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朱元璋却不为所动道:“真要是通情达理,清廉明察的好官,就不会将自己的大印,印在白纸上,随便交给下面人!但凡这么干的,都是欺君罔上、胆大妄为之辈,至不济也是心存侥幸,目无法纪之徒,杀之何惜?”
“他们是有罪,但罪不至死啊皇上……”胡惟庸悲声道。
“胡丞相,你不要再说了。咱亲自经历过元末贪官污吏的统治,知道他们多奸弄法,蠹政害民的手段,所以这空印纸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被用来作奸犯科,你知我知,在场的衮衮诸公皆知。”朱元璋却无比坚决道:
“一个个却跟咱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竟完全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这才是真正的因循陋习——你们把元朝官场腐败风气,原封不动带到了咱的大明朝!”
“……”百官被朱元璋训斥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正因为官场完全还是元朝的习气,官员也全是元朝的做派,所以朕的大明朝,跟元朝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蛇鼠一窝、乌烟瘴气!
“此弊不革,欲成善政,终不可得。元失之于宽,故朕济之于猛!必重绳贪吏,置之严典!”
朱老板强大的气场,压迫的官员们全都低下了头,这下谁也不敢再开口了。
“哦对了,咱还忘了你们。”朱元璋说完看一眼李泰和那吴秉衷,还有一直没敢吭声,天真盼望能被忽视的另一位侍郎庞祈佑,缓缓道:
“户部堂官明知空印陋习,却非但不禀报,反而一味纵容,事发后又强行狡辩,实乃首恶,必须严惩。带刀舍人何在?”
“臣在!”当值的汤鼎马上朗声应道。
“将李泰、吴秉衷、庞祈佑三人,推到长安街上,腰斩弃市!”朱元璋沉声道。
“皇上饶命啊……”三人当场崩溃,挣扎着跪地哭求。
“皇上……”胡惟庸赶紧跪地。
“谁再废话一句,就跟他们一起去一刀两断。”朱元璋从牙缝蹦出杀意凛然的一句。
胡惟庸等人登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鹅,一声不敢吭了。眼睁睁看着李泰等三名户部堂官被拖下去。
待到哭喊声消失在金殿门口,朱元璋冰冷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百官,最后沉声道:
“咱对勋贵有九诫,也提醒你们三点——
“第一,不要再跟咱耍小聪明,咱啥都见过,也绝对不会把你们往好处想的!
“第二,不要以为法不责众,咱杀人从不手软,就是把朝堂杀空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就从头再来嘛!咱一点不怕。
“第三,不要以为咱是在吓唬你们。要是有人非不信邪,就是想试试,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咱老朱的刀口硬,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咱包你满意!还让你全家陪你一起上路,一家人齐齐整整,永不分离。
“听明白了没有?”最后一句,丹田之气迸发,震得百官耳朵嗡嗡直响。
“是,臣等谨记皇上教诲。”官员们心惊肉跳的答道。
“退朝!”朱元璋一挥袖子,今天不想再看到这帮令人作呕的大臣。
“退朝……”吴公公赶紧高唱一声。
“臣等恭送陛下。”百官俯身跪地,恭送皇帝和太子离去。
朱元璋起身时招了招手,示意老三跟自己一起走。
晋王赶紧起身,和太子伴在皇帝左右,离开了奉天殿。
……
待皇帝退朝后,曹国公几位公爵便带着武将起身,向殿外走去。
胡惟庸也在中书省官员的搀扶下起身。
经过胡惟庸面前时,侯爷们都神情恭敬,欠身行礼。
胡相今日在金殿上这番力争,虽然不能说完全成功,却已经赢得了淮西勋贵们的尊敬。
武将如此,文官更不用说了。
哪怕那些往常仗着是李善长的人,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官员,此刻也毕恭毕敬,低眉顺目立在胡惟庸身边。
显然,所有人都认为,胡惟庸今日这番硬顶,让他们中的很多人逃得性命。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们高低得给胡相磕一个。
“诸位,圣训都记住了吗?”胡惟庸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问道。
“回恩相,记住了。”
“还要记住时代变了,丢掉文恬武嬉的老一套吧。”胡惟庸语重心长道:
“往后要洗心革面,守令畏法,洁己爱民,如此方能澄清吏治,让皇上对我等刮目相看。”
“是,我等谨遵恩相教诲。”众文官毕恭毕敬的躬身应声。
这一刻起,胡惟庸在文官心中的地位,终于赶上甚至超过了李善长。
“走吧,同僚一场,我们去送他们三个一程。”胡惟庸说完,便在一众文官的簇拥下,离开了奉天殿。
第二五五章 深藏功与名
一回到武英殿,朱元璋便让吴公公拿点心给老三吃。
晋王一边吃,他一边抡着蒲扇般的巴掌,一下下拍在老三背上,满脸欣慰道:
“好小子,真长大了,能给你爹和大哥帮上忙了!”
“爹,轻点儿,老三都快噎死了。”朱标无奈提醒老朱,这种表达父爱的方式过于激烈了。
“大哥,没事儿……”晋王却很是享受,他使劲咽下口中的食物,笑道:“别看我很英俊,但身板结实着呢。”
“哈哈哈,好小子。”朱元璋爱不释手的搂着老三的肩膀,对太子道:“老大,他这口条太厉害了!去年元旦老乡宴,他把廖永忠那一通反驳,咱听着就过瘾的很。没想到长大一岁,厉害十倍,今天比一年前,可过瘾百倍了!”
“是,老三的口才真是没的说。”朱标也赞叹道:“今天要是没有他站出来,一番义正辞严的驳斥,压住官员们的气焰,父皇还真是难办。”
“难办?那不可能。”朱元璋冷笑道:“艹他娘,大不了就掀桌子,把他们都宰了!”
说着又对两个儿子笑道:“当然啦,那样不好看。要是站不住个理儿,就一股脑杀了他们。妈的,史书是他们文官写的,将来还不知怎么编排咱呢。”
“估计咱在史书上,就是个动不动就杀人的疯子。”朱元璋想想就郁闷道:“今天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太会耍嘴皮子了。没理也能争三分,一度把咱都绕进去了,觉着是不是该放他们一马。
“但又觉得这是不对的。要是这次小惩大诫、放过他们,这帮冥顽不灵的东西,肯定会继续胡搞一气的。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一定要杀人。就算不把犯官全杀光,也不能杀鸡儆猴,必须得杀猴儆鸡才有效果。”
朱老板说着,又拍了拍老三的肩膀道:“但你那句‘法无授权即禁止’一下子点醒了爹。不能不教而诛,是针对百姓的,不是给官府用。就得用更高的标准要求官府!”
“还有那句对百姓的‘法无禁止即可为’,这两句话合在一起,道尽了国法的精神。”太子也赞许道:“老三,这是你从书上看到的,还是自己想通的?”
“都不是。”朱木冈摇摇头道:“是老六教我的。”
“啥,老六?”朱老板和太子惊掉了下巴。
……
“阿嚏!”响亮的喷嚏声透过书房,响彻整个诚意伯府。
“你小声点儿,吓死老夫了。”刘伯温心脏本来就不好,让老六这个喷嚏,差点犯了心脏病。
“嘿嘿师父,这谁能控制得了?”朱桢擤擤鼻涕,不能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实在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为了不让师父再絮叨,楚王殿下赶紧岔开话题道:“这会儿散朝了吧?”
“你这一上午心不在焉的,课也讲得乱七八糟,老夫到现在还没听懂,这苹果为啥往牛子头上掉?”刘伯温郁闷道:“这么关心那边的结果,你直接上朝不就得了。”
“我还小,不掺合大人的事儿。”朱桢憨憨笑道:“还是给师父讲牛子吧。”
“少骗鬼。”刘伯温翻翻白眼道:“你不是不想出风头,你是不想招人记恨。”
“嗨嗨。”老六被戳穿了心思,依旧没羞没臊道:“老师,那可是跟百官为敌啊,我胳膊腿太细了,没那本事。”
“就让你三哥顶雷?”老刘鄙夷道。
“我三哥爱出风头啊,他不怕的。”老六不要脸的笑道:“他最爱说的是,不招人恨是庸才。招人记恨才说明他是天才呀。”
“你这只双标小狗。”刘伯温啐一口道:“这不要脸的劲儿,跟你爹真像。”
“我以为是随师父呢。”老六嘿嘿笑道。
“我以前不这样!”刘伯温郁闷道。
“知道知道……”老六露出了然的神情。
“打住!”刘伯温瞪他一眼。
“哎。师父,你真觉得,我三哥有出风头的机会?”楚王这才收起笑容,关切问道。
“肯定有机会的。”刘伯温呷一口茶水道:“文官们最厉害的一招,叫——颠倒是非。就是任何时候,都能让自己像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对的永远是自己,错的永远是别人,不听他们话的就是昏君,还敢收拾他们的就是暴君。两者加起来,就是亡国之君了。
“掌握话语权是这个样子的。”朱桢点点头。
“所以他们一定会拼命强词夺理的,你父皇一张嘴,怎么跟一百个伶牙俐齿斗?”刘伯温顿一下道:
“而且这回,我估计胡惟庸会替他们出头。”
“不能吧?”朱桢不大信道:“不是他举报,哪来的空印案?他好意思舔着个伯夷脸,再调回头来装好人?”
“他必须这么干,这是丞相的天职,这时候不能替百官出头,顶住来自皇帝的压力,他算什么百官之师?也没脸再当这个丞相了。”刘伯温淡淡道:
“再说,这次的人情可太大了。他要是能把犯事儿的都保下来,天下的官员的心都得归他。他立马就能成为货真价实的百官领袖!”
“明白了,李善长没干成的事儿,他干成了。他的威信自然超过李善长,以后就再也不用给李善长当孙子了。”老六恍然点头。
“而且这次的空印案,是因李善长而起的。要不是他想跟皇上掰掰手腕,怎么会有后来这些破事儿?那些地方官还可以继续作威作福,哪会像现在这样,命都要保不住了。”刘伯温教导他的弟子道:“肯定都恨死韩国公了。”
“所以胡惟庸是在给李善长擦屁股,要是擦成了,就说明老李已经生活不能自理,只会给大家添乱了。”朱桢接话道:“而胡惟庸既然给韩国公擦屁股,自然就有能力给所有人擦屁股,大家当然认他当老大了。”
“呃,是这个理儿。”刘伯温咂咂嘴道:“可这话从你嘴里出来,怎么就这么大味儿呢?”
“俺是个喜欢说脏话的王爷。”老六理直气壮道,然后又问:“那我三哥能骂得过胡惟庸吗?”
“有你教他那些话,足矣。”刘伯温笑道:“其实说不说又如何?皇上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人了,佛祖来了也没用。”
第二五六章 省没了
武英殿中。
听了老三的讲述,老朱和老大露出恍然的神情。
“原来这些话,都是老六教你说的啊。”
至于老六为什么能说出这番话,那不是理所当然吗?也不看看他师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