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忠:“我附议。”
王嘉胤黑着脸,转向了闯王和紫金梁二人:“两位,你们认为如何?”
两人本来打算划水的,突然被问道,闯王开口道:“我觉得,做大事还是要有点器量才行的,王二若是觉得固原叛军更好,让他去了固原叛军那边便是,我们也没必要非要杀了他,此举说出去有点坏了江湖义气。”
紫金梁也开口道:“我同意闯王兄弟的看法,我们虽然聚在这里一块儿行动,却不是一块铁板,各人都带着各人的营,谁也不统属谁,若是我们因为王二要走,就杀了他,那别的那些头领,该作何想?满天星、上天龙、王老虎、独行狼、郝临庵、刘六……他们若是看到王二被杀,都会离心。”
听了这一席话,王嘉胤的表情,越发凝重了。
紫金梁说得有理!
虽然大家都奉王嘉胤为大哥,但每一个义军首领,都是带着自己的父老乡亲来投的,每一个人都自成一营,谁还没点核心班底?
一旦杀了王二,只怕各路头领心里都会想:我以后想分出去的时候,大哥不会也杀我吧?
这样一闹,整个大军都要分崩离析。
还不如大方一点,放了王二走路,海阔天空,今后江湖再见,说不定还是兄弟。
王嘉胤开口道:“好吧!那这件事就这么议定了,王二若要去投固原叛军,由得他去,我们不阻拦,成全了兄弟义气,免得闹出去,江湖上都说我们没有容人之量。”
张立位大急:“姐夫,不可妇人之仁啊。”
王国忠也道:“杀了更好,以绝后患,杀鸡给猴看。”
王嘉胤:“你们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都出去吧。”
张立位和王国忠悻悻地往外走。
走出门外,张立位低声道:“王兄弟,你也觉得王二该杀吧?放走此人,今后必定与我们争夺地盘。”
王国忠点头:“咱们干脆背着大哥,将那王二一刀咔嚓了,事后大哥问起时,人已经杀了,他也无话可说,总不能为了个死人,和活人翻脸。你是他小舅子,我是他同族,他不可能拿我们怎么样的。”
张立位嘿嘿笑:“我这边带上几个亲信,个个都是勇猛之士。”
王国忠:“我也带几个亲信来,咱们一起行动。”
两人赶紧回去召集人手,为了不引起注意,每人只带了三五个人,合在一起也就十人不到,假装巡视各营,摸到了王二的营地旁边。
只见王二裹着衣服,侧卧在一块断墙的角落里。
两人使了个眼色,手下亲信一起对着王二扑了上去……
数把腰刀,同时斩在了王二身上。
但他们一刀斩下去,却听到“叮叮叮”的刀刃斩在石头上的声音,定睛一看,卧在地上的根本不是王二,而是王二的衣服裹着几块大石头。
王二本人,早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张立位:“我操!”
王国忠:“这家伙居然早有准备。”
远处的树后,转出西营八大王的半边脸,原来他一直跟在两人后面,偷偷看热闹呢,见他们被王二耍了,不由得低声笑道:“两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嘉胤的手下有这两个家伙捣乱,早晚被他们害死。”
他本来打算和加入王嘉胤军一起行动,但经过这件事,感觉这里也没必要待了,还不如自己单独打天下呢。
西营八大王悄悄地溜出了王嘉胤的营地,带着自己的人向北去了。
……
张员外率领的合阳县民团,来到了洽川码头。
却见白鸢正和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人,在码头边站着。
这群人自然是白猫和王家村村民了。
他们在这里等了一天了,未见王二回转,心知王二已经出了事,但王二带走了所有船只,而且不允许他们跟过去,白猫除了等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行人焦急万分,等得抓耳挠腮。
张员外见到这一群人奇形怪状,不似好人,心里也有直犯嘀咕,凑上前来:“白兄,这些人是?”
白鸢回头:“张弟来了啊?不妨事,这些人是我澄城县王家村的老百姓,他们在外流亡的两年多,这两天才回来。”
张员外听到这话,一个脑袋两个懵:出去浪亡了两年多?怎么个流亡法?不会是……咳……
白鸢:“张弟无须多虑,他们都是好人,你的人既然来了,那便赶紧在码头边建个临时的寨子吧。我们先用木头建寨,等民夫来了,再调用民夫用水泥建个城堡,这洽川码头就万无一失了。”
这事当然得赶紧做!
张员外赶紧下令民团砍树伐木,先在码头边搭个木头寨子,有个木墙也能有点防御力嘛。
白猫见状,赶紧对那一百名王家村民道:“大家也行动起来,帮着合阳县的一起搭寨子。”
……
张献忠的早期经历,记载很少,各种史料自相矛盾,没有几个可靠的,起义的时间也没有确切记载。
大致上都认为他是响应王嘉胤起义,才跟着起义的,但他并没有跟着王嘉胤一起活动,大多数时候都是自成一军,很少与别的起义军合流一起行动。
可能是因为他精通文墨,有些见识,还会写诗,与那些文盲土匪实在是尿不到一个壶里。
而且他行事凶狠,杀人如麻,别的起义军首领看到他那一身杀气,估计也会吓得躲远些。
张献忠一开始手底下只有三百余人,后来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最终成为了可以与李自成分庭抗礼的超大型势力。
第350章 三池刀削面
王家村的村民们,这两年多来,一直跟着王二走南闯北,在王二的约束下,他们倒是没有去做过那些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勾当,但是他们见得多啊。
流寇大军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乱七八遭不成体统,只有破坏,没有建设。
他们会将村子的篱笆墙推倒,会将乡绅地主的家堡烧成平地,会将县城的城墙推倒,破坏掉一切的防护工事,才方便自己下一次再来抢掠。
现在听说要搞建设,一百多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白猫大声道:“愣着做什么?王二大哥的意思,要我们今后从良,重新做好人,都干活,好人哪有不干活的?”
一行人这才反应过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开始干活。
他们缺乏伐木工具,只好将砍树的工作交给张员外的人,他们则在旁边打杂,负责抬木头、扛石块什么的,倒也能搭上一把手。
白鸢看到这伙人劳动起来了,心里倒也颇为安慰,暗想:王家村这伙人,一直都跟着王二,学了不少做人的规矩,比起别的“返乡流寇”那可真是好得太多了。
当初翻山月手下那批“返乡流寇”,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的恢复到正常人的精神状态。
忙碌了一阵子之后。
一位王家村的村民扛着一根树干走着走着,突然身子一软,险些摔倒,他艰难地把沉重的树干放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猫哥,我饿了,使不出啥力气。”
“我也好饿。”
“身上软绵绵的。”
王家村的村民们颠沛流离,很少吃得饱饭的。
他们虽然到处乱跑,到处抢掠为富不仁的大户,甚至攻破过好几个县城,抢了县库里的粮食,但是,那些粮食并不怎么管用。
王嘉胤的大军毕竟有五万多人,抢个富家大户得来的粮食,还不够所有人分食两天呢。只有抢了县城,拿到官府的库粮,才能多吃几天。
但县库里的粮食并不是凭空长出来的,是需要老百姓纳税才会有的,老百姓都被他们裹挟抢掠得十室九空了,还有谁能纳税?
所以县库里的粮食只能抢一次,再去抢第二次时也一样空空如也。
他们在一个地方是不能久待的,必须不停的流动。
延绥地区已经被他们抢得连毛都抢不到一根了,才会开始沿着黄河向南流动。
白鸢见他们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儿,也不禁暗暗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下时间,开口道:“别担心,吃的东西马上就会来了。”
果然,说粮食,粮食马上就到。
合阳县令冯隽,亲自带着一支队伍赶过来了,这支队伍的人数超过千人,其中一大半,是在县城招募的民夫,冯隽学着高家村的办法以工代赈,用三斤面粉一天的工钱招募民夫来洽川码头修建水泥城堡。
这个工钱一开出去,当然是无数人响应,分分钟就凑齐了一千人,接着他们又等来了从高家村运来的粮食和水泥,冯隽便亲自带着这一千人,推着运粮车和运水粮的小车,赶来了洽川码头。
白鸢和冯隽两人凑到一块儿,小声聊了几句,把这里的情况说明了一下。
冯隽便将手一挥:“先吃饭,吃饱了再干活。”
工程队里的炊事班,立即开始埋锅造饭!
搭起土锅土灶,从黄河里打来水,黄河的水有点黄,但问题不大,这年头有水就不错了,还管你黄不黄,烧开了就是干净好水。
从粮车里拿出面粉来,揉制成面团,接着拿刀开削!
原来,合阳县有一个特色美食,叫做三池刀削面,削面的刀用平刀,削出的面条长、薄厚均匀,水准很高。
这事只有三池村的人能做,于是三池村来的厨子们站成一排,一个厨子对着一口大锅,左手面团右手刀,削下来的面条直接跳入锅中,场面十分豪华。
王家村的人看到这一幕,有点懵:“这可是大灾之年啊,你们居然还有足够的面粉,足够的心情做刀削面?”
三池村的厨子听到这话,便转过头来,咧开嘴笑了:“不久前我们还是穷哈哈,惨得很呢,都是多亏了澄城县高家村的人过来帮我们。”
“就是就是!”另一个厨子转过头来:“我这削面的手艺,都搁置三年多了,幸亏高家村的人来了,运来了好多好多面粉给咱们,最近这几天时间,我天天都在削面,哈哈哈,被遗忘的技艺,又复活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削面,明明分了心,但是削出来的面条还是平整均匀,属实厉害,看来这门功夫已经刻进骨子里了。削面已经不靠脑子,靠的是肌肉记忆。
王家村的人心里暗惊,突然就回想起两年多前,他们造反起义前一晚上,王二大哥带着他们去高家村偷水,打了一桶水之后一转身,发现身后一座面粉小山耸立着。
难道,从那时候开始,高家村就没有缺过吃食?
如果我们当初没有离开,而是留在高家村的话,也许早就过得很幸福了吧?难怪这一次王二大哥要我们留下,不再跟着王嘉胤混了,他已经看出来了接下来该走什么样的路。
唉,真希望王二大哥能平安归来。
这时候,第一碗面条已经煮好了,冯隽使了个眼色,厨子将第一碗面递给了白鸢,白鸢却哈哈一笑,随手递给了白猫,白猫只挑了一根面条出来,往嘴里一塞,就将碗又传给了另一个王家村民……
一人一根面条!
在嘴里细细的咀嚼……
面很香,很好吃,百感交集,万般滋味。
“吃面啦!”
“都来吃面啦。”
一碗接一碗的三池刀削面出锅了,面碗一个接一个地传递到每一个王家村人的手里,待他们这一百多人全都端上碗了,合阳县的民工们也开始分发。
码头工地上,一千多人端着面碗,呼呼地吃着三池刀削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与满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