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刘璟等人脸上悲色更重,刘璃更是哭成了泪人。知道亲人是被人害死的,要比亲人因为意外死亡,悲痛太多倍。
“……”刘伯温的目光却直勾勾的看向老六,朱桢重重点头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替师兄报仇雪恨的!”
“好。”刘伯温从喉咙挤出这个字,便再度陷入了昏厥。
刘家人也陷入了莫大的悲痛中。刘璃更是哭得眼睛都肿了,还是不停的哭。
朱桢便默默陪在一旁,直到宫门快关了,才小声道:“我得回去了,明早再来看你们。”
刘璃点点头,纤细的手指却紧紧揪住他的衣角,久久不愿撒开。
她已经换上了孝服,模样愈发楚楚可怜,楚王殿下哪儿能硬的下心,一走了之?
“好吧,那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朱桢叹口气,对汪妈道:“你去跟大哥说一声,就说我师兄没了,今晚我得在这陪我师父。”
“是。”汪妈都不稀得揭穿他,你是陪你师父吗?
……
夜里,悲风呜咽。
临时搭起的灵堂中,烛影随着风声跳动,映出一双人影。
那是朱桢陪着刘璃给师兄守灵。
才半天时间,刘璃就像变了个人。大大的眼睛失去了灵动,白皙的皮肤也没了血色,她跪在灵前,一边烧纸,一边喃喃道:
“我爹从小可疼我了,每天从衙门回来都会给我带好吃的。也不逼我学习,就想让我高高兴兴的长大……”
“我娘走得早,我爹怕我受委屈,一直没有续弦,整天一个人孤孤单单,到了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娘团聚?”
“后来我懂事了,劝我爹续弦,他却总是说不急,等我成了婚,有人替他操心了再说……”
“小师叔,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狠心,难道不知道我就剩一个爹了吗?”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师兄。”朱桢轻叹一声,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披在刘璃纤细的肩上。
“怎么能怪小师叔呢,要不是你派人一直保护他,说不定我爹早就给人害死了。”刘璃却摇摇头,看的很明白。
确实,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凶手也不会年初一加班,而且还在布政使衙门里动手。
“唉,我一定亲自去趟南昌,把凶手碎尸万段!”朱桢咬牙切齿道。
“我也要去,我要把我爹接回家,不能让他孤零零留在那里。”刘璃轻声道:“我还要亲手给凶手一刀,给我爹报仇……他没有儿子,这件事就得我来做。”
“……”朱桢轻声道:“我替你去就行了。”
“我不。”刘璃却倔强道。
“唉,到时候再说吧……”朱桢叹了口气。
两人说着说着话,便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半夜里,朱桢被刘璃的哭声惊醒过来,发现她还是在梦里,一声声呼唤着父亲。泪水已经浸湿了自己半个肩膀。
朱桢暗叹一声,接过太监递上的毯子,单手给刘璃轻轻盖上,然后像哄孩子一样拍打着她。
刘璃的哭声渐渐停止,呼吸也均匀起来,终于靠着朱桢的肩膀睡踏实了。
第四六七章 钦差
第二天回宫,朱桢换了身衣裳就去找大哥,朱标对他道:“你来得正好,我也要去找父皇,咱们一起过去。”
“好。”老六点点头。
太子看他两眼带着黑眼圈,气色也有些萎靡,便问道:“怎么?昨晚一宿没睡?”
“是啊,给师兄守了一夜的灵。”老六点点头。
“你还挺重情。”太子有些心疼道:“以后少干这种傻事。”
“哎。”老六含混应声。
……
武英殿中,朱老板一张脸拉得老长,对阶下的胡惟庸大声道:“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他们明知道刘琏是咱派去的钦差,还要对他下手,那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咱,针对咱的黄册!”
“皇上息怒,”胡惟庸沉声道:“刘参政的死因尚未有定论,一切还是等查清楚再说。倘若真是有人无法无天,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定要将其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顿一下,他又低声道:“但为臣窃以为,没有人会蠢到,在一省布政司衙门里对一位从三品的高官,而且还是诚意伯长子动手的。这太不合常理了!”
朱元璋想想也是,这才神色稍霁道:“查,当然要去查,让谁去查?”
“刘琏乃一省参政,又是诚意伯长子,还身负皇命,身份格外不同,”胡惟庸便义正辞严道:“当然要派最高规格的钦差下去,臣以为这个办案钦差,非刑部尚书沈立本莫属。”
“沈立本?他之前不是在户部吗,才刚转到刑部没几天,能行吗?”朱元璋沉吟道。
“查案的事自有下面人去办,派他去是表明朝廷的态度——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胡惟庸便高声道。
“嗯,可以。”朱元璋点点头:“就让他去吧,明天让他来一趟,咱对他面授机宜。”
“遵旨。”胡惟庸恭声应下。
……
胡惟庸从武英殿出来时,正碰到太子和老六进去。
“拜见太子殿下,楚王殿下。”胡惟庸躬身道。
“胡相。”太子微笑着颔首,老六却鸟都不鸟他。在楚王殿下的世界里,虚与委蛇,不存在的。
哥俩进去武英殿,太子呈上奏报道:“父皇,江西按察司急报,江西布政司参政刘琏,因故身亡了。”
“咱已经知道了。”朱元璋黑着脸道:“胡惟庸刚才就是来说这事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各省奏报不是已经不再关白中书了?”太子沉声道。
“他说是听人说诚意伯府上有丧事,派人前去致祭知道的。”朱元璋淡淡道。
“他恨不得我师傅全家死绝,还致祭?不道贺就不错了。”老六没好气道:
“是怕让大哥先说,会丢了主动权吧!”
“咱知道你跟他有梁子,但也不能逮着就咬啊。”朱元璋皱眉道:“胡惟庸再牛逼,天下的坏事也不是他一个人干的,江西的事情未必跟他有关。”
“他抢着来禀报,就说明他心里有鬼!”老六却一口咬定道:“因为我师兄是被人害死的,根本不是失足落水!”
“你怎么知道的?”朱元璋的脸登时阴沉的可怕。这也是他起初的猜想,只是被胡惟庸一番说辞给打消了七七八八。
老六便将他和刘伯温的那一番推测讲给老贼,末了沉声道:“儿臣安排的两个护卫,一年只有这一天没跟着师兄,他就在这一天出了事。说是巧合,未免也太侮辱人的智商了。”
“……”朱元璋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殿中踱来踱去,良久才摇头道:“你们这只是推测,还不足以说明刘琏就是被人害死的,更不能证明这件事就与胡惟庸有关。”
“这个简单,儿臣去一趟南昌,查个水落石出就是!”朱桢信心满满,因为他在苏州积累了成功的经验。
“你去了怎么查?”朱元璋问道。
“把他们一股脑全都抓起来,然后上刑,不招就继续上刑,接着互相印证供词,有敢说谎的,再上刑,保准什么都能问出来。”朱桢便猛一攥拳,恶狠狠道。
“滚你娘的蛋,那次是因为有民变,你们抓人才没被攻击的。”朱元璋没好气道:“现在只是怀疑一个参政的死,你就把一省的高官都抓起来,你就等着被群起而攻之吧。”
“儿臣不怕,我堂堂楚王加海王,顶得住!”老六就很臭屁道。
“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你这样很可能查不到,真正的幕后主使。”朱元璋淡淡道:“江西一省的官员,全杀掉又何妨,但谁在反对咱的黄册,必须要查清楚!”
“那爹你说怎么查吧。”老六闷声道。
“咱可以同意你去江西。”朱元璋走到他面前,看着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
“但是呢?”老六是懂老贼的。
“但是你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要微服私访,悄悄地去南昌,不惊动任何人。这样他们才会肆无忌惮的表演,你替咱看看他们的嘴脸——尤其是那位钦差沈大人,他要是秉公办案则罢。要是帮他们一起包庇凶手,就说明这个案子真跟胡惟庸有关。你就把那姓沈的,还有一并犯官抓回京城来。”
“微服私访没问题。”老六对这个提议怦然心动,他小时候可是没少看‘康麻子微服猎艳记’的。还是挺憧憬这档子事的。
“不过,儿臣在民间,收集些民情不成问题,但怎么可能接触到省一级的高官呢?”但他不傻,知道这样根本完不成父皇的嘱托。
“你放心,江西按察使曾泰是太子的人,不会跟他们搅在一起的。”朱元璋淡淡道。
“哦?是吗?”老六看向大哥。
“没错。”太子点点头:“空印案后,天下官员奇缺,父皇便让我推荐一批贤德之士,那曾泰曾是东宫属官,我对他还算了解,就将他从七品直接提拔为正三品按察使。”
“靠……”老六心说看来个人努力还真是比不了历史的进程。不过那曾泰能被太子选中,平步青云,应该会把自己定位成铁杆太子党的吧。
“我会写封信给他,向他说明情况,你再给我个接头的方式,我一并告诉他。”太子又道。
“明白。”老六点头。
第四六八章 血色预兆
武英殿。
“其实咱让你去江西,查刘琏的案子,只是其次,他刘伯温的儿子再重要,也犯不着大明的亲王去给他查。”朱元璋最后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咱让你去的最重要的原因,是黄册!那是大明长治久安的根基所在,不容有失!刘琏在江西推行黄册,已经快两年了,虽然未竟全功,但摊子已经铺开了,绝不能半途而废!所以咱让你微服私访,到下面走走看看,问问老百姓对黄册的真实看法。”
“这样啊……”老六这才明白父皇为啥要多此一举。明明一锅烩了拉倒,费那些事儿干什么?
顿一下,朱元璋沉声道:“要是老百姓的意见不大,你就替刘琏把差事办完——黄册试点不容有失,这才是最顶顶重要的事情啊。”
“儿臣遵旨。”朱桢正色应道。
“去跟你母后母妃禀报一下,告诉他们不是咱逼你去江西的,是你自己主动要去的。”朱元璋又一脸严肃道:“这很重要。”
“但我没说微服私访去,我是想去抖威风的。”老六嘟囔道:“微服私访多危险啊,弄不好还得要饭……”
“有你抖威风的机会。”朱元璋没好气道:“说吧,什么条件才能不出卖老子?”
“让我晚两年结婚。”老六马上提要求道:“儿臣还没玩够呢。”
“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太子无语道:“你今年才十四,十六成婚,还有两年呢,不够你玩的?”
“我玩性大。”老六嘿嘿笑道,其实他是觉得十六岁还太小,再娶个十四的王妃,真要了亲命了。写到小说里,都会被封书的。
“行吧,那就宽限你两年,到十八岁,可以了吧?不能再晚了!”朱元璋现在孙子都一堆了,其实不是很在意后面儿子的婚期了。
晚点成婚,他还能晚点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