥到了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客栈门口。
这群人,应该是砸锅卖铁请这少年住上好的客栈吧,可能连裤衩子都当了换钱。
所以,宋十三更加好奇起来。
他又不缺钱,缺了去杀个人就是了,不够就多杀几个,所以他决定也住进这家客栈里。
走到门口,那几个家伙却伸手把他拦住。
“这客栈我们已经包下,劳烦到别处去落脚吧。”
其中一人伸手拦了宋十三一下,态度说不上敌视,但足够蔑视,被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蔑视,让宋十三觉得有点新鲜。
宋十三笑着问:“刚才被你们迎接上楼的那个少年是谁?”
那拦着他的汉子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你什么意思?”
宋十三道:“只是见他器宇不凡,所以好奇打听一下。”
那汉子道:“你问的人是我们东家,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宋十三心里笑笑,这些人显然还没有学会怎么做个好跟班。
他倒也没强求,转身就走了。
到了斜对面一家还开着的青楼,宋十三随便点了个姑娘,反正他对女人也不怎么挑。
喝酒的时候还在想着,过了子时,就在那客栈院子里画个符图,把那漂亮少年送走。
什么东主,瞧着就有几分装模作样的土气。
几壶酒下肚,宋十三稍有些醉眼迷离。
他想着先眯一会儿,待到子时之后再出去过瘾。
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屋子外边有人说话,他警觉起来,刚坐直了身子,就见房门被人推开。
这青楼的老鸨站在门口笑呵呵的说,公子,你的朋友到了。
宋十三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那个少年背着手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多谢。”
少年回头对老鸨道了一声谢,然后就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宋十三对面。
他还朝着陪宋十三的姑娘说,请你先回避一下,我与我朋友有些要紧事说,还很客气的取了一块银子递给那姑娘。
那姑娘还以为他们真的是朋友,接过银子道谢,起身走了。
这一身月白色麻布长衫,在宋十三眼里装的有些土气的家伙,当然是陈微微。
陈微微不觉得自己装,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总是下意识的去学林叶的一举一动,比如说话简单,比如对谁都一脸漠视。
陈微微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闻了闻。
然后问:“省心吗?”
宋十三问:“省心是什么意思?”
陈微微抿了一口酒后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你却对我懂了杀念,既然你动了,我自己送上门,有这么省心的目标,你应该满意。”
宋十三觉得有趣,问:“那你觉得我为何要杀你。”
陈微微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每个人死的都有道理,那这天下可是不二的盛世。”
宋十三觉得这话也装,他笑着说道:“既然你这么贴心……”
他把自己的铁杵拿出来放在陈微微面前。
“你自己把自己戳死可好?”
陈微微看了看那铁杵,打造的很粗糙,所以上边都是密密麻麻的砂眼。
而这砂眼里那残存的血腥气虽然很淡,陈微微却还是能分辨的出来。
他笑着说道:“既然你说我贴心,那我就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