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很简单,当年太宗皇帝有大功于国,理应得登大宝。尽管如此,玄武门之变后,还是叛乱不休,叛臣中甚至有长孙皇后的亲哥哥长孙安业。李重俊今日就算侥幸成功,又怎能让人心服口服?他哪一点能比得上太宗皇帝了?恐怕这皇位坐不了几天,就得被人赶下来,连首领都不得保全。”
这话当然有些强词夺理,谁说魏元忠参与此事,就一定是效忠李重俊了?万一在他的想法里,只要坐在这皇位上的人姓李就成呢?
李显默然良久,道:“魏相乃是三朝老臣,为高宗皇帝和则天皇后所看重,有大功于国,朕只在不忍苛责。这事儿到此为止,不必深究了。”
“陛下圣明!”
就这样,魏元忠暂时过关,李显又下了一道旨意,令宰相宗楚客、太府卿纪处讷等人,穷治李重俊的余党——既然有魏升和玉玲珑这对漏网之鱼,说不定还有别人呢。
紧着着,长上果毅赵思慎带着李重俊的首级回来了。
李重俊不是他杀的,而是李重俊身边的两个亲随张能、刘印。他们俩见自家主子着实没什么前途了,就杀了李重俊将功折罪。
李显下旨,废掉李重俊的卫王爵位,降为庶民。这也就罢了,他又在韦后的撺掇下,用李重俊的脑袋,祭奠武三思的在天之灵。
这就有些太过了,忠义之土对李显更加失望。
崔耕早就知道在韦后的枕头风下,李显会出此昏招,心情倒没受什么影响。
事实上,他的心情相当不错。
崔耕心中暗想,按照历史的记载,李重俊政变后的三年里朝廷没发生什么大事,我可以安心地享受生活了。
至于当初我在金殿上帮魏元忠说话,也完全称不上什么委曲,而是趁机捞了一把“以德报怨”的名声。
宗楚客对宰相之首的位置虎视眈眈,哪能让魏元忠这么容易过关?
……
……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宗楚客和纪处讷就撬开了魏升的嘴。别管真的假的吧,魏升指控魏元忠也参与了谋反。
这两天魏元忠还正自我感觉良好呢。
别人问他,对于自已长子的事儿怎么看?他就说,武三思恶贯满盈,是值得普天同庆的事儿。我儿子为了杀他参与政变,算是死得其所了,唯有卫王殿下之死,着实可惜。
宗楚客得了魏升的口供,请旨要治魏元忠的罪的时候,他才彻底慌了,请求李显解除自已的官职和爵位,让自已回家当一个没有具体职司的闲官。
李显终究顾念旧情,大笔一挥,同意魏元忠以特进、齐国公的身份退休,并且允许朔望朝见。
然而,宗楚客继续穷追不舍,指使御史中丞姚廷筠弹劾奏魏元忠。
姚廷筠的奏折上写得明白:开国元勋侯君集,因谋反而即将被处死时,太宗皇帝含泪为他求情,大臣们没有同意。最终,太宗皇帝挥泪将其斩首。
此后,又有房遗爱、薛万彻、齐王李佑犯上作乱,也被依法处死。
魏元忠功劳比不上侯君集,又不是皇亲国戚,陛下以什么理由宽恕他?
李显觉得姚廷筠所言甚有道理,下旨贬魏元忠为务川县尉。
然而,宗楚客一心为韦后出气,还不满意,指使給事中冉祖雍上奏说:“魏元忠既然已经犯有大逆之罪,就不应该到渠州担任州佐。”
武三思死后,他的旧属势力,绝大部分被韦后和宗楚客收编,冉祖雍就是其中之一。
冉祖雍这一上表,武三思的旧有势力随声附和,包括杨再思、李峤、张锡等人,群情汹汹,声势浩大。
李显为了保住魏元忠发了火,道:“魏元忠为朝廷效力多年,朕愿意对其从轻发落,现在朕的圣旨已经改过一次了,哪能一改再改呢?再说了,对魏元忠的处理是轻还是重,应当由朕乾纲独断,你们屡次上奏请求严加惩处,是想抗旨不遵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杨再思等人也只能是叩头请罪。
……
……
这一日,崔耕的府邸,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魏元忠的次子崔晃,官居著作郎。
客厅内,他一见崔耕就双膝跪倒在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魏家之错!还请看在同属清流一脉的份儿上,救救家父啊!”
崔耕奇怪道:“陛下不是已经申斥了杨再思等人了吗?你还来找本官干什么?”
“唉,这些人只是暂时消停而已。实不相瞒,他们还在努力搜寻家父的罪状,准备让陛下将我魏家抄家灭族。”
“他们又找了魏相什么罪状?”
“下官不知。只是听说,宗楚客指使自已的心腹手下袁守一,准备在明日早朝上,对家父进行弹劾!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们怎么敢在陛下刚刚申斥之后不久,又旧事重提呢?”
对于袁守一这个人,崔耕还是有所了解的,其人有个外号“料斗凫翁鸡”。
这个外号是讽刺他向鸡鸭一样见识浅薄,只顾眼前。
袁守一在任万年县尉,雍州长史窦怀贞曾看他不顺眼,多次想要鞭挞他。无奈之下,袁守一贿赂宗楚客,升迁为监察御史。
窦怀贞不知道袁守一和宗楚客的关系,听说了袁守一要升官的消息后,高高地拱手为礼道:“宗楚客这人不大可靠,你为监察御史,应该好好查查他。”
结果,袁守一马上就把此事告诉了宗楚客。为了这事儿,宗楚客和窦怀贞在朝堂上互相攻讦,弄得不可开交。
宗楚客没为袁守一保密的义务,激烈争吵中,直接把他抖搂了出来。
然而,没过多久,窦怀贞就被任命为右肃政台御史大夫,成了袁守一的顶头上司。
袁守一吓得藏在家中,不敢出来办公。
宗楚客知道此事后,深感面上无光,直接提拔袁守一为为殿中侍御史,秩六品。这样,袁守一就可以稍微和窦怀贞分庭抗礼了。
从那以后,袁守一就成了宗楚客的铁杆,让他咬谁他就咬谁——他没法不听话啊,没了宗楚客这个大后台,他能扛得住窦怀贞?
现在袁守一亲自出马,还真看得出宗楚客的势在必得之心。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魏元忠的死活,关崔耕屁事?魏元忠把崔耕的扶阳王搞没了,崔耕没落井下石,已经相当够意思了。以德报怨刷点声望可以,真心实意的为他出力,那不是傻的吗?
所以,崔耕毫无诚意地道:“本官一定尽力为之。”
“莫尽力为之,是一定要办到!”魏晃眼中精光一闪,道:“如果崔相能帮了下官这个忙,在下就告诉您一个关于太平公主的大秘密!”
第925章 慧范改门庭
“到底是什么秘密?”崔耕迫不及待地问道。
话一出口,他又马上感觉这样太对不住自已的宰辅身份了,面色一肃,斥道:“你爹都快人头落地了,你还关心什么太平公主的秘密,有你这么当孝子的吗?”
魏晃不慌不忙地道:“崔相还请稍安勿躁,此事牵连甚广,和您有关也有些关系。”
“哦?是吗?那说来听听。”
“当初在明月楼上,高戬对您殊为不敬,您不感到奇怪吗?”
“呃,是有点儿奇怪,太平公主的面首多了去了,高戬吃醋吃得过来吗?”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高戬当初和家父一起被贬出外,神龙政变后才得返长安。可是,他回来之后发现,太平公主专宠崔湜几兄弟,对自已不冷不热的。非但如此,他被贬之前是司礼丞,回京之后还是司礼丞,而崔湜则已经官居中书侍郎一职,距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同样是太平公主的情~人,差距这么大,那口气儿能顺得了?”
崔耕哭笑不得地道:“所以,他把崔湜三兄弟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但这跟本官有啥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来问您,崔家几兄弟,是不是管您叫大哥?”
“是啊。”
“他们几兄弟是不是你引荐给太平公主的?”
“呃……确实如此。不过那是为了给太平公主长脸,谁知道后来他们真会搞到一块儿去?”
“您跟我解释这个没用。人家高戬本来看您不顺眼,现在又见您跟太平公主的关系如此亲密,能不发飙吗?”
“说得也是。不过……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啊,本官派人稍微一打听就知道。”
魏晃道:“下官要说得秘密不是这个,而是……其实高戬被骗了,太平公主不是专宠崔家几兄弟,而是为了迷惑韦后,不得不为!”
太平公主?
迷惑韦后?
崔耕心思电转,瞬间就想起了一个人——慧范和尚!
这和尚厉害啊,先给太平公主做面首,又被太平公主推荐给了武则天。在武则天倒台后,人家又爬上了韦后的床!
一人完成了日皇帝他妈,日皇帝他妹妹,日皇帝他老婆,这个“皇帝全家桶”的壮举。遍观史书,中国上下五千年,舍慧范和尚其谁!
如果考虑到太平公主迷惑韦后……
崔耕道:“难不成,慧范和尚是受了太平公主的指使,刻意接近韦后?为了让韦后确信慧范已经失宠,太平公主才一直专宠崔湜几兄弟?”
“确实如此。”
“那本官就奇怪了啊……这么大的秘密,高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晃苦笑道:“因为家父也参与了此事。”
崔耕越发奇怪,道:“那让慧范和尚吹几句枕头风,帮令尊说几句好话,这事儿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吗?”
“问题就在这儿,那慧范和尚见韦后得势,竟然起了别样心思,非但没帮着家父说话,还让韦后置他于死地。”
“原来如此。”
崔耕瞬间就秒懂了。
按说,武三思死了,韦后失去了最有力的盟友,应该实力大跌吧?
其实不然。
道理很简单,武三思是意外被杀,他手中的势力可没消亡,大部分投靠了韦后,还有一部分投靠了宗楚客,而宗楚客现在又唯韦后的马首是瞻。
原来韦后在外朝的势力不强,大部分情况下是靠武三思的手下发力,终究是隔了一层。
现在她能对这些人如臂指使,就真有点小号武则天的意思了。慧范敏感地感到了这种变化,起了改换门庭的心思。
原来太平公主为了避嫌,专宠崔湜几兄弟。
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她马上改弦更张,恐怕也会被韦后认为是故意为之,起不到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不过,崔耕还是有些疑惑,道:“这倒真是个大秘密,但是,本官还是没听出来,这事儿和我有啥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魏晃着急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慧范自知理亏,对太平公主和家父除之而后快。家父倒了,下一个不就是太平公主了吗?以崔相和太平公主的关系,难道不该未雨绸缪?”
崔耕好悬没气乐了,阿:“我和太平公主究竟是啥关系?”
“得了吧,您和太平公主之间的关系,在长安谁不知道啊,咱们心照不宣。”魏晃没有正面回答,但满眼的眼神都是:你懂的。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就……”
崔耕想说,不管魏元忠的破事儿了。但是,话到嘴边,一直说不出口。
太平公主一直想把崔耕洗白白,吞进肚子里。崔耕虽然不想和这妖娆少妇发生点什么,但对她还真是颇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