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一张破布片儿,在水桶里拧了一把,然后开始仔细地擦拭起来……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李道玄,早已经拿开了放大镜。
如果一开始没有被少女发现,他可能就做狼了。
但是被人家逮住了一次偷看,正常人都不会厚着脸皮再去看第二次。
他转开了目光,看向了造景箱的边缘,心里在想:去县城找师爷的那几个小人儿,现在情况如何了?他们一走出造景箱,我就看不到他们了,也照顾不了他们,如果死在外面了,那该怎么办?
第12章 请你去一趟高家村
公元1627年,天启七年,陕西,澄城县。
高初五带着三个高家的年轻人,走进了县城的大门。
四人都是从没出过村的土包子,这一路从高家村走过来,足足三十余里路,全靠嘴巴甜,在路上见人就问,几次走错了路都靠嘴巴问了回来。
走进县城大门时,日头已经挂在天空正中间了。
午时,最热的时候,室外气温高达40度,四个年轻人热成了狗,垂头丧气,没精打采,整个人轻飘飘的。
“初五哥,要找师爷,就得去县衙门吧?我好怕衙门!”
“听说知县老爷吃人不吐骨头。”
“那些衙役也一样吃人不吐骨头,好可怕的。”
三个年轻人都怂得不行。
高初五也怂,平生没离家超过十里的土包子,第一次进县城,早已经被县城的那些“高门大院”给吓着了,整个人都带着点哆嗦呢。
他伸手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袋子,捏了捏袋子里的大白米碎块,这是出村前,村长塞给他们以备不时之需的,一人袋子里装了五块碎米。
摸到这个,他才定了神:“怕个屁,我们有天神大人撑腰。”
三个年轻人听到天神大人四个字,倒是精神一振,胆气稍稍回流了些。
四人拿出甜嘴巴,见人就问路,在路人的指引下,终于走到了县衙门前。
刚到县衙门口,就看到了一幅不和谐的画面。一个中年男子,白面无须,身材微身发福,穿着一身长衫大褂,正在衙门面前大声哭喊:“县尊大人,求您不要赶走小人,小人一向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您怎么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的呢?您这个就叫做【兔死狗烹】。”
他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语气加重,神态夸张,一幅傻乎乎的模样。
守在县衙门口的官差摇头道:“三先生,你就别在这里哭号了,县尊大人说了不要你,就是不要你,你再在这里叫唤也没用的,小心惹恼了县尊大人,把你拿进牢里,那不是更惨?”
他们这两句话一说,旁边的高初五眼睛就亮了:“你们听到了吧,衙役叫他三先生,这个人应该就是村长说的,县令老爷的师爷,三十二。”
另外三个年轻人大奇:“师爷在哭,好像是县令老爷不要他了?”
高初五:“管他呢,我们只需要把他请回去就行了,盯着这家伙,一会儿他走进小巷子,我们就去请他。”
他从身后拿出一根大木棍,这是来县城的路上捡的。
三十二对着县衙门一阵哭号,但毫无用处,县令张耀彩早就烦他了,不论他怎么哭号也不为所动,还派了两个衙役出来,对着三十二一通乱打,打得他鼻青脸肿。
这家伙挨了打,也知道县令心意已决了,长叹一声,离开了县衙门,顺着长街走了一段儿,再一拐,钻进了一条小巷,想抄近路从这条巷子回家。
没想到刚在巷子里走了几步,就见前面出现了一个年轻汉子,手上拿着根大木棍,三十二吓了一大跳,赶紧转身,想向来路跑,却见背后也有三个年轻男子,堵住了巷道这一头。
三十二这一惊非小,眼光在四个年轻人身上一扫,马上判断出来,四个穷泥腿子,他赶紧举起手,飞快地道:“不要打我,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拼命征税的是县尊大人,和我无关,我……我还一直劝他不要征收重税,这就叫做【为民伸冤】。”
高初五憨憨地笑了笑:“呀?原来还有这种事?”
三十二飞快地道:“真的,我就是因为替你们说话,才被县尊老爷赶了出来,不再录用我的,这就叫【顶踵捐糜】。”
高初五抠了抠头:“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感觉你很有学问的样子。”
三十二道:“对对对,我是学问人,你们不能对我这么粗鲁,快放下你手上的棍子,我们有话好好说,这就叫做【止戈散马】。”
高初五咧嘴笑:“有学问就对了,我们要请的就是学问人,请你和我们走一趟高家村吧。”
三十二道:“哎?高家村是什么地方?我……我不去!我不要去!这就叫【赴……”
“碰”的一声响,一根棍子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三十二连哼都没哼一声,扑地倒了。
他身后的年轻村民收起了棍子,道:“不知道为啥,听他说话就想打他,这家伙最后那四个字太烦人了,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高初五咧嘴笑:“呀,其实我也正想打。”
四人嘿嘿一阵笑,其中两人把三十二架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县城外走去。
走着走着,前面路上一队官差过来,远远看到这边四个泥腿子架着一个穿长衫大褂的“有钱人”,“有钱人”低着头,似乎晕过去了,官差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锁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像是穷人在抢劫绑架有钱人啊。
一名官差大声道:“你们四个,干嘛的?”
高初五等四人正在玩绑架呢,一看到官差,瞬间怂了,四人脚下打颤,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不料有趣的事发生了,那官差仔细一看,居然把高初五给认了出来,大吃一惊:“你……高……高家村的!”
高初五定睛一看,也把官差认了出来:“昨天的官差?”
原来,这官差就是昨天到高家村收税,被李道玄用两根手指拈到半空中的那个官差。
昨天的事吓得他屁滚尿流,回来一晚上没睡着,担心被“天神大人”惩治,提心吊胆,魂不附体,现在根本不敢出城,拉着几个同僚扎场子才敢上街。
他身后还有昨天那四个被李道玄一口气吹飞的四个官差,也同样吓破了胆,现在五个人走在一块儿,就是为了互相壮胆。
哪料到冷不丁在县城街上,看到了高家村的人。
这……莫不是天神大人派来监视我们有没有把他的事说出去的?
五个官差吓得脸色都青了。
高初五也吓得不清,结结巴巴地道:“我们……这个……朋友被太阳晒晕了,我们扶他去河边洗个脸。”
五个官差结结巴巴地道:“那……你们……请便……昨天的事,我们一个字……也没说出去……”
双方都颤颤巍巍,抖呀抖呀,在街上错身而过。
刚刚错完身,五个官差撒腿就跑,高初五一行人也同样撒腿而跑,双方背对背,绝尘而去。
第13章 暴打他
李道玄盯着造景箱看,傻乎乎的一看又是一整天,饿了就点个外卖。
就这么一晃,傍晚到了。
窗外的双庆市披上了金色的落日余辉,造景箱里的景色居然也同样变成了夕阳西下的模样,明明家里有日光灯,灯光将造景箱照着,应该能透过玻璃进入箱内,但实际上灯光并没有钻进造景箱,箱子里的天色越来越黑。
这箱子有太多奇怪的地方,李道玄已经不再为光线这种小事吐槽了。
他现在有点担心高初五和另外三个年轻村民,他们大清早出发去了县城,现在还没有回来,不会在外面出啥事了吧?
这种心情,就像养了一院子小猫咪,有四只调皮的猫咪跑出了家门,不知道去哪里了,作为它们的饲主,颇有点担心它们还能不能平安地回来。
就在这时候,造景箱的边缘突然出现了五个小小的人儿。
李道玄精神一振:“太好了!平安回来了。”
没错,高初五一行人回来了。
被他们打晕的师爷三十二,走到半路上时就已经醒了,然后就被四个“凶神恶煞”的村民拿着大木棍儿押着走路。
三十二不敢反抗,偷偷拿眼看四人,发现这四个都是憨乎乎的那种人,讲道理也讲不通,废话说多了恐怕还要挨棍子,只好闭嘴不语,乖乖地跟着他们一路走到了高家村。
三十余里路,对于四肢不勤的师爷来说,还真不是一件易事,再加上一天没吃东西,走到高家村时,已经萎靡不振,喘气都喘不动了。
一进村,三十二就瘫软到了地上:“高家村终于到了,几位壮士,你们叫我来这里,究竟意欲何为?现在可以说了吧?这就叫【图穷匕现】。”
高初五:“你们三个,把师爷看好,我去叫一叶过来。”
他撒腿向高一叶家里跑,想借她之口,通知天神大人。
但李道玄早已经看到了他们这一行人,哪里还需要他通知,他对着高一叶的房子,开口道:“一叶,一叶……”
高一叶这时候刚刚用过晚饭,正在屋子里缝着破衣服,听到天神大人的声音,全身一个激灵,刷地一下从破凳上跳了起来,接着就是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天神大人有何吩咐?”
李道玄:“高初五带回来了一个看起来有点学问的人,你来帮我向他提几个问题。”
高一叶听懂了:“谨遵天神大人的吩咐。”
李道玄:“好了,快去吧,高初五马上要到你家门前了。”
高一叶起身,拉开门。
就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外面的高初五刚准备敲门,手举起来,门却吱嘎一声向里面开了,高初五举起的手,一下子僵住:“呀?一叶?你怎么知道……”
高一叶道:“天神大人说你回来了,还带了学问人回来。”
高初五用敬畏的眼神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天空。
高一叶用最快速度向着村口的方向跑去,这时候村子里不少人都得到信息了,毕竟村子就这么点大,有几户人家通过窗户就能看到村口发生了什么,再一吆喝,大家都出来了。
全村四十二口人,男女老幼,全都来到了三十二的面前。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金色的斜阳将整个村子的影子都拉得斜斜的,全村人站在夕阳下,沉默地看着三十二,那画面,颇有点诡异。
三十二顿时感觉到鸭梨山大,害怕啊,不等村民们开口,他就抢先道:“大家不要误会,不要误会,绝对不是我要逼着你们交税的,我向老天爷发誓,我是帮你们说话的,我劝谏县尊老人不要收税,被他赶出了衙门,真的,我发誓真的是这样,你们不要打我,有什么不满,找县尊老爷说……这就叫【恩怨分明】。”
村民们向两边分开,高一叶走出来,站到了最前面,直面着三十二。
她这一下站着了C位,三十二的眼光自然落到了她的身上,心里直犯嘀咕,这村子怎么回事?一般的村子都是由一个德高望重的村长老头出来说话,这个村子怎么是个年轻的姑娘?
高一叶侧耳听了听天上的声音,然后一脸严肃地道:“你是什么人?现身居何职?读过多少书?见过多少世面?”
三十二精神一振:“在下姓三,因生于十月二日,因此取名三十二,任陕西省澄城县县令大人的师爷……咳……曾任,现在已经被辞退了。在下十年寒窗苦读,走过大江南北,这就叫【才高八斗】。”
李道玄听到这家伙说话前面还算正常,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突然声音放大,表情夸张,还摆了一个装逼的POS,实在有点滑稽,忍不住有点乐:“一叶,你问他现在是何年何月。”
高一叶精神一振,赶紧转达“天神大人”的话。
听她这么一问,三十二也不禁楞了楞:问我何年何月?这伙村民什么情况?听说乡下农民,数年不出村,对外面的世界两眼一抹黑,这倒也是有的,只是,他们问这个又是何意?
疑惑归疑惑,问题却不敢不答。
三十二神色一正,一脸严肃地道:“现在是天启七年,七月。这就叫……呃……糟糕,这句话无法用成语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