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闯矜持地点了点头,道:“嗯,现在还有雅间没有?”
伙计满脸赔笑,道:“瞧您说得,咱这望海楼没谁的雅间,也不能少了您的啊!”
望海楼的生意果然好,一层楼已经座无虚席。那伙计殷勤地搬来几把椅子,请那几个扈从先坐下喝茶,一会儿有个空位再给他们换。
然后,又带着崔耕和林闯上了三楼雅间就座。
房间虽然不大,但干净清爽。打开窗户,海风习习,海浪阵阵,一轮圆月高挂空中,令人心旷神怡。
崔耕道:“林三郎,你在这望海楼挺有面子的啊,平日里没少在嚯嚯银子吧?”
“这不是银子的事儿。”
林闯仰躺在一张靠椅上,翘着腿儿,得意道:“这酒楼的东家姓张,叫张元昌。他的大女儿嫁给了我大哥,所以,我既是这儿的贵客,也是这儿的半个东主。”
不消一会儿,一桌上好的酒菜摆上,二人开怀畅饮,高谈阔论,倒也相谈甚欢。
直吃了一个多时辰,还兴致甚高。
忽然,一阵“噔噔噔”地脚步声传来,隔壁又是推门关门,还有桌椅板凳的轻挪之声。
显然,隔壁雅间也进人了。
不消一会儿,隔壁雅间儿便喧闹起来。
“八匹马啊,六六六啊,五魁首啊!”
“喝酒,喝酒,谁不喝谁是大闺女养的!”
“来,再来!我还怕你不成?今天咱们要分个上下高低!”
……
隔壁雅间里猜拳行令,呼呼呵呵,吵嚷不休,弄得崔林二人委实无法好生谈话了。
身为泉州地头蛇,身为望海楼的贵客和半个主人,林闯第一次请崔长史吃饭,却被隔壁那帮孬瓜搅了局,林三郎觉得很没面子。
他脸色瞬间越发不好看了,霍然起身,作势欲要到隔壁说教说教一番,好歹望海楼进出的都是有身份的人,隔壁这帮糙客真拿望海楼当大排档了不成?
第117章 疑云布满天
“哟哟哟,三公子莫要动怒,莫要动怒,这可是咱自家的产业啊!”
不待林三郎发作,刚才那个招呼的伙计便已推门而入,低头哈腰,没口子的道歉。
说的也对,酒楼开门做买卖,总不能挑客人。崔耕在旁也劝了几句,林闯这才稍稍冷静下来,挥了挥拳哼道:“算了,今天姑且饶了这帮糙人!对了,小二,隔壁雅间那伙人是干嘛的?不知道咱望海楼的规矩,莫不是外地客商?”
“回三公子的话,小的也吃不准他们什么来头。”伙计摇头道:“旁边那个雅间是会春阁,三天前就被一个生面孔定下了。今天来的这帮人,能有三十来号,不过…不过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小二话音刚落,忽然隔壁“砰”地发出了一声巨响,紧跟着就安静下来。
顿时,崔耕与林闯面面相觑,同一时间趴到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凝神细听。
只听隔壁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低吼道:“他娘的,都给老子少喝点马尿,耽误了正事儿老子扒了你们的皮。李大爷说了,今晚事成之后,提着那人的脑袋,可凭此每人赏五百贯钱。到时候咱们出海一躲,逍遥快活,纵是那人背后的势力再大,又能上哪找咱们去?”
“是,听田队正的。”人们纷纷应和。
接下来,此事好似就此搁置般,再无声音。雅间内只有细微的觥筹交错之声了。
崔耕听完了,却是心中一紧,尤其是经历过上次山匪袭城之事后,他尤为敏感。听这伙人的意思,貌似是要做一个惊天大案啊。
三十多个人,每个人五百贯钱,光赏钱就高达一万五千多贯钱。
一万五千贯钱,这可不是小数目啊。让崔耕现在随随便便调动一两万贯钱,虽说谈不上吃力,但绝对也不是那么轻松如意的。
花这么多银子,只为杀一个人?尼玛,这得多大的手笔啊!
不用问,这目标肯定是非富即贵,或在地方上很有声望。
如果真在泉州港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不掉几顶乌纱帽怎么成?到时候冯朴肩膀头一滑,说是土匪作乱,折冲都尉府府就少不干系,
郭恪要是倒了霉,自已还能好得了吗?
想到这里,崔耕赶紧压低了声音,面有慎重地问道:“你都听清了吧?”
林三郎呆呆地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呆滞。
别看他林三郎自诩地头蛇,出身大家大户,平日里也是吆五喝六,但毕竟是缺少历练,眼瞅着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匪人坐在隔壁,早已是吓得小脸煞白,颇有几分六神无主的模样。
崔耕到底是见过阵仗,比他要冷静淡定多了,拍了拍林闯的肩膀,低声道:“别慌,这不是还没发现咱们吗?隔壁这伙贼人,光靠咱们哥俩和楼下的几个扈从肯定是对付不了的。你说咋整?”
“啊?还…还要对…对付他们?”林三郎颤了颤肩膀,有些惊恐地抬头看着崔耕。
你妹,真是瓜怂!!
崔耕暗暗鄙视一声,眼珠一转,道:“你不是跟这酒楼的东家挺熟的吗?能不能让他们在饭菜里做点手脚?比如下点巴豆什么的……”
“不行!”林三郎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崔长史,你是不知道,我大哥的这位岳父最重视名声了。让他主动给酒楼的客人下巴豆?想也别想。再说万一贼人吃了巴豆不奏效,一怒之下血洗了望海楼,那可怎么办?”
崔耕郁闷道:“但这伙人是贼人啊!你大哥的这位岳父穷讲究个蛋啊!”
“贼人?单凭咱们俩的一面之词,估计悬!”林闯稍稍平静下来,继续道:“再者,就算这事是真的,以亲家老爷的性子,恨不得置身事外,哪里敢摊这趟浑水啊?只要客人不在他望海楼里杀人放火,他才不会搀和呢。相反地,他要是真下了巴豆,才要提心吊胆地担心报复呢!他肯定不帮这个忙的!”
说到这儿,林三郎轻轻扯了扯崔耕的衣袖,低声道:“崔长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当今天啥也没听见,要不咱先撤吧?”
崔耕翻了翻白眼,你妹的,你随时都能撤,老子不行啊。真让他们这么多人在泉州港闹出命案来,而且还是个举足轻重人物的命案,你小子还有沈拓和林家罩着你,哥们可就遭殃了。
郭恪大有来头,绝对动不了他。那哥们可就是折冲府内背黑锅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了!估摸着撸了长史一职都是轻的,背不住还要跟着吃瓜烙啊!
不行,这时候可不能撤!
“罢了,你帮我个忙,你这样……”
三言两语间,崔耕便吩咐林三郎去折冲都尉府搬救兵,自已则找伙计要了一身粗布衣裳换上,继续监视那帮贼人。
林三郎闻言如蒙大赦,一滋溜,跑没影了!
很快,隔壁觥筹交错吃肉喝酒的嘈声就渐渐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隔壁刚才那个粗豪的声音又响起:“弟兄们,都吃好了没?”
“吃好了。”
“好,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跟老子去干这一票。告诉你们,这可是李大爷亲自交代下来的大事,谁掉了链子,老子可轻饶不了他。”
“是,田队正您就放心吧。”
“小二,结账!多了的,当大爷赏你的,甭找了!”
姓田的领头结完帐,带着众人齐齐往外走。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后了,即便以泉州港的繁华也没什么行人,崔更不敢跟得太紧,只能是不远不近的缀着。
走大街,穿小巷,半盏茶的时间,那伙贼人在一个大宅院门前驻足。
四个气死风灯高挂,把牌匾上的两个大字照得分明——“武府”!
崔耕见状,心脏险些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完了!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刚才自已就想着,武良驹在泉州港有别业,那伙贼人的目标不会是他吧?
结果果然如此!
说实话,崔耕宁愿贼人们把冯朴宰了,也不愿武良驹出什么意外!
别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武则天要登基还没登基,正磨刀霍霍,准备把一切隐患消灭在萌芽之中呢!
武良驹一死,武则天会不会认为这是有人挑衅皇权?到时候,派下来一个酷吏,自已的小命就算玩儿完。
这可不是夸张之词,现在大唐的酷吏人才济济。周兴、来俊臣、索元礼、丘神勣、傅游艺……个顶个的史上有名,至于他们的徒子徒孙更是不计其数。
一旦武后下来懿旨,这些人唯恐自已办的案子不够大,牵连的人不够多,肯定是宁枉勿纵就为功劳做大!至于良心……那是什么东西?对他们而言,不能换来高.官厚禄,再多良心也是白扯!
随便派下一个酷吏来,不杀上成百上千人绝不会罢手。
运气不好的话,要是写了《罗织经》的索元礼来了,死上上万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无论怎么盘算,崔耕都不认为自已能逃过一劫。
“咕咕……咕咕……”
正在这时,贼人中有一个高大的汉子越众而出,发出了两声鸟叫。
门内有应和声传来,道:“唧唧……唧唧……”
紧接着,角门打开了,众贼人鱼贯而入。
崔耕顿时欲哭无泪,简直是一万头草泥马在心中怒奔而过,你妹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怎么还有内应呢?
贼人马上就要进去大开杀戒,现在郭恪的府兵估摸着还在路上,背不住还没出发呢。
救兵未到,自已又不可能单枪匹马闯武府救人,了不得身后跟着个封常清,可托塔黑天王再能打,也干不过几十号手持利刃的亡命之徒啊!即便封常清真的能成功击退这帮亡命之徒,但谁又来护老子周全啊,等着封常清救了场,估计自已也得被贼人们乱刃分尸。
这可咋办?
崔耕额头上冷汗涔涔,忽地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他紧跑几步,赶到那伙贼人的近前,装出上气不接下气样子,道:“田……田队正在哪里?快,快,快带我去见他。”
那伙贼人见突然有人跑来,早已神色巨变,持刀在手,待听他叫出了“田队正”三个字,才慢慢放松了警惕。
有个身形矮胖,神情彪悍的汉子走了过来,应该就是所谓的“田队正”。
田队正上下打量了崔耕一样,貌似不认识,便喝道:“你小子找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李大爷的人。”
“胡说!”
田队正拔刀出鞘,横在了崔耕的脖子上,道:“李大爷身边的人我都认识,绝没你这么一号。说,你是不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崔耕理直气壮地道:“嗨!我要是朝廷派来的人,还至于跟你们废话?别忘了,这附近不远,就驻扎着几百府兵。”
“说得也是。”田队正若有所思,收刀归鞘,道:“你来干什么?”
“出事了!”
崔耕赶紧把刚刚准备的谎言说出……
李大爷遭遇朝廷的突袭,身边所有高手尽皆战死,他孤身出逃。
多亏了很久以前,李大爷安排了自已这么一个暗桩,才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不过,他逃命的时候匆忙无比,什么都没带,所以没有任何信物。至于写信?对不起,李大爷突围的时候受伤了,现在根本就写不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