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胸有成竹地道:“本官当然不会让大家擅赈,这次的赈济活动,只是要大家出钱而已,具体赈济活动,还是要官府去做。”
李隆基道:“但不知崔相准备筹多少钱赈灾呢?“
“那就要看大家的诚意了。”
“什么意思?”
“现在就请大家认捐,不管大家说多少,除了临淄王外,本官愿意与其余人等所出钱财的总数相等。”
敢情在这等着我呢!
李隆基瞬间就秒懂了,刚才说建造佛寺要五十万贯钱,自已出十万贯,崔耕出二十万贯,其余人等出二十万贯。
这次赈灾,人家崔耕要继续按照这个比例来出钱。自已若是不肯接招,这次的“祈福法会”就完全达不到目的了。
他一咬牙一狠心道:“在钱财上,小王当然不能和崔尚书相提并论。这样吧,崔尚书出多少,我就出您的一半。”
“好,临淄王够慷慨。”崔耕右手一展,道:“接下来,就请大家出价吧。”
太平公主轻启朱唇,道:“本公主给临淄王和崔尚书面子,就马马虎虎出个十万贯吧。”
上官婉儿道:“我是出家之人,在钱财上自然不能与各位比肩。不过赈济百姓,乃是大大的善举,就勉力出上个一万贯钱,聊表存心吧。”
这两位一唱一和,就把今天的行情定下来了——最高不超过十万贯,最低不能低于一万贯。你再大,能有镇国太平公主大?再穷,能比出家为道的上官婉儿穷?拿钱吧!
当然了,尽管这个数目,比之前李隆基要求的数目,多了十倍还不止,但大家也没多少反感。
道理很简单,三个月大雨不停,那怎么可能?又不用真出钱,反正是吹牛逼呗。
耿国公武懿宗道:“我出八万贯!”
宋璟面带苦笑道“宋某人家资不厚,又两袖清风,只好勉力出上一万贯了,众位莫笑。”
宗楚客道:“本相信奉中庸之道,也出五万贯吧。”
……
人们纷纷发言,粗略算起来,已经达到了一千多万贯!
崔耕道:“空口无凭,还请大家立字为证。到时候,若是有人说了不算……那面上可就不大好看了。”
人们齐声道:“理应如此。”
大家也乐得写下来,表现自已的大方,非常配合。至于那万一的可能性……天塌了,这不是还有李隆基在顶着吗?按照之前的承诺,他最少也得出五百万贯啊!
李隆基则暗暗叫了一声“苦也”,十万贯钱,自已拿出来,已经算是自已勉力为之了,至于五十万贯钱,那绝对得伤筋动骨、砸锅卖铁。五百万贯?把自已卖了,也绝对拿不出来啊。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寄希望于两个月内大雨停止了。
“五百六十三万贯。”李隆基拿起狼毫笔,写下了这串数字。
……
……
第二日,崔耕派人拿了五十万贯钱的钱票,交给了宝严和尚。李隆基亲自上表,请求全城禁屠,取悦佛祖,李显诏准,
宝严和尚正式登台,祈晴法会正式开始。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这雨还是淅淅沥沥地慢慢下,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与此同时,有十七州上表,境内河流猛涨,一场大面积的水灾马上就要爆发。
对于这种天灾,李显也没办法啊。在请教了国子监祭酒,也就是那个据说有大~法力的道土叶静能之后,他下了一道旨意,命长安各坊将北门关闭。
这当然是有道理的,北方是癸水之位,把北门关了,这水不就进不来了吗?
然而,大家照做之后,小雨依旧不停。百姓们心中愤懑,就有一个非常阴损的政治笑话开始流传。
“王大郎,知道这北坊门还有个别名吗?”
“不知道啊,叫什么?”
“当朝宰相。”
“诶,奇怪了,怎么这北坊门就叫当朝宰相呢?”
“你想啊,宰相是干什么的?调理阴阳啊。现在陛下不用宰相调理阴阳,而用北坊门调理阴阳,不称“北坊门”为宰相,合适吗?”
“哈哈,有意思,李兄真有你的。”
其实这个政治笑话还算好听的呢,还有些人认为,之所以发生这场大水灾,是武则天的在天之灵在报复。
这也是非常有理论依据的,武则天姓武,大周朝尊崇的是玄武,以至于大周官员都用龟符做凭证。玄武代表的就是水,这场大水灾自然也就和女皇陛下有关。
如果这两个说法还只是让李显感到难堪的话,第三个说法,就足以让他如坐针毡了——
右卫骑曹参军宋务光直接上疏,他认为:“水属阴类,是臣下、女人之象,这是上苍给陛下的警告,不要让后宫有干预外朝政事,否则必定降下灾祸。趁着现在水灾还没有到来,陛下赶紧做四件事,求得上苍的原谅。其一,皇后不再听政,以顺天意。其二,早立太子,以安人心。其三,解除诸武的职务,防患于未然。其四,雨水不止,足证叶静能、郑普思等人无能,还请陛下驱逐他们!”
涉及倒了韦后,李显的反应就不能用常理度之了。
他马上下旨,以“妄议朝政、图谋不轨”之罪名,将宋务光押入刑部大牢,严加审讯。
刑部尚书崔谈倒是想照办,但是魏元忠、唐休璟、豆卢钦望不干了,要求李显不以言罪人,收回成命。
杨再思、韦巨源以及宗楚客、武三思,则要求把宋务光斩立决,以儆效尤。
群臣分成两派,为此争论不休,作为礼部尚书的崔耕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稳坐钓鱼台。
这一日,早朝。
群臣再次为了宋务光的案子争论起来,韦后忽然看向李重福道:“谯王,你觉得这宋务光所言是否有理?连日不晴,果然与本宫有关么?”
“这个……”李重福斜眼看向崔耕道:“对于这等鬼神之事,儿臣见识浅薄,不敢妄言。不如……不如就由崔尚书来说说吧。”
第856章 斩僧则雨停
“奶奶的,这李重福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啊!”崔耕闻听此言,忍不住暗暗翻了几个白眼儿。
按道理说,李重福直接坚定地回答,“儿臣认为这纯属宋务光污蔑母后”,这事儿就算了结了。唯一的害处,就是他在群臣心中声望大跌。
然而,李重福作为李显的庶长子,声望跌了又怎么样?除非……他有意这太子之位,不愿意得罪官员,所以才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自已。
韦后似乎对李重福的这个回答早有预料,看向崔耕道:“二郎,你觉得呢?”
崔耕坚定道:“微臣以为,宋务光此举纯属无稽之谈。不过,念在他一片忠心的份儿上,似乎不宜苛责。”
“不宜苛责?”韦后不悦道:“宋务光把天降大水,推到了本宫的身上,影响了本宫的清名,还不宜苛责?”
崔耕不慌不忙地道:“皇后的清名当然重要,不过,微臣以为,要挽回皇后的清名,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挽回?”
“这事儿真的跟皇后娘娘无关。您听说过宝严和尚祈晴之事吗?”
提到这个问题,韦后的脸上才现出了点儿笑模样,道:“本宫当然知道,听说最近不少百姓,因为他的术法不灵,往他的头上扔菜叶子呢。”
“扔菜叶子还是便宜他了!”崔耕寒声道:“事实上,微臣以为,大雨不停,全是这和尚惹怒佛祖之过!”
“崔尚书,你莫血口喷人!”
李隆基当时就急了,说宝严和尚尸位素餐没什么法力,这没问题。武则天都被韦什方骗得团团转过,又何况是自已?但是,若这和尚是大雨不止的罪魁祸首,那自已作为“祈晴法会”的组织者,还真是难辞其咎。
韦后对崔耕的说法却颇感兴趣,道:“为什么?二郎说来听听。
崔耕道:“当初,宝严和尚为举办祈晴法会,提了两个条件,微臣就以为不妥。常言说得好,一事不烦二主。他可倒好,一方面全城禁屠取悦佛祖,另一方面杀马宰羊取悦昊天,这二位都来了,能不生气吗?所以,佛祖就和昊天就施展大~法力,令大雨不止,惩戒宝严和尚。”
韦后当然喜欢这个解释,迟疑道:“但是,二郎你又如何验证这个说法呢?”
崔耕跪倒在地,道:“微臣请陛下下旨,斩妖僧宝严,取悦上苍!”
李隆基道:“万万不可!若斩了宝严,大雨仍未停息,那不就成了草菅人命了么?”
“怎么算草菅人命呢?”崔耕道:“其一,本官当初说得明白,若是祈晴法会两个月后,雨仍然未停,就要砍宝严的脑袋,他已经同意了。现在两个月都过去十来天了,他不过是践诺而已。其二,如果斩宝严后,七日内不雨,本官愿与他抵偿兑命!”
最后这话话,就非常有分量了。
武三思看出了便宜,道:“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微臣以为,崔尚书的建议甚有道理啊!”
韦后也觉得崔耕的这个提议,对自已来说是稳赚不赔,点头道:“好,就依崔爱卿所言,斩宝严以谢上苍!”
一个番僧,斩了就斩了,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然而,自从斩了宝严之后,那雨竟然越下越大,毫无将要停歇的趋势。
眨眼间,又是五天的时间过去了。
临淄王府,后宅,花厅。
丝竹声声,尚衣奉御姜皎和李隆基,一边观赏着门外的雨景,一边饮酒作乐。
姜皎既是李隆基的心腹,又是长安城内数得着的大富豪,李隆基的一应开支,大部分是由他供奉。
他之所以对李隆基如此死心塌地,当然是从秘堂分出的暗堂的手笔。
有一次王皎准备出城打猎,见到一位和尚守在自已门前,就问道:“和尚你想在这化什么缘啊?”
和尚道:“施主布施贫僧一些吃的即可。”
姜皎有钱,就让下人拿些肉给那和尚吃。可当他眼睁睁地看着和尚吃完肉离去后,那肉竟然还在!
姜皎大感奇怪,赶紧派人将那和尚追回来询问。和尚道:“贫僧之所以求您布施,就是想和您结个善缘,您日后定能大富大贵。"
姜皎道:“我现在非常富裕,只是不够贵而已。请问什么时候,我才能当官呢?”
和尚道:“您见到真人就能富贵了。”
“那什么时候我能见到真人呢?"
和尚抬眼看了看姜皎道:“您今天就能见到真人,请跟我来。"
于是乎,姜皎手臂上架着一只价值二十贯钱的鹞鹰,骑马跟随和尚出城去,正好遇上了李隆基也在狩猎。
李隆基看着姜皎臂上架着的鹞鹰,很在行地问道:“这是你的鹞鹰吗?”
姜皎道:“是。”
于是,姜皎跟随李隆基一同打猎,而那和尚就不知所踪了。
后来,又有个女巫主动拜见姜皎,姜皎问道:“你既然有法力在身,那就说说看,今天有什么人来?"
女巫道:“今天会有天子来。”
“天子?”姜皎道:“天子在皇宫里坐着,怎么会来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