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士诒的父亲梁保三为了这则特稿,给儿子一封信:
顷阅《字林西报》论一则,似极颂扬,而实为世忌。在豁达大度之主或不猜疑,在深谋远虑之人,不无动念,况有企望齐肩,攀龙附凤,希望后任,种种人物,皆怀忌心。昔曹孟德之于杨修,以其才名过己而害之,可惧也。是则日报,虑有人蓄意为之者,必由京而沪,由沪而港,政府必有所闻。故凡事宜退一步以留己之余地。前人有功高而震主,功成而身退,匪惟远嫌,亦保身之义也。报内一则曰或有事权过重,一则曰或谓大权旁落。此皆煽动之言,足以惑阅报者之听闻也。
梁老先生并非过虑,实为事实。当袁对南方用兵时,各省军政长官及师旅长入京谒袁后,一定专程谒梁。有一天袁对梁说:“你的地位,将来更重要,现在入觐的师旅长,不可轻予颜色。”当《约法》正在交议时,袁对梁表示欲扩张总统府以罗致人才。梁却主张暂勿变更内阁制,倘欲扩充府制,不如将府秘书厅扩大,以容纳人才。袁欲改总理为国务卿,梁大反对,袁目不转瞬瞪视梁,梁这时才警觉到自己为袁所疑忌了。
徐世昌出任国务卿后,梁士诒的政敌杨士琦得势,梁乃离开了总统府,声势自然是减低了不少,民国4年6月间,又发生了交通大参案,对梁更是严重打击,这个交通大参案,是当年北京政府一件耸人听闻的政治案件,参案是自津浦铁路开始的。由前任津浦路北段总办、现任肃政史孟玉双和津浦路总稽核金恭寿定参案草稿,由肃政史王瑚、蔡宝善至津浦路密查,列出十大罪状,由都肃政史领参,7月18日国务卿徐世昌遂面奉袁大总统口谕:
据肃政史庄蕴宽等呈称:“铁路为营业性质,如浦津一路,全系借款,倘我不刷新整顿,有债权者必有异言”等语。当经转交王瑚、蔡宝善将种种情弊,切实访明,呈请核办。兹据该肃政史等调查事毕呈具报告书前来,罗列十款,俱系重大弊端,除饬交通部将该路局长赵庆华立予撤差,传解就质外,应交平政院依法审理,并将案内重要人证,分别传提,毋得瞻循!
这是第一炮,可是对梁士诒并不是重要打击,到7月20日,袁又申令停梁的左右手叶恭绰的交通次长职务,这才是重要的开始,袁的命令是:
据平政院长周树模呈称:津浦铁路局长赵庆华舞弊营私一案,交通部次长叶恭绰最有关系,请谕令暂行停职候传等语。叶恭绰着暂行停职。
叶恭绰是交通系的第二号人物,是梁士诒的化身,梁不做交通总长而身为交通系领袖,叶恭绰担任交通次长是实际的交通系灵魂,如今打击梁系的人竟说动了袁向叶恭绰开刀,其幕后力量之大当可想见。然而事态并不因叶恭绰的停职候传而结束,反之却正在扩大,兼涉及京汉、京绥、沪宁、正太各铁路。交通部以部令令京汉铁路局局长关赓麟、京绥铁路局长关冕钧离职听审。这样一来当然变成了交通界一件轰动事件,而大家都明白,这是袁所同意的,对梁士诒的交通系一个大打击。
交通大参案发生后,袁曾对梁说:“参案原来有你在内,我叫他们除去你部分。”这番话似乎表示袁对梁还是很好,可是参案而先由总统见到其稿,显然内中大有毛病。参案发生后,梁士诒乃请病假,小憩翠微山。
交通大参案前后查办历时五个月,最后叶恭绰仍得明令复职。
梁士诒组织全国请愿联合会就在交通大参案期间,这可能是一种政治上的自救运动,非出梁本意,然而事后梁极力为此事洗刷,坚决说“全国请愿联合会”不是他所筹组,而是袁硬性替他署名于上的,这似乎又否认得太勉强。
全国请愿联合会于9月19日在北京安福胡同成立,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帝制行动团体,比起筹安会挂研究之名要实际得多,这也正是梁士诒不同于杨度的地方。全国请愿联合会的发起宣言如下:
民国肇建,于今四年,风雨飘摇,不可终日,父老子弟,苦共和而望君宪,非一日矣!自顷以来,廿二行省及特别行政区域暨各团体,各推举尊宿,结合同人,为共同之呼吁,其书累数万言,其人以万千计,其所蕲向,则君宪二字是也!政府以兹事体大,亦尝特派大员,发表意见于立法院,凡合于巩固国基,振兴国势之请,代议机关,所以受理审查,以及于报告者,亦既有合于吾民之公意,而无悖于政府之宣言,凡在含生负气之伦,宜有舍旧图新之望矣!惟是功亏一篑,则为山不成,锲而不舍,则金石可贯。同人不敏,以为我父老子弟之请愿者,无所团结,则有如散沙在盘,无所榷商,则未必造车合辙,又况同此职志,同此目标,再接再厉之功,胥以能否声合进行为断;用是特开广坐,毕集同人,发起全国请愿联合会,议定简章凡若干条。此后同心急进,计日成功,作新邦家,慰我民意,斯则四万万人之福利光荣,匪特区区本会之厚幸也。
请愿联合会职员人名表
正会长沈云沛,副会长那彦图、张锦芳,文牍主任谢桓武,副梁鸿志、方表,会计主任阮忠桓,副蒋邦彦、夏仁虎,庶务主任胡壁城,副权量、乌泽声,交际主任郑万瞻,副袁振黄、康士铎。
请愿团体名目表
人力车夫代表请愿会 北京人力车夫发起。
乞丐代表请愿团 北京乞丐发起。
妇女请愿团 安静生所发起。
公民请愿团 各省官吏用本籍公民名义组成。
筹安会 杨度等发起。
筹安会请愿代表团 筹安会各省代表组成。
商会请愿团 北京商会冯麟霈、上海商会周晋镳等发起。
教育会请愿团 北京梅宝玑、马为珑发起。
北京社政改进行会 恽毓鼎、李毓如发起。
旅沪公民请愿团 陈绍唐等发起。
妇女请愿团,发起人是安静生女士,绰号安大浪,其请愿书有云:
吾侪女子,群居噤寂,未闻有一人奔走相随于诸君子之后者,而诸君子亦未有呼醒痴迷醉梦之妇女,以为请愿之分子者。岂妇女非中国之人民耶?抑变更国体,系重大问题,非吾侪妇女所可与闻耶?查《约法》向载中华民国主权,在全国国民云云,既云全国国民,自合男女而言,同胞四万万中,女子占半数,使请愿皆男子而无女子,则此跛足不完之请愿,不几夺吾妇女之主权耶?女子不知,是谓无识,知而不起,是谓放弃。夫吾国妇女智识之浅薄,亦何可讳言?然避危求安,亦与男子同此心理,生命财产之关系,亦何可任其长此抛置,而不谋一处之保持也?静生等以纤弱之身,学识谫陋,痛时局之扰攘,嫫妇徒忧,幸蒙昧之复开,光华倍灿,聚流成海,撮土为山,女子既系国民,胡可不自猛觉耶?用是不揣微末,敢率我女界二万万同胞,以相随请愿于爱国诸君子之后。姊乎妹乎!盍兴乎来!发起人安静生启。
这个请愿书在报上披露后,有女生杨淑仪、陈秀文、梁秀英等遍发通启:“政界中之请愿者,希望封爵位也。女界中之请愿者,希望为妃嫔也。安静生本一贱妇,望我诸姑姊妹勿与贱妇为伍!”骂得很痛快!
请愿联合会组成后,就发动各省和各机关投送请愿书,要求改行帝制,作为催促帝制实现的团体。当时袁世凯希望能召集一次国民会议,作为全民赞成帝制的机构,于是请愿联合会便上书参政院,请以国民会议为解决国体的正式机构。
本来,袁急欲称帝,拟以“国民会议”为解决国体的机构,可是法律专家认为国民会议是民国的约法机构,不宜于解决国体,同时人数不多,不能算作真正代表国民,无论对内对外都不能自圆其说。因此,联合请愿的目的,是促成国民代表大会的产生。
第72章 外交上遭遇阻力
帝制活动正在密锣紧鼓时,袁对于国内的反对完全不予重视,可是意外的打击是列强透过其驻北京公使表示反对,这倒使袁颇伤脑筋。
民国4年10月28日下午,驻京日本代理公使约同英公使、俄公使同赴外交部,会晤陆徵祥总长。先由日本代理公使口述,略云:中国规复帝制,进行甚速,其里面反对者暗潮甚烈,实行之期,恐发生事变。目前欧洲正当多事,凡有害和平者,皆当避之。万一中国国内有动摇情形,不仅为中国之不幸,即与中国关系较深之各国,亦诚可忧。据我国所见,中国内情,如上海长江一带,及南方各处,均极可虑。袁大总统就任四年来,中国秩序渐次恢复,日本政府不胜敬佩。袁大总统如仍极力维持,国内当无动乱之虞。今若急谋变更,恐引起不安情事。不得不为中国惜。愿大总统出以贤明之措置,将实行帝政之期,暂为延缓,以防祸于未然,而巩固极东和平之基础。日本政府为此劝告,绝非干涉中国内政。英公使云:日代表之通告,本公使完全同意。接着询问中国政府能自信国体改革之实行,能无变故否?俄公使云:日代表及英公使之言语,本公使均同意。
自日、英、俄三国警告以后,法国公使馆亦接奉法国政府训令,加入三国警告,遂于11月3日亲赴外交部与陆总长会晤,声明对于中国复兴帝制,劝告中止。内情和三国警告相同。随后意国驻京公使,亦于11月12日午间亲诣外交部,访晤陆总长,谓奉本国政府训令,会同四国公使劝告中国政府将变更国体之事展缓。
10月28日日本代理公使会同英、俄两公使向中国外交部正式提出警告。全文如下:
中国近所进行改变国体之计划,今似已猛进而趋入实现其目的之地步。目下欧战尚无早了之气象,人心惶虑,当此之时,无论世界何处,苟有事态足以伤害和平安宁者,则当竭全力阻其生成,借以杜绝新纠纷之出现。中国组织帝制,虽外观似全国无大反对,然根据日政府所得之报告,而详察中国之实状,觉此种外观仅属皮毛而非实际。此乃无可讳饰者也。反对暗潮之烈,远出人臆料之外。不靖之情,刻方蔓延全国。观袁总统过去四年间之政绩,可见各省纷扰情状,今已日渐平靖。而国内秩序,亦渐恢复。如总统决计维持中国之政治现状,而不改其进行之方针,则不久定有秩序全复,全国安宁之日。但若总统骤立帝制,则国人反对之气志将立即促起变乱,而中国将复陷于重大危险之境。此固意中事也。日政府值此时局,鉴于利害关系之重大,故对于中国或将复生之危险状况,不能不深虑之。且若中国发生乱事,不仅为中国之大不幸,且在中国有重大关系之各国,亦将受到直接间接不可计量之危害。而以与中国有特殊关系之日本为尤甚。且恐东亚之公共和平,亦将陷于危境。日政府睹此事态,纯为预先防卫,以保东方和平起见,乃决计以目下时局大可扰虑之原因,通告中国政府,并询问中国政府能否自信可以安稳达到帝制之目的。日政府以坦白友好之态度,披露其观念。甚望中华民国大总统听此忠告,顾念大局,而行此展缓改变国体之良计。以防不幸乱祸之发作,而巩固远东之和平。日政府故已发给必要之训令,致驻北京代理公使,日政府行此举动,纯为尽其友好邻邦责任之一念而起,并无干涉中国内政之意。
外交部陆总长于10月28日接受日本及英、俄公使警告以后,当即答复:
贵国警告业经领会。此事全系中国之内政。然既承友谊劝告,因亦不能不以友谊关系,将详细情形答复。中国帝制之主张,历时已久。我国人民所以主张帝制者,其理由盖谓中国幅员广大,五族异俗,而人情浮动,教育浅薄,按共和国体,元首常易,必为绝大乱端。他国近事,可为殷鉴。不但本国人生命财产,颇多危险,即各友邦侨民事业亦难稳固。我民国成立已历四稔,而殷户巨商不肯投资,人民营事,官吏行政,皆不能为长久计划。人心不定,治理困难。国民主张改革国体之理由,实因于此也。政府为维持国体起见,无不随时驳拒。乃近来国民主张之者,日见增加,国中有实力者亦多数在内。风潮愈烈,结合愈众,如专力压制,不独违拂民意,诚恐于治安大有妨碍。政府不敢负此重责,惟有尊重民意,公布代行立法院通过之法案,组织国民代表大会,公同议决此根本问题而已。当各省人民向立法院请愿改变国体时,大总统曾于九月六日向立法院宣示意见,认为不合事宜。十月十日大总统申令据蒙回王公及文武官吏等呈请改定国体,又告以轻率更张,殊非所宜,并诫各选举监督,遵照法案,慎重将事。十月十二日,又电令各省选举监督,务遵法案,切实奉行,勿得急遽潦草各等因。足见政府本不赞成此举,更无急激谋变更国体之意也。本国《约法》主权,本于国民全体。国体问题,何等重大,政府自不得不听诸国民之公决。政府处此困难,多方调停,一为尊重法律,一为顺从民意。无非冀保全大局之和平也。大多数国民意愿,现既以共和为不适宜于中国,而问题又既付之国民代表大会之公决。此时国是业经动摇,人心各生观望,政治即受影响,商务已形停滞,奸人乘隙造谣,尤易惊扰人心。倘因国是迁延不决,酿成事端,本国人固不免受害,即各友邦侨民亦难免恐慌。国体既付议决,一日不定,人心一日不安,即有一日之危险,此显而易见者也。当国体讨论正烈之际,政府深虑因此引起变故,一再电询各省文武官,能否确保地方秩序。该官吏等一再电复,佥谓国体问题,如从民意解决,则各省均可担任地方治安之任。实行改革时,必无变故发生。在外国人之调查,自不能若本国人之详确。今各省官吏,均一致报告,担任治安,未闻有任何反对行动及上海长江一带及南方情形可虑之报告。政府自应据为凭信。至本国少数好乱之徒,逋逃外国,或其他中国法权不到之处,无论共和君主,无论已往将来,纯抱破坏之暴性,无日不谋酿祸之行为。然只能造谣鼓煽,毫无何等实力。数年以来,时有小乱发现,均立时扑灭,于大局上未生影响。现在各省均加意防范,凡中国法权不到之处,尚望各友邦始终协力取缔,即该乱人等亦必无发生乱事之余地矣。当贵国政府劝告之时,各省决定君主立宪者,已有五省,各省投票之期,亦均不远。总之在我国国民,则期望本国长治久安之乐利。在政府则更期望各友邦侨民,均得安心发达其事业。维持东亚之和平,正与各友邦政府之苦心,同其一辙也。贵国政府此项友谊劝告,并声明决非干涉中国内政,此项嘉意,本政府自当重视。贵国政府此举既完全为维持东亚和平起见,正与本国意见相同。贵国政府尽可深信本国政府,凡可以达到此目的者,必不遗余力也。以上各节,即希转达贵国政府为荷。
日本政府于接到袁政府答复之后,颇不满意,乃于11月4日,又由驻京日本代理公使至外交部,代表日本政府,声称中国政府答复日本忠告之文,甚不明了,请以更明白之文答复日、英、俄三国所进之劝告。当经陆答复,略谓目下国体投票,已有十余省,依法办理。至于投票期限,早已规定,民意所趋,非政府之力所能左右。况此事关系法律问题,手续异常繁重,办理又不能过于急遽,在政府一方面,关于此事,凡有能尽力之处,无不极为尽力,以副各友邦劝告之雅意。
这两次答复以后,日本仍不满意,要中国政府对于四国展缓变更国体之劝告持何态度,发表正式声明。而袁亦惟恐因各友邦不能满意,而惹起意外重大变故。因此于11月9日下午特派外交大员至四国公使馆,非公式地知照,借以缓和情势。略云:“帝制一事,暂且延缓,本年内断不实行。”并邀请四国公使于11日中午前来外交部,由外交总长陆徵祥给以正式之答复。除复述前次知照四国之语,谓中国政府对于变更国体问题,绝无欲速或急就之意思外,并称就各省已定之选票数而观,赞成者业逾全体之半,是国体变更,早为多数国民之志愿,即此可为明证。惟政府与各枢部,及庶政各机关商酌后,佥谓变更之案,一经国民议决,应行筹备之事,既杂且多,非宽假时日,恐细节难臻完美,似宜另定相当日期,举行大典。是以延期之举,揆诸民意,虽非其所乐闻,而在政府,实有不能不缓之理由。况党人之匿迹于中国治权以外,冀乘此时机肆其煽惑,诬蔑攻击变更国体主张者,似颇不乏人。即四国之殷殷忠告,亦受此煽惑,所以延期实行,势在必行。不过倘有任何意外,中国政府自信无论何时均有完全对付之力。
在帝制筹备期间,袁最伤脑筋的,便是外国方面的压力,列强虽一再照会袁,希望变更国体从缓,可是袁装糊涂,答复列强时则顾左右而言他,总是强调袁政府足以平息一切反对力量。
袁在外交上,最亲近的是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当日本一再向中国施行压力时,袁希望他的老朋友朱尔典能够帮他的忙,朱尔典乃向袁提供了一个秘密计划,朱认为中国当时对欧战中立,而日本则是英国的同盟国,共同对德国宣战,在这种情形下,日本对中国有任何行动,英国都不便出面反对。所以改变这个态势,唯一的途径是中国立即参战,加入协约国一边,和英国有了同盟关系,这时英国就好说话了。朱尔典的意见,只是执行他的外交工作,诱劝中国加入协约国。这是11月8日朱尔典通过陆徵祥向袁提出的计划,曾获法、俄两国驻华公使的同意。11月20日朱又找陆问回信,陆说:“问题可以谈,不过英、日、法、意、俄五国对中国提出帝制问题的劝告,现在只有贵国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我们难于处置。”陆、朱这段接触被美国报纸披露,日本大为不满,于是朱尔典颇感狼狈,发表谈话否认其事,北京外交部也极力否认。朱尔典深怪中国外交当局不能保守外交秘密,英国外交部则有撤换朱尔典的消息。不久,美国报纸又刊出中、英洽商同盟的秘密消息。据说同盟十年,英国负责说服列强承认中国帝制,帮助中国加入国际团体。这消息更使日本人愤怒,且引起英国政府的恐慌,为了缓和日本,英国外相葛雷训令英驻日大使葛林于11月27日访问日本外务省次官币原,保证英国在未与日本协议前,决不会缔结中、英同盟。同时日本外相石井一再表示有关中国问题,非得日本同意或是有日本参加,不得成立任何协定。至于中国帝制问题,则待欧战结束后再行考虑。
袁世凯和朱尔典有过一次密谈,密谈记录上有袁亲笔“严密”二字,以下便是袁、朱的密谈记录:
朱使问:“君主立宪实行之日,当不远矣!”
大总统答曰:“近年来各省将军、巡按使暨文武各官,皆言非君主立宪,不能巩固国基;至于今日,全国赞成,予惟有顺从民意。”
朱曰:“若国中无内乱,则随时可以实行;此系中国内政,他人不能干涉。”
大总统曰:“内乱不能肯定其无,但不至扩大。余可担保治安之责。惟对外问题,殊为焦虑,不知东邻有如何举动。内地治安,可保无虞。至东三省及蒙古,实难预料。该处日人甚多,倘有日人被杀,不论华人为首犯,日人为首犯,日人即可乘此造出机会,此不能不虑者也。”
朱曰:“日本劝告,或系照例文章,至于乘时取利似亦难言。”
大总统曰:“大隈伯对我驻日公使言,关于君主立宪事,请袁大总统放心去做,日本甚愿帮忙一切。由此观之,即于表面上,日本似不再行渔人政策。君主民主,本视民意而从违。若仍行共和政体,大总统任满可以休息养老;若君主政体,则责任太重,恐非我力所能胜。”
朱曰:“查现在各国,不论君主民主,无有如大总统之权之重且大者。英皇之权无论矣,即德皇、日皇、美国大总统之权,皆不可及也。”
大总统曰:“贵公使此论颇合情理,余处现时地位,百分责任,自担八十分,而各部共担二十分,按理而论,余应担二十分,而各部应担八十分,乃为公允。”
朱曰:“若他人担如此重任,眠食俱废矣。”
大总统曰:“余思自为皇帝,不过若干年,惟与我子孙甚有关系。中国历史,王子王孙,年深日久,无有不弱之理,是亦可虑。”
朱曰:“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虑及百年以后之事!若能善立家法,令其多得学问阅历,则王子亦兴,平民子弟亦兴;若弃家法学问,则又从何而兴乎?”
大总统曰:“当日提倡共和者,不知共和为何物,今日主张君主者,亦不知君主为何物,多数人民不过有汉、唐、明、清之专制君主印于其脑中,其或百中有一只知日本之君主,其或百中有一知德国之联邦,至于特色立宪君主,固未尝梦到也。”
朱曰:“共和政体,华人未尝研究,君主政体,或稍知之。当辛亥革命之日,华民醉心共和,以此口号,推翻满清。是时大总统以为君主立宪近于中国人民理想。尔典与美使嘉乐恒亦曾主张君主立宪,即前驻京美使柔克义亦屡言之。南北讨论之时,唐绍仪因一时之感动,未察国家万年之计,主持共和,不可谓非失策矣。”
在列强对中国帝制问题使用压力的时候,日本是最认真的,前面已经提到日本个别地或是联合地对袁采用压迫。当12月12日袁正式接受帝位推戴后,日本公使于13日单独照会外交部,谴责中国政府对帝制问题的答复没有诚意,要求于15日以前给以满意的答复。15日日置益公使偕同英、法、俄、意国公使到外交部提出第二次警告时,日使代表各国发言,他说:“前此各国提出有关帝制问题的劝告,中国政府曾声言不遽从事,并担保中国境内治安的完全责任。因此,日本与四国对中国决然采取监视的态度。”这是列强联合压力,其方法是由劝告变为警告,由旁观变为监视。
早在10月12日,袁曾派驻日公使陆宗舆以中国代表资格庆贺日皇加冕。这时为了拉拢日本,又特派农商总长周自齐为赴日贺礼赠勋特使,代表袁颁赠日皇以大总统级的大勋位。周的任命发表时,袁特升周为上卿以示隆重,并派专门办理对日外交的外交次长曹汝霖以“仪同特任”待遇为副使,一切都显示对日本的关系列为最重要。北京外交部电令驻日公使陆宗舆将中国派遣特使一事通知日本政府,预先商定特使行程,预计民国5年1月24日可抵东京。陆宗舆和日方联络后,据悉日本政府将以亲王之礼接待中国特使。
5年元月14日,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在日使馆内为周特使饯行,宾主颇尽欢。不料第二天日本公使馆忽然打电话给外交部说:接到东京急电,请周特使缓行。而陆宗舆也有电报报告:日本外务省通知中国公使,请周特使展期成行,大勋位未便接受,因为中国共和制度即将废止,大勋位只能陈列在博物馆中了。
当中国派特使赴日消息刚发表,袁的新华宫中就发生了重要密件被窃事件,原来周自齐赴日消息流传时,英、美、法、俄以及其他有关国家都十分重视这件事,认为中日之间一定有不寻常的秘密交涉在酝酿,于是用各种方式从事特务活动,想揭穿这个谜底。法国驻华公使康悌,通过他的华籍职员方璟生,把袁的“内廷”瞿克明收买了。瞿克明的母亲是袁的老女佣,所以瞿自小就在袁身边,方利诱瞿克明配了一把钥匙,偷偷打开袁的机密文件箱,把中日密约草案悄悄地偷出来交给方璟生,方拿回使馆给康悌,康悌乃拍照收存,原件仍由瞿克明送还原处。这份密约后来不知怎的却在纽约的报纸上披露出来。于是中日秘密交涉便公开了出来,成为国际间一件大事。这当然对袁和日本都是严重的打击。英、美、俄、法、意五国驻华公使联合向日本内阁提出责问,日本当局大感狼狈。
因此,日本首相大隈在接见陆宗舆的时候,声色俱厉地斥责“中国人不能守秘密”并拒绝接待中国特使。
在日本拒绝接待中国特使的同时,德奥两国公使曾大肆活动,以承认帝制为中国不加入协约国的交换条件,袁没有答应。
日本拒绝接待中国特使周自齐,可是却对俄国特使大献殷勤,俄皇尼古拉斯也派了特使密海也鲁维茨大公前往日本赠勋日皇,日本表示热烈欢迎。俄国特使于1月12日抵达东京,日本天皇竟亲自到车站迎接,日本首相大隈也率领全体阁员到车站迎接。东京市区处处飘扬着日俄两国的国旗,俄国特使下车后满脸春风,检阅仪仗队后,即乘礼车到霞关离宫休息,东京市民数十万人屹立街头,夹道欢呼。日皇在丰明殿接见,并亲自陪同共进午餐,同时颁赠菊花大绶章。俄国特使逗留东京期间,日本弥漫了极为浓厚的日俄亲善空气,日本舆论亦充满了对俄国表示好感的空气,甚至说:“倘若对于俄国有利,日本虽赌国运为之亦在所不惜。”
日本这样大送秋波,大卖风情,自然是有目的的,日本向俄国建议:两国签立一项密约,由日本代替俄国,维护俄国在远东的一切权益,俄国则可以抽调出驻扎远东的军队,以调赴欧洲战场,日本同时愿意接济俄国军火和军用品。这时正是俄国在欧洲战场上非常吃紧的时候,俄国很怕日本乘俄之危在远东搞乱子,因此双方一拍即合,立即签订了“日俄互不侵犯协定”,同时规定:“一方在远东的领土权和特殊利益,为他一方所承认者,如被他国侵犯,缔约国即应协商为维护此种权利及利益所应采取之态度。”根据这个协定,日本以强暴手段在中国所夺取的权利,就可以得到俄国的承认。日本用这一着棋来突破西方国家在中国保持均势,反对日本独占中国。
更凶的是日俄两国还签了秘密同盟条约,这个条约规定:“如有第三国亦欲取得中国政治上的优越权时,日俄两国应即进行协议,执行共同必要之手段;如第三国对缔约国一方竟至宣战时,他方有武力援助之义务。”有了这个秘密同盟条约使得英日同盟就完全失去了效用,因为英日同盟是对付帝俄的一项同盟,而现在的日俄同盟,则是对付英美的一项同盟。
这就是利害关系,因为利害关系,日本对中国所派的赠勋特使予以极不礼貌的拒绝,而对俄国特使则表示超过了应有礼貌的热烈欢迎。
第73章 假戏真做
参政院本是代行立法院的机关,同时也是袁的御用工具,袁要改革国体,却不愿由参政院解决此重大问题,所以全国请愿联合会乃要求以组织国民会议为解决国体机构,参政院根据这项请愿咨请袁发布命令,定民国4年11月21日举行国民会议之复选,召集国会,解决国体。然而还怕时间延缓,全国请愿联合会再做第三次请愿,以另组机关征求正确民意为辞,参政院乃建议用国民会议的初选人为基础,选出国民代表大会解决国体问题,于是袁正式公布国民代表大会之告令:
十月八日告令 参政院代行立法院咨称:本院前据各省、各特别行政区域、内外蒙古、青海、回部、前后藏、满洲八旗公民王公、暨京外商会、学会、华侨联合会等一再请愿改革国体,当经本院开会议决,将请愿书八十三件咨送政府,并建议根本解决之法,或提前召集国民会议,或另筹征求民意妥善办法,叠准大总统咨复,以国民会议议员复选报竣为期,以征求正确民意为准,以从宪法上解决为范围。具见大猷制治,精一执中,曷胜钦佩。而自本院咨送八十三件请愿书以后,复有全国请愿联合会代表沈云沛等、全国商民冯麟霈、全国公民代表团阿穆尔灵圭等、中国回教俱进会、回教回族联合请愿团、暨回疆八部代表王宽等、哈密吐鲁番回部代表马吉符等、锡林郭勒盟代表程承铎等、云南迤西各土司总代表邓汇源等、新疆、蒙、回全体王公代表暨宁夏驻防满蒙代表杨增炳等、北京二十区市民董文铨等、北京社政改进会恽毓鼎等、南京学界丁伟东等、贵州总商会徐治涛等、筹安会代表杨度等、暨全国商会联合会蔚丰厚各处票商等,前后请愿前来,咸以为中国二千余年,以君主制度立国,人民心理,久定一尊。辛亥以后,改用共和,实于国情不适,以致人无固志,国本不安。诚如共和制度,元首以时更替,国家不能保久长之经画,人民不能定专一之趋向。兼之人希非分,祸机四伏,或数年一致乱,或数十年一致乱,拨乱尚且不遑,致治何由可望?惟有速定君主宪政,以期长治久安。
全国人民,迫切呼吁,实见君主立宪为救国良图,必宜从速解决。而国民会议开会迟缓,且属决定宪法机关,国体未先决定,宪法何自发生?非迅速特立正大之机关,征求真确之民意,不足以定大计而立国本。再三陈请,众口一词。本院初以建议在前,复经大总统咨复办法已定,不敢轻议变更;而舆论所归,呼吁相继,本院尊重民意,重付院议,佥谓兹事重大,自未便拘守常法,以求解决。国家者,国民全体之国家也。民心之向背,为国体取舍之根本,惟民意既求从速决定,自当设法,特别提前开议,以顺民意,与本院前此建议,所谓另筹妥善办法,以昭郑重者,实属同符,即与我大总统咨复所谓国家根本大计,不得不格外审慎者,尤相吻合。谨按《约法》第一章 第二条,中华民国主权,本之国民之全体,则国体之解决,实为最上之主权,即应本之国民之全体。兹议定名为国民代表大会,即以国民会议初选人为基础,选出国民代表,决定国体。似此则凡直省及特别区域满洲、回、藏均有代表之人,征求民意之法,普及国民全体,以之决大计而定国本,庶可谓正大机关,而真确之民意,可得而见,较之国民会议为尤进也。兹据《约法》第三十一条之规定,于十月六日开会议决《国民代表大会组织法》,经三读通过。现在全国人民亟望国体解决,有迫不及待之势,相应抄录全案,并各请愿书,咨请大总统迅予宣布施行,等因。除将代行立法院议定之《国民代表大会组织法》公布外,特此布告,咸使闻知!此令。
4年双十节袁又有尊重民意之申令云:
……先后呈请改定国体,佥谓共和不宜于中国,无可讳言,惟有俯顺舆情,速定君主立宪,以慰薄海人民长治久安之望,各等情。本大总统披览之余,以为改革国体,事端重大,倘轻率更张,殊非所宜,但《约法》所载中华民国主权,本之国民全体,解决国体,自应听之国民。昨准代行立法院咨请公布《国民代表大会组织法》,业经颁令公布。本大总统受国民之付托,以救国救民为己任,民所好恶,良用竞竞,惟有遵照《约法》,以国民为主体,务得全国多数正确之民意,以定从违,京外文武官吏,有保全地方治安之责,应各督饬所属维持秩序,静候国民之最后解决,其膺选举监督之任者,尤宜遵照法案,慎重将事,用副本大总统遵守《约法》,尊重民心之至意。将此通令知之。此令。
《国民代表大会组织法》公布后,即设立国民会议事务局,局长是顾鳌。这个事务局就是执行机构,推动国民代表的产生,和产生投票决定帝制,下面各色各样的电报可见当时袁党的运用。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中略)查关于国民会议议员初选机宜,前经本局密电,申明办法,请转饬各初选监督照办在案,想各该初选监督,当能体会入微,善为运用。目下情势,较前尤为紧要,应请贵监督迅即密饬所属各初选监督,对于该县之初选当选人,应负完全责任,尽可于未举行初选之前,先将有被选资格之人,详加考察,择其性行纯和,宗旨一贯,能就范围者,预拟为初选当选人,再将选举人设法指挥,妥为支配,果有窒碍难通,亦不妨隐加以无形之强制,庶几投票结果,均能听我驰驱。且将来选举国民代表,及选举国民会议议员时,自可水到渠成,不烦缕解,此事实为宣布选举之最要关键。务希飞电各初选监督,慎密照办,其无通电地方,应即迅用密饬,加急星夜飞递,以免贻误。如实有赶办不及之处,即将初选酌量延期数日,亦无不可。倘或敷衍竣事,致令桀黠滥竽,则重咎所归,实在各该初选监督。再,查国民代表选举,在各省系以各该最高级长官,会同监督之,此后凡关于国民代表选举事宜,如系军政地域,希即妥密协商办理,并饬知各该初选监督,一体遵照为要。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印。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堂密,查关于选举机密事件,视为国家机务之一,应行确守秘密,责成专员管理,俾免漏泄等因。业经呈奉大总统电令遵行。并于八月敬日通电查照在案。数日以来关于选举密件,各地方尚无泄露情形。具见贵监督注重选举之真心。现在国民代表大会选举事宜,依照组织法应由本局筹备。各长官监督,权责重要,尤异寻常,彼此协商,日益繁多,不得不格外慎密从事。所有关于协商机密事件,自应查照前次呈准办法,特别注意。诚以国民代表大会为决定国体请愿事件而设,欲收内外相维之效,不能不密筹操纵之方。关于京外官署往来协商之件,实为治乱安危所系,设或稍有泄露,转蹈事机不密之嫌。而事关国本,密件若传于道路,尤恐贻政治历史之污。此节对内对外,动关国家威信。贵监督谋国素忠,务望特派亲信人员,严密保管。关于国民代表投票密件,其有应饬各县知事及其官署密行之件,仍望随时声明机密,俾免贻误,而维国本。是所切祷。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真。印。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堂密,自《国民代表大会组织法》公布以后,敝局依法筹备,近数日来,通致诸公,明密电报,已不下十有余起。关于解释条文者用明,关于运用方法者用密,均就愚虑所及,陆续渎陈。计邀大鉴。窃思此次国体问题,关系于国家前途者至钜。诸公鼎力提倡,遂能全国景从,如水赴壑。默察现在趋势,已有沛然莫御之果。推其猝能致此之由,实赖诸公提挈之力。查《国民代表大会组织法》之规定执行,责任付托于监督者甚专。而敝局筹备之司,不过所以求统一。盖立法者明知诸公忠诚爱国,必能贯彻始终,巩固国基。际兹筹备进行期中,不啻在最后五分钟内。鳌以轻材,勉附骥尾,所有迭电一切敷陈,纯出于内外相维之义。综其希望,约有四端:(一)国体解释,系国家万年永计,诸公封圻任重,登高一呼,必能于法律范围,运用灵活。果于形式上办到丝毫无憾,自足奠定长治之基。(二)国民代表大会之组织,既系依政治法律常轨,以解决国体问题,凡关于法律上之形式,除确有十分障碍者外,投票程序,务必表示郑重。庶对内可以为弹压反侧之资,对外可以杜干涉责言之渐。(三)法律形式上应从同,故敝局迭将法律条文,详为解释,以期全国办理一致,俾符代表投票制度之精神,特开征诛揖让所无之创局。(四)吾国地广民稠,情形不能一律,故于事实内容,听由诸公自行运用。以免拘牵文义之嫌,而收推行尽利之效。凡此种种下怀,均系筹备期内之希望。诸公荩筹远虑,必能谅此愚忱。鳌于迭电奉商事实,计已随时安筹,确有把握,尚望好音时赐,俾得着手进行,临电神驰,无任盼祷。顾鳌叩。删。印。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本月二十一日奉大总统谕。政事堂交片,第一百五十三号内开,交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本日国务卿面奉大总统谕,参政院代行立法院议决:关于决定国体投票标题咨行前来,着交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按照院咨,拟定施行办法后即将决定国体投票。参政院代行立法院原咨内称:查《国民代表大会组织法》第一条载,关于全国国民之国体请愿事件,以国民代表大会代表国民全体之公意决定之。第十三条载国民代表决定本法第一条事件,以记名投票方法行之。第十四条载决定国体投票之标题,由代行立法院议决咨行政府。本院于本月十九日开会讨论,佥以全国国民前后请愿,系请速定君主立宪。国民代表大会投票,应即以君主立宪为标题。票面应印刷君主立宪四字。投票者如赞成君主立宪,即写赞成二字。如反对君主立宪,即写反对二字。至票纸格式,应由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拟定,转知各监督办理。当经本院依法议决,相应咨请大总统查照施行等因。奉交到局。除咨行外,合亟遵照电行各监督查照。先期敬谨将君主立宪四字标题印刷于投票纸,钤盖监督印信。并于决定国体投票日期指示国民代表一体遵行。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漾。印。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华密。决定国体投票标题,业已另电依法转知。至决定国体投票纸格式,曾经本局拟具式样,呈奉批准,通行在案。此次参政院代行立法院议决以君主立宪为标题,应即于投票纸决定国体字样之下长方栏内,印刷君主立宪四字。并于君主立宪字样栏下,加印直行圆形两圈,各国民代表依法所写之赞成与否字样,即于此圆形圈内,各写一字,以免形式参差。此项投票纸,既系用以依法决定国体,关系甚钜,拟请通用玉版宣纸,加工印刷,其中印刷之文字圈线,一律改用朱色,以昭典重。并请各监督先期制备,届期发给,特此电达,希即查照!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漾电。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堂密。决定国体投票之日,应先将大总统本月八日关于公布《国民代表大会组织法》告令印刷多张,散给各国民代表,并于各代表齐集投票场所时,由监督先行宣读告令。诚以此项告令,系布告代行立法院原咨,为此次决定国体请愿特采代表投票制度立法精神之所在,应先宣读,可以表示国家立法机关,共谋久安长治之公心。宣读毕后,再行发给投票纸,依法投票于匦。当日开票,即行依法报院,仍希随时报局,以便汇报。惟参政院议决标题原咨,其决定方法形式上分为赞成反对两种,相提并举,自是立法者注重民意之公心。而此事关系国家根本大计,除标题应依院咨宣示外,拟请各监督发给投票纸后,特别声明,如果赞成君主立宪者,即依法于投票纸上亲写赞成者姓名,并亲写赞成字,俾符征求正确民意之本旨。以上各节,均关重要,特电奉达,希即查照。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敬。印。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堂密。顷据外交部员声称,此次国民代表大会选举投票各事宜,在京驻使及旅居外人,异常注意。前日大宛两县,初选投票,外国人前往参观者不少,以该两县选举人数之寥寥及办理不完备,因之外报颇致不满之词。恐于将来对内对外,或生窒碍。并据称某公使亦曾以各省于选举情势该特别注重为言。该部员奉谕告由本局转知各监督,依法慎重办理,免贻口实等语。窃此次国民代表大会之设,对外之意实较之对内为重,本局曾经迭电,特别声明。现在既有此项事实发生,诸公任重强圻,与国家休戚利害关系迥异泛常,于执行监督职权时,万祈特加注意。凡法律上应经之程序,应备之条件,但系于事实无甚妨害者,不妨应有尽有,务表示我国此次决定国体,实为异常慎重,实于国家前途关系匪轻。兹酌拟表示郑重之法三端:(一)国民代表之选举人,无论系初选当选人,及有复选被选资格者,均于调查完备时,分别造册报局。如为时甚迫,先就有复选被选资格一项,撮要电报。仍于期后翌日补行册报。(二)当选人表须先将姓名电报,一面仍册报。(三)筹办选举如何慎重情形,于投票期前,详细电报。本局于接到各监督电报,即择其可以宣示者,逐日送登《政府公报》,俾资各省办理。此事均极严重,且极文明,是为至要。本日明发另电,盖即为此而设。并希查照!本局非不知诸公各有硕画荩筹,何敢一再喋喋,惟既准外交部员正式转告前来,谊应掬诚奉达,统乞亮察!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敬。印。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华密。国体投票解决后,应用之国民推戴书文内,有必须照叙字样,曰国民代表等,谨以国民公意,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此四十五字,万勿丝毫更改为要。再,此种推戴书在国体未解决之前,希万分秘密,并盼先复;至奏折一切格式,均照旧例,惟跪奏改为谨奏,其他仪式俟拟定再行通知。启钤、自齐、士诒、镇芳、忠枢、在礼、乃宽、士钰、震春、炳湘。漾。印。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华密。此次以投票制度决定国体请愿事件,树国家亿万年久安长治之基,关系极为重要。其决定国体投票日期,尤为将来历史上特别之纪念。应请贵监督于投票日将投票情形及开票情形,饬择精于照相技术之人,分别摄影以留纪念,能适用十二寸影片更为周宜。并希将此项影片,各封寄二份到局,俾汇齐后,作为编辑资料。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沁。印。
前面的许多函电,显示帝制活动完全是袁党发纵指使的。早在筹安会以前,袁的干儿子段芝贵已经组织了一个策动帝制的秘密团体,电商各省组织请愿团,且先拟好了请愿书,要求各省将军、巡按使列名,同时罗致地方绅商名流加入,每省以发出一个请愿书为限。筹安会成立后,孙毓筠等认为段的这个办法太过于草率,因此向各省建议另组“征求民意”的团体,由各省军民长官在各县绅士中每县指定一人,但在形式上仍用各县推举字样,定期召集“临时公民大会”。后来这个建议也没有采用,而决定了用“国民代表大会”为表决国体问题的临时机构,关于各省包办选举和表决形式、发出推戴书以及委托参政院为国民代表大会的总代表,都是由内务总长朱启钤和国民会议事务局所主持和决定,前面许多秘密文电即可看出,他们虽然命令各省当局把这些文电销毁,以免在“开国史”上留下污点,可是后来独立的各省却把这些原件制版在报上发表。
北洋军和北洋附属军本来是未曾参与帝制运动的,可是帝制酝酿时,各省将军却“义”不后人,分别劝进,劝进最早的,是湖南将军汤芗铭。8月25日他给袁的电报说:“伏望我大总统俯从民意,速定一尊,申数千年天泽定分之大义,慰亿万苍生一心一德之归诚。”还有第七师师长张敬尧,当梁士诒组织全国请愿联合会,在同兴馆大宴各界人士的时候,张手里拿着一根长旱烟管,一边吸烟一面说:“大总统高升皇帝,只要下一道上谕,谁敢造反就砍下谁的脑袋来!干吗来闹这些讨论、请愿的把戏!”其实他的这些话倒是真话,可是袁听了自然很不高兴,大发脾气地说:“这老粗简直是胡说八道,他懂得个屁,我要重重地办他一办,借此警诫一下那些干涉政治的军人。”张敬尧并不恐惧袁会惩办他,因为当民国3年12月白狼军被剿平后,张敬尧曾向赵倜函索“讨狼”赏金10万元,并且威胁说如果不予拨给,他的部队就要哗变,赵倜把张的原函密呈袁,袁批了“查办”两个字就无下文了。
对帝制出力最多的是段芝贵,段是袁的干儿子,9月间他领衔14省将军密函呈袁请速正大位,列名的有广东龙济光、湖北王占元、陕西陆建章、河南赵倜、山西阎锡山、云南唐继尧、浙江朱瑞、湖南汤芗铭、江西李纯、安徽倪嗣冲、山东靳云鹏、四川陈宧、吉林孟恩远、黑龙江朱庆澜。附带列名的是:甘肃巡按使张广建、察哈尔都统何宗莲、绥远都统潘榘楹、贵州护军使刘显世、福建护军使李厚基。在这张劝进的名单上少了两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个是袁的嫡系大将冯国璋,一个是辫子军统帅张勋。
张勋是著名的复辟将军,可是他所拥戴的皇帝不是袁世凯而是退位的宣统,袁在帝制运动前,曾派阮忠枢到徐州进行联络,张对阮说:“大总统是我的知己恩师,我怎会对大总统有二心?”于是他发出一个通电以明心迹,电云:“仆随侍我大总统二十年,迭受恩培,久同甘苦,分虽仆属,谊等家人。自古谓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仆历溯生平,惟我大总统知我最深,遇我最厚,信我亦最笃。仆亦一心归仰,委命输诚。”到了帝制活动公开后,他又通电说:“中国数千年历史,向无民主、共和字样。辛亥革命骤改共和,勋期期以为不可。惟仰体我大总统因时制宜、息事宁人之至意,亦不得不勉为赞同。”可是帝制活动已临事实时,张却给袁一个电报这么说:
大总统将为应天顺人之举,勋受数十年知遇之恩,自当效命驰驱。惟处置清室,应预为筹议。昔丹朱谓之虞宾,商均仍奉舜社,皆服其服,如其礼乐,客见天子,以示不臣。我大总统舜禹同符,先后一揆,此后宣统帝及诸太妃如何保全,宗庙如何迁让,陵寝如何守护,皇室财产及经费如何规定,我大总统霄虑所及,无待勋之哓哓,特优待条件载在《约法》……恳将勋所陈提交参政院议决,宣示海内外,使天下万世晓然于大总统之对清室,无异于舜禹之对唐虞。想参政诸老多先朝旧臣,当能仰体大总统圣德之高深,别无异议,则有清列后在天之灵爽,与隆裕逊位之初心,实凭鉴之。
袁看了这个电报,让政事堂回了他一个电报,极力称赞他“见识远大”,并保证优待清室的条件决不变更。
袁在东南有一爱将,他本不是北洋嫡系,可是却因坐镇上海,为袁鹰犬,所以成为袁的“东南柱石”,和陈宧之为“西南柱石”同等重要,这人就是上海镇守使兼上海制造局督办郑汝成,是革命党的眼中钉,4年8月18日郑曾被刺未中,11月10日郑汝成赴礼查饭店日领事馆茶话会贺昭和天皇加冕,在白渡桥遇刺,被打得满身都是窟窿而死。袁闻郑遇刺,大为震动,照上将阵亡例议恤,给治丧费二万,拨小站营田三千亩给郑家属,并在上海和郑的原籍建立专祠。袁的祭文中有:“功臣化碧,图弓矢而痛心。……尔郑汝成才识旷卓,品学优良。……”杨度的挽联是:“男儿报国争先死,圣主开基第一功!”后来帝制失败,有人改这挽联以讽刺杨:“男儿误国争先窜,圣主坍台第一功!”
郑汝成被刺竟牵连了冯国璋,日本报纸传说冯和革命党人暗通声气,原来冯自前次偕梁启超到北京谒袁后,袁对冯谈了一大套不会做皇帝的话,等到冯回到南京后,筹安会和其他帝制把戏一幕一幕地登场,冯大为不满,认为袁不该玩弄他,不该欺骗他,所以时发牢骚。袁、冯分家的谣言便甚嚣尘上,迄日本报纸大加渲染后,冯遂不得不发表一个通电以辟谣:
国璋自光绪丙午年以一候选知县投效新建陆军,我大总统一见,谬加赏识,即奉派为全军督操营务处,由是追随历廿载。推心置腹,肝胆共见。前清之季,洊擢至副都统。嗣是总师干,建节荣膺爵赏,无一非出自我大总统之提携、训诲……分虽僚属,谊犹家人,饮水知源,戴山知重。此以私情言之,国璋之对于我大总统,受恩深重,而实为当世所共见者也。至于中国近岁以来,内乱外忧纷乘环逼,当此存亡绝续之交,欲有扶危定倾之才,舍我大总统其谁与归!国璋非但默识于心,即平日与友人私谈,为部下诰诫,亦莫不谓……当今之世,惟我大总统为中国一人。此以公谊言之,国璋之对于我大总统,为心悦诚服而堪为举世共信者。夫以心悦诚服受恩深重之人,而至谓其忽萌异志,甚至谓其甘心附乱,抑何太悖于情理而大拂乎人心乎!以后遇有此等谬说,不屑一一置辩,闻者视为梦呓可也。……
不过辩诬有时越辩越坏,有时且弄假成真,有时竟化小为大,冯的辩诬便是这一类;袁本来就不放心他,又有这次真假参半的谣言,乃于12月18日调冯为参谋总长,拟以倪嗣冲或张勋继任苏督,冯岂不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他的老朋友——段祺瑞在京受了变相的软禁就是他的前车之鉴。他老早与段有“亦趋”之约,那时段称病请假,冯亦称病请假,段一再续假,冯亦一再续假。此病人人有(帝制派当然除外),梁启超也病了,蔡锷也病了,徐世昌也病了(参政院院长一席汪大燮代理),此病无以名之,名之曰:“传染性的政治病”。
帝制运动如火如荼之际,遭遇到一个现实问题,便是何处筹款用为帝制活动。当时财政万分困难,主要收支都受制于外国银行,自然不能从国家经费上挪用。正在巧妇难为无米炊时,有人向袁克定献议,动鸦片烟脑筋,这时正是江苏、江西、广东三省私烟猖獗,内务总长朱启钤和税务处督办梁士诒报请袁遴派专人驰赴苏、赣、粤三省办理查禁事宜,袁乃派袁克定推荐的蔡乃煌为三省禁烟特派员。蔡出任这个职务是有暗盘的,他向袁克定保证筹款3000万为帝制运动费,这个暗盘经由财政总长周学熙担保,所以才有这道人事命令。
原来民国成立后,各省禁烟已有成绩,民国2年印度烟土停止运入中国的,已有十余省,根据光绪三十三年中英互订禁烟条约规定,自民国3年起,印度不卖有印花之印烟于中国,所以民国3年能运进口的鸦片烟只有旧存于香港和上海关栈的14 248箱半,民国3年共销去了6650箱,民国4年1月至4月销去了1658箱,最后仅存了6000箱,烟商认为中国禁烟成功,贩卖烟土的生意不久即当消灭,因此抢着要把存土售罄,所以烟商遂和蔡乃煌私议,除了照原约纳税外,每箱另外报效4500元,以6000箱计,合共可得2700余万元,蔡即以此款献给帝制运动做经费,于是皆大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