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知县是正七品。
以张家的人脉关系,他明年重新回到建康,不仅不会下调品级,可能会给到一个从六品乃至于正六品的京官给他。
毕竟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撇开他的宰相祖父不提,他的亲老师,乃是刚升了大九卿的户部尚书!
小妾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张简,低着头,脸色有些不太好意思:“老爷,您说咱们明年回建康,给老太爷抱个重孙子回去好不好?”
张县尊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她,嘿嘿一笑:“小妮子心眼还不少,怎么,大白天的,就动心思了?”
小妾脸红道:“哪有,老爷莫胡说……”
两个人正在说着私房话的时候,一个张家的下人匆忙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双手递在了张简面前:“老爷,建康来信……”
张简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伸手接过了这封书信。
只看了一眼信封,他便皱了皱眉头。
因为信封上的字迹有些潦草。
显然写的很急。
是沈毅寄过来的。
张县尊拆开书信,里面有两页纸,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脸色便变了。
这位县尊老爷起身,不在理会身旁的美妾,而是直奔江都县衙的礼房。
这会儿,礼房里没有什么人,张县尊在礼房翻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他坐在礼房的位置上,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沉声道:“去莫县丞找来,王教谕请来!”
几个衙差立刻应声,没过多久,就把县衙的县丞还有主管教育的教育请了过来。
这会儿,张县尊神色有些复杂,他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个中年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莫县丞。”
县丞恭敬低头:“下官在。”
“王教谕。”
教谕也低头行礼:“下官在。”
县尊老爷语气幽幽:“最近有人找过你们没有?”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县尊,我等日常接触的人很多,敢问您说的是什么人?”
“洪德五年,本官初到任上的时候,主持了江都县试,当时有人来礼房,找王教谕状告书生严明礼舞弊。”
张简盯着王教谕,声音沙哑:“这件事情,王教谕还记得罢?”
听张简语气有些不对劲,王教谕被吓得有些结巴:“回县尊,下……下官记得的,这件事是个误会,那严明礼并没有作弊……”
张简又扭头看了一眼县丞。
县丞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低头道:“县尊,这件事下官已经不记得了。”
“不管记不记得。”
县尊老爷幽幽的说道:“这件事情都要烂在心里,不管谁问你们,通过什么形式问你们,都不能说。”
“如果有一天,有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本县可以全身而退,二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两个人心里都有些诧异。
县试本来就是县尊主持,县试的所有事情,县尊都可以决定,谁会那么无聊,拿这种小事情做文章?
不过自家领导这么说了,二人还是立刻点头:“下官明白。”
张简交代了他们几句,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兀自不放心,便又找来自己从建康带来的书童,沉声道:“去查一查,那个叫严明礼的书生,现在住在哪里?”
“是。”
书童立刻点头,下去让人查访去了,到了傍晚时分才有结果,回来汇报了张简。
“公子,这个严明礼……”
书童低头道。
“洪德五年下半年,便已经搬走,不在江都住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大生意
张县尊在县衙布置了一番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县尊老爷换下了身上的官服,穿上了一身书生衣衫,然后坐上了自己的马车,来到了甘泉书院。
此时,陆夫子已经回到江都好几天了。
县尊老爷亲自到了,自然很快就见到了陆安世,在陆安世面前,张简持弟子礼,他给陆夫子看了一遍沈毅从建康寄来的书信,然后面色严肃:“师叔,范俢虽然在朝廷里底子不深,但是毕竟在刑部干了几十年,他如果想要掀起什么案子来,不是什么难事……”
“严明礼一事,当时我等处理的确实欠妥,埋下了一些隐患。”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气:“更要紧的是,这件事关乎到书院的名声……”
陆夫子正在看沈毅的书信,看了一遍之后,他把书信放在了一边,微微皱眉:“子恒既然有这种猜想,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大抵是小侄忝任县官,做事方便一些。”
张简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师叔,严明礼这件事,县衙那边知情人,小侄都已经跟他们通过气了,书院这里如果有什么知情的人,师叔最好也跟他们打一声招呼。”
“那范俢在刑部多年,查案子是他的本行。”
张县尊低声道:“不得不谨慎。”
陆夫子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看向张简:“易安你的看法呢?”
张县尊面色严肃:“不能认。”
他沉声道:“假如有人要拿这件事做文章,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承认这件事,要咬死严明礼没有舞弊。”
“否则……”
他微微低头道:“弟子的官声坏了不要紧,只恐怕书院百年清誉,要为人诟病,跟那严明礼同科的子恒,说不定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陆夫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叹道:“怪只怪我这个山长不称职,书院才出了严明礼这样的学生,到现在,为了圆严明礼这个谎,不得不说更多谎了。”
“师叔这话不对。”
张简沉声道:“这件事,是他们范家先做错了事情,当初范俢也带着他那个侄子来向师叔低头了,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应该过去,如果他们真的要旧事重提,那就是既不要脸面又手段下作。”
“人以戈矛伤我,我们自然不能全无动作。”
陆夫子默默叹了口气:“易安准备怎么做?”
“小侄是江都县官。”
张简微笑道:“既然主政江都,再江都小侄说话还是有些用的,从现在开始,小侄去查江都范家,查到的东西哪怕用不着……”
“留作准备也是好的。”
……
建康,东市街笔筒巷。
黄石斋老铺里,来了几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
这几个中年人都是一身劲装,全然不像是读书人模样,他们笑呵呵的走进了黄石斋,先是四下观望了几眼,然后走到了吴掌柜面前,微笑着问道:“掌柜的,你们东家在吗?”
吴掌柜先是用余光瞥了一眼在铺子里做事的许复,然后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笑容:“我家东家不在,几位找我们家东家何事?我替诸位转告东家。”
这几个人,眼睛都很尖。
吴掌柜用余光暼向许复的时候,这三个人便同时扭头看向许复,然后不再搭理吴掌柜,而是默默走到许复面前,笑着说道:“是许复许大官人罢?”
“不曾想竟然这样年轻。”
这人笑呵呵的拍着马屁。
“谈不上大官人。”
许复这会儿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刚进建康的无知少年了,一年多时间下来,再加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已经足够让他遇事冷静,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于是抬头看向这几个汉子,问道:“诸位是要买砚台?”
“要买的。”
三个人当中,为首的一个汉子,笑呵呵的说道:“只是数目比较大,具体的价格也要跟东家好好谈谈。”
他微笑道:“黄石斋闻名建康,我等是在外地跑商的商贩,想从黄石斋进一批货,拉到……咳,拉到北边去卖。”
许复伸手摆好一方砚台,抬头看着这个汉子。
“朝廷还在跟北边打仗罢,商路这就通了?”
“许员外应该许久没有去茶楼饭馆了,不知道这朝廷里的消息。”
这汉子微笑道:“咱们的陛下,马上就要迎娶齐人的公主娘娘了,双方自然打不下去,听说已经休了兵,赵大将军也在回京复命的路上了。”
这人笑容可掬。
“估摸着再有十天半个月,商路也就通了。”
许复“唔”了一声,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要买多少?”
这个汉子微笑道:“不才姓郑,家里行四,许员外叫我一声郑四就是了。”
报了名字之后,这个郑四又说道:“咱们要运到燕都去卖,怎么也得带个几百方砚台过去,听说黄石斋的砚台现在已经到了一两百两银子一方了?”
他对着许复微笑道:“许员外,咱们买得多,应该能便宜罢?”
许复看了这人一眼,想起了沈毅教导他做生意的路数,当即也挤出了一个笑容:“如果诸位真能买几百方砚台,价格自然是好商量的。”
他缓缓说道:“只是诸位既然是游商,那么买砚台的钱便只能一次性付清了,不然小店可找不到你们。”
“这个是自然。”
郑四爽朗一笑:“我们游商做生意,向来是钱货两屹,概不赊账,买许员外多少东西,就会给许员外多少钱。”
“只不过在燕都售卖的时候,需要打着贵宝号的名头才成,不然不好卖。”
许复想了一下,点头道:“郑爷买了黄石斋的东西,到北边用黄石斋的名义往外卖,自然不成问题。”
郑四点头,笑着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开口道:“许员外,我等兄弟在外面订了一桌酒席,请员外过去吃一顿,咱们边吃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