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崔耕跟着薛崇简进屋,薛崇简一声吩咐,就有丫鬟送上了茶汤。看来,这是个属于他的小院了。
把伺候的丫鬟支走,薛崇简艰难道:“崔相,你……你今晚真不想留下来?”
“本官跟令堂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然后,崔耕简要地,将自已和崔家三兄弟,帮太平公主在李迥秀面前撑面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最后他说道:“就是这么点儿事儿,结果被人们误会到了现在。”
“哼,你也不是那么无辜。”薛崇简撇了撇嘴,道:“崔湜、崔涤、崔液总是你介绍给娘亲的吧?”
“这个么……”崔耕苦笑道:“你得这么想,崔家三兄弟文采斐然,相貌出众,他们留在公主身边,总比旁人强得多不是?”
“我……唉,我就想不明白了。”薛崇简恨恨地道:“母亲大人怎么就不能洁身自好呢?我每次出去,都会被人笑话。也只有……只有……”
崔耕冷笑道:“只有临淄王李隆基不取笑你?所以,他就是好人,别人都是坏人?”
“也可以这么说。怎么?听崔相的意思,很不以为然?”
崔耕正色道:“这么说吧,你有两点错误。其一,太平公主他……不是没有洁身自好过。今日之所以这样,也不能全怪他。”
“什么意思?”
“我来问你,令堂在初嫁令尊薛绍时,可有不好的名声传出?”
“当然没有。”
“那不就结了,当初令尊和公主情投意合,小日子过得不知有多美,哪会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可是后来,令尊的兄长薛顗参与李冲的谋反,令尊被牵连,被则天大圣皇后下狱处死。天可怜见,薛顗谋反,又没跟令尊商量,令尊怎么知道?这不是无妄之灾吗?可即便如此,公主还是失去了夫君,而且是被自已的亲生之母害死的。公主性情大变,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并非无因啊!”
薛崇简虽然听说过此事,可从未从母亲的角度仔细考虑过。
现在听崔耕这么一说,他不禁面色惨淡,道:“母亲当时真够可怜的,想必当时为了保住我,费了很大的力气。”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母亲广置面首,是不是在向则天大圣皇后表明,绝无怀念前驸马之意?只是后来,她忘记初心,沉迷于堕落中无法自拔罢了。
崔耕道:“你明白就好。如今公主的所为虽然不妥,但绝不至于你这个当儿子的都要鄙视。至于旁人?有些是天生愚蠢,暂且不去管他。有些只是痛快痛快嘴,你若放在心上,就愚不可及了。还有些人……比如临淄王李隆基……”
“怎样?”
“嘿嘿,此人是不是,一方面对太平公主的所作所为非常鄙夷,一方面对你的名声扼腕叹息?认为是公主的名声拖累了你?”
“你怎么知道的?”薛崇简脱口而出。
崔耕道:“李隆基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实际上,他只是想造成你们母子不合,好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胡说八道!’薛崇简着急了,道:“临淄王从未让我对母亲大人不利。”
“那明德门外,你让普润和尚为公主治病,怎么解释?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此事和李隆基完全无关啊!”
“呃……那是……那是为了母亲大人好。她为了两国和亲吐蕃,必可千古传颂,彻底洗脱之前的污名。”
“哦?是吗?”崔耕眉毛一挑,道:“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李隆基的两个妹妹不去呢?难道说,李隆基爱太平公主,胜过自已的妹妹!”
“这…这是因为……因为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仁孝,不愿意离开父亲的身旁。母亲大人的父母已然龙驭宾天,当然无此顾忌。”
“还真能自圆其说。”
崔耕站起身来,面上尽是讥讽的笑意,道:“你相信就好。本官送你一句话。”
“什么话?”
“别人稍一注意你你就敞开心扉你觉得这是坦率其实是因为孤独。”
“什……什么意思?”
“你自个儿琢磨去吧!”崔耕也不解释,施施然往外走。
“等等!你等等!”
薛崇简快步向前,道:“你是想说,李隆基对我全是利用?告诉我的全是理?”
崔耕道:“到底是不是,你自已心里清楚。本官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劝自已二十多岁的朋友,找个几岁的爹呢。偏偏那个朋友还真被劝动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最后这句话实在太伤人,薛崇简急眼了,道:“崔相你这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临淄王对薛某人以诚相待,绝无半分阴谋利用之事!”
“哦?何以见得呢?”
“比如……比如,三个月前,他还送了一批舞姬给父亲大人。而且,是以我的名义送的。”
他这里所谓的父亲大人,当然就是指自已的继父,绿帽王武攸暨。
崔耕不解道:“这就是对你好?”
“当然,母亲大人声名狼藉。我送几个舞姬给父亲大人,不是能让他能稍微平衡吗?要不然,他心中不忿,到处说母亲大人的坏话可怎么办?”
崔耕眉头微皱,沉吟道:“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这事儿只是对你、太平公主或者武攸暨有好处,对他李隆基却全无好处……”
薛崇简得意道:“所以我就说嘛,崔相你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崔耕摇头道:“不对,不对,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厉声道:“你仔细查查,那些舞姬还在不在?是不是有人……已经无故失踪了!”
第967章 至宝失踪案
薛崇简疑惑道:“什么意思?几个舞姬还值得查?”
崔耕道:“三个月前,一批舞姬入府。没过多久,吴国公就暴病而亡,这难道还不该查?”
武攸暨暴病而亡,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除了崔耕。他清楚得记得,在历史记载中,武攸暨应该是四年后才死。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现在,得知李隆基无缘无故地送了一批舞姬给武攸暨,他当然大为怀疑。
但薛崇简却颇为不以为然,道:“瞧您这话说的,难不成临淄王还想把父亲大人害死不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
崔耕想说,武攸暨不死,怎能逼着太平公主和亲吐蕃?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道理很简单,李隆基要登上皇位,要对付的人太多了,太平公主远排不到前三位。
要说李隆基对太平公主落井下石,那非常可能。但要说他处心积虑地搞了这么一出,可能性着实不大。有那个心力和资源,他拿来对付韦后或者自已不好吗?
薛崇简见崔耕不说话,问道:“怎么样?崔相自已也觉得,临淄王不会谋害父王了吧?”
崔耕皱眉道:“那批舞姬出现在时间太过巧合,我总觉得有些不靠谱,你最好派人查一下。”
薛崇简只以为崔耕是死鸭子嘴硬,也不想戳破,敷衍道:“好吧,弟子会查的。”
又说了会儿闲话,崔耕告辞离去。
很显然,他没说服薛崇简远离李隆基,只是让薛崇简对自已乃至太平公主的看法略为改观而已。
本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不过,第二天中午,太平公主又请他入府一会。
卢若兰气得肝儿颤,道:“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已是什么身份啊?让给你一天就行了呗,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崔耕有些尴尬道:“行了,行了,你想到哪去了?我和公主是清白的。”
“哼,清白的?那你解释解释,这次她叫你干啥?”
“呃……那我哪知道啊。”
事实上,崔耕也觉得颇为奇怪,昨天不是刚见过面了吗?今天又能有啥要紧事儿?
怀着满腹狐疑,崔耕再次进了太平公主府。
一问才知道,这回是真有正事儿。就在昨晚,饮宴过后,那玉叶杯竟然不翼而飞了。
这么重大的案子,太平公主不放心京兆尹,就找崔耕来帮忙。
崔耕道:“此宝是归何人掌管?可有什么怀疑对象没有?”
“应该是个叫素玉的贱~人偷的。”
“何以见得呢?”
“今日我将下人查点了一番,唯独少了她。而这贱~人,恰恰昨晚勾~引了库房的看守喝酒。”
“那素玉又是什么来历?”
“三个月前,崇简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批舞姬,送给了吴国公,这素玉就是他最宠的一个。”
崔耕若有所思地道;“吴国公死的那天晚上,是不是要素玉侍寝呢?”
“你怎么知道的……啊!”太平公主猛然睁大了眼睛,道:“你……你是说,吴国公是被素玉害死的?”
崔耕道:“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吴国公暴病而亡,这个暴病,到底具体是什么病?”
“大夫说是马上风,所以才一直没对外宣扬。仔细想起来,素玉是挺可疑的。”
“不仅仅如此呢……”
然后,崔耕又简单地将昨晚薛崇简和自已的对话,说了一遍。
太平公主听完了,缓缓摇头道:“本宫觉得,李隆基不至于要对付本宫。再说了,他若果真有意帝位,就该把素玉杀人灭口,而不是让素玉在事后潜伏一阵子,偷什么玉叶冠。”
崔耕也觉得这么做太小家子气了一点儿,道:“但是,这事儿总和李隆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好了,不说这个了,只要找到素玉,一切皆可真相大白。”
然后,崔耕找薛崇简送来的那批舞姬挨个问话,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原来,包括素玉在内,她们都是两年前,李旦买的舞姬。
查了素玉的卖身契,得知她是秦州上邽人,父母双亡,其他就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这可怎么办?
长安人口数十万,随便往哪一躲,再想找,就真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了啊!
“素玉……素玉……玉素……玉素……你到底在哪呢……诶!有了!”
崔耕翻来覆去地念叨着“素玉”这个名字,忽然从“玉素”上找着了点灵感。
话说大唐贞观年间,中书舍人郭正一曾经买了个叫“玉素”高丽婢。这玉素长得非常美丽,郭正一叫她掌管财物仓库。郭正一每晚临睡前,都要吃一碗粥,不是玉素煮的他不吃。
某日,玉素便在粥里放了毒药后送给他。
郭正一喝了粥以后有所察觉,大叫道:“此婢害我”。万幸,此药的毒性不大,郭正一被抢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