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崔耕的主意就是,老监生,或者做官,或者自已出监,渐渐地总会完全消失。那些博土啊、司业啊,没有了学生,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在成均监混日子?
也就三五年,就能把成均监的旧势力清扫一空。因为没有直接触动现在监生们的好处,反弹会小上很多。
武则天望着崔耕,心中暗想,这崔二郎真是个人才啊,稍微心思一转,就给朕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道:“好吧,就依……”
“且慢!”
正在这时,吉顼眼珠一转,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崔著作这个主意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还有几个问题,难以解决。”
第519章 探明真祸首
当即,吉顼侃侃而谈,提出来三个问题为难崔耕。
第一个问题,你崔耕说招要帮成均监招新的学生。但是别忘了,成均监本身就有给官员福利的性质,平民百姓可进不来。现在你砍了高管贵戚们的福利,这不是动摇国本吗?再说了,让你崔耕随便招人。你哪来的那么大的权力?你徇私舞弊怎么办?你该不会是想趁着成均监招生,给自已捞好处吧?
第二个问题,就是成均监的老师了。这些人都是朝廷有品级的官员,数量多少,自有定制。岂是你崔耕想加人就加人的?朝廷的规矩还讲不讲了?
第三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朝廷连年对外吐蕃、突厥乃至契丹用兵,国库空虚无比。你崔耕想改革成均监,钱从哪儿来?户部可拿不出来银子。
这三条质问条条有理,要是一般人,还真得被吉顼问住了,但是……崔耕就不是一般人!
他微微一笑,道:“吉大人,您这三个问题,完全是杞人忧天。比如第一条吧,其实解决之道,本官已经在之前奏章里说明了。当初被周兴、来俊臣诬陷致死的官员,理应平反。另外,朝廷应将他们的后人招入成均监,以显陛下的仁德。这样一来……学生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本官又怎么可能借机徇私舞弊?”
“那以后呢?”
“以后当然是吐故纳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甄选朝廷高~官子弟优良者,进国子监读书也就是了。”
张易之的头脑比较简单,插话道:“那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不待崔耕答言,武则天就对小情~人解释道:“话不是那样说。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现在成均监是烂透了,崔著作才不得不另起炉灶。如果成均监的学风一新,即便新进来之人本是纨绔子弟,也会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而这,也正是历朝历代成立国子监的本意。”
张易之马上乖巧地道:“是,微臣受教了,还是陛下目光如炬。”
女皇陛下既然已经下了定论,吉顼就不能拿第一条为难崔耕了,道:“那第二个问题呢?”
“第二个问题,跟第一个问题的解决思路差不多。只要临时找些老师即可,朝中偌多的正直有道之土,难不成还没人愿意在国子监教几天书?”
在成均监教书,说出去倍儿面子,要不然武则天也不会经常让亲信之人,做成均监的兼职了。所以,从理论上讲,崔耕自已找些免费的老师并不难。
不过,吉顼却是心中暗想,崔二郎啊,崔二郎,这回你可是百密一疏,被我抓到了空子!不错,是有不少人想借着在国子监教书扬名。但是,别忘了,人们更惜命啊!到时候,我让张氏兄弟放出风去,我看谁敢做仗马之鸣!
他心中一阵得意,反而不想用第三个问题难为崔耕了——崔耕富可敌国,筹集资金当无问题。但是,用私人的钱,贴补国子监的监生,你崔耕郎到底是想干啥?难不成是想为太子收买人心么?
关键时刻,拿这个话题,告崔耕一记刁状,可比现在难为他强得多了。
想到这里,吉顼忽然换了一副脸色,躬身一礼,道:“原来如此,吉某人受教了。”
然后,又对武则天道:“微臣以为,崔著作的提议非常可行。只是那些被周兴、来俊臣诬陷的忠臣子弟,大多隐匿乡间。不如就交给微臣把他们找出来?”
这种事儿,不仅完全没风险,而且名声甚好,吉顼当然不想错过这个大便宜。
不过,他忘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不想错过,还有两个更不想错过。
一个是崔耕,他手里有卢藏用找来的近两百孤儿,哪用得着吉顼抖这个机灵?
第二个,比崔耕心情更迫切的,那就是女皇武则天!她自觉时日无多,想多给武家留几张护身符。如此收买人心的机会,怎能便宜了别人?
待吉顼话音刚落,女皇陛下马上就道:“吉爱卿刚升任同鸾台阁平章事,要熟悉新职司,公务繁忙,这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朕准备交给河内王武懿宗来做。”
随后,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宣河内王进宫。”
“遵旨!”
自有小太监领命而去。
人家女皇陛下向着自家人,吉顼能有啥办法,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
随后,又说了几句闲话,崔耕和吉顼告退。不过出了通天宫的大门之后,二人就分道扬镳了。
吉顼刚刚升任宰相,得到中书省和门下省办手续,这两个朝廷最核心的部门,实际上是处于宫城之内。
当然了,皇宫重地,一般人可进不来。二省在宫城之外,皇城以内,还各自设立了一个外省,处理日常事务。也只有像吉顼升任宰相,与突厥的战争,等军国大事,才在宫城内本省处理。
至于崔耕呢?则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往皇宫的门口走去。
可还等他走到没到宫门口呢,后面就有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道:“崔著作,等等,等等奴婢啊!”
“嗯?是谁?”
崔耕扭头一看,却是高力土,停住脚步,道:“高公公,你找本官有事儿?”
高力土冲着那小太监挥了挥手,道:“崔著作不用你伺候了,退下吧。”
“是!”
那小太监哪敢得罪武则天面前的红人啊,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见那小太监走远了,高力土这才来到崔耕的近前,低声道:“崔著作,杂家今天找您,是想告诉您一件事儿。”
“什么事?”
“您知道是谁出了那个馊主意,让您当成均监司业的?”
“难道不是张昌宗和张易之?”
“是他们向陛下吹的枕头风,不过,出那个鬼主意的,却是吉顼。他现在都升任宰相了,您可不能不防啊。是这么这么一回事儿……”
高力土也是真聪明,把吉顼和二张,在通天宫与武则天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
崔耕听完了,不由得眉头紧皱,怒骂道:“娘的,本官知道吉顼不是个东西,可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东西。今日之事,他明摆着是想置本官于死地啊。看来……此人是留不得了!”
“啊?您想杀了他?”高力土略有些迟疑道:“吉顼本人聪明无比,又位高权重,您想对付他,没那么容易吧?而奴婢我,虽然颇得陛下信任,但是……”
崔耕听得出来,高力土是想帮自已的忙、摆了摆手,道:“这事儿用不着你,我本官有办法。”
“什么法子?”
“借刀……嗯?有人来了!”
蹬蹬蹬~~
崔耕和高力土正说着悄悄话话,不远处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二人赶紧闭嘴,循声望去。
来人崔耕和高力土都认识,正是河内王武懿宗这个老丑鬼。
自从崔耕迎庐陵王李显回洛阳后,他和诸武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武懿宗见了崔耕,就一直没个好脸色。
不过,今天他可是一反常态,非常热情地招呼道:“这不是二郎吗?咱们哥俩儿可是有日子没见啦,你可是想死老哥哥我了。”
崔耕微微一躬身,道:“参见河内王。怎么?您现在不生下官的气啦?”
“不生气了,不生气了。”武懿宗摆了摆手,道:“这些日子我已经想开了,姑母下了死命令,别说你崔耕了,我也不敢不听啊?我恨你,那不是连姑母也恨上了吗?这事儿太不应该了。呃……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咱们合好如初如何?”
武则天还有五年阳寿呢,崔耕也不想和诸武的关系搞的太僵,道:“固所愿者,不敢请尔!”
“好,好,好,那咱们今后就还是好兄弟了。”武懿宗颇为高兴,拍了拍崔耕的肩膀,继续道:“那现在老哥哥有一件,啊,不,是两件难事儿,你这个好兄弟可不能不帮啊。”
擦!
我就说这老家伙为啥变脸这么快呢,敢情是平时不烧香,现在急来抱佛脚啊!
崔耕道:“但不知老哥哥您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儿?说出来吧,能帮的小弟一定帮!”
“好,要的就是二郎你这句话!且听老哥哥我慢慢道来……”
第520章 骑猪大将军
武懿宗满脸堆笑,道:“第一件事么,就是陛下刚刚交给了我一个差使,那就是找寻之前被酷吏残害而死的忠臣后人。”
崔耕奇道:“这不是好事吗?怎么您还要找下官帮忙?”
“这对别人当然是好事儿了,但老哥哥我不一样啊。你也知道,我被人称做“周来之亚”。那些忠臣之后,若是听说这差事是我办的,还不得有多远跑多远啊?二郎你鬼主意最多,给老哥哥我出个主意。”
崔耕仔细一想,武懿宗这个担心还真的不无道理。
他的名声早就臭了大街,说自已是找那些忠臣的后人,人家能信吗?说不定还以为是什么“引蛇出洞”的把戏呢。各家就只剩下这么点血脉了,可是容不得半分冒险。
当然了,这个忙崔耕帮起来,可是说是毫无压力,道:“河内王不必担心,下官知道一些忠臣后代的下落。只要我把他们带到成均监,并说这事儿是您主持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二郎你真知道那些功臣之后的下落?”武懿宗眼前一亮,道:“这件事儿难不住你,那另外一件事儿对你来说,肯定更是小菜一碟了。”
说着话,他往四下里看了一眼,神神秘秘地道:“二郎你附耳过来。”
“到底是什么事儿?
武懿宗低声道:“你想个法子,帮我杀了吉顼那小子。暗杀、诬陷都行,总而言之,越快越好。”
崔耕本来就在想怎么杀吉顼呢,闻听此言,心里一惊,道:“河内王还请三思啊,人家吉顼现在可是当朝宰相。”
武懿宗撇了撇嘴,道:“废话,不是宰相我自已就想办法把他处理了,还用得着二郎兄弟你?”
“那我能不能问一句,他怎么就得罪您了呢?”
武懿宗犹豫了一下,道:“呃……告诉你也没什么,这厮实在是欺人太甚。今天老哥哥我觐见陛下后,准备去门下省办点事,正好遇见了吉顼。你也知道,我身材矮小,那吉顼却身材高大。好死不死的是,这厮平时走路有个毛病,喜欢昂着脑袋,人送绰号“望柳骆驼”。”
崔耕道:“然后呢?”
“今天吉顼刚刚升任宰相,那脑袋就昂得更高了。他没注意到本王,一没留神,我们俩就撞到一块儿去了,本王被撞出了一丈多远!”
吉顼和武懿宗的身材比起来,那就相当于坦克对小吉普啊。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吉顼安然无恙,而武懿宗这老丑鬼被撞飞不说,还得摔个屁股蹲儿。
崔耕脑补了一下当初的场面,想笑又不敢笑,道:“不对啊,那吉顼固然平时眼高于顶,但您怎么也没看清人呢?”
“本王身份尊贵,所有人都应避让,我用得着小心吗?”
好吧!算你有理!
崔耕暗暗翻了个白眼,道:“您总不会因为撞了一下这点小事儿,就要置吉顼于死地吧?”
“当然不是这点儿小事儿!”武懿宗继续道:“当时我就说了一句,嘿嘿,望柳骆驼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啊。吉大人,您这是急着回家吃柳树叶子去?”
顿了顿,又理直气壮地道:“二郎,你评评理,他撞了老哥哥我一下,我说句风凉话,算过分吗?”
崔耕心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话当然过分了。他勉强道:“呃……也不算太过分。”
武懿宗连连点头,道:“对,就是不算过分!可他吉顼是怎么应对的呢?他一没把老哥哥我扶起来,二没给我评理道歉,直接说了一句:“嗯?这不是骑猪大将军吗?真是失敬失敬!”二郎,你听听,这话是人说的吗?此仇不报,我武懿宗誓不为人!”
说到最后,武懿宗已经是眼睛冒火,语气阴寒无比,看那架势,必欲置吉顼于死地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