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妾身没这个意思,只是闲谈说笑。”吕氏赶紧俯身跪地,叩首请罪道:“总之妾身妄言了,请殿下责罚。”
“你记住,有些话永远不能说,就是想一想,都有罪。”素来和颜悦色的太子,罕见的疾言厉色道:“楚王是我大明的三代栋梁,本宫不许自家有人诋毁他!”
“再有一次,看本宫不让人掌你的嘴?!”他胡乱擦干脚,也不让吕氏帮忙,自己穿上鞋,起身道:“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完便拂袖而去,只留呆若木鸡的吕氏在那里。
愣怔许久,吕氏便嘤嘤哭起来,哭成了个泪人。
……
第二天一早,老六又是被雄英闹起来的。
他把皇长孙抱在怀里蹂躏一番,才睁开睡眼,发现已是天光大亮。
“咦,你小子咋没去上早课?”
“不知道,今天姨娘没叫我。”朱雄英便奶声奶气道:“我娘就让我睡了个懒觉,结果六叔比我还懒……”
“你说谁懒,你说谁懒?”老六便又跟雄英笑闹成一团。
玩闹够了,他才坐起来,让春和宫的宫人服侍自己洗漱穿戴。
朱雄英的大伴崔公公,从旁禀报道:“太子爷上朝之前,来看过殿下,见殿下睡的正香,便没让打搅。”
“啊……”老六伸个懒腰道:“没说别的了?”
“还有,”崔公公神情有些复杂道:“太子爷说皇长孙六岁了,可以送去大本堂了。就不用再跟着吕娘娘念书了。”
“哦。”老六神情一动,知道这里头肯定有故事,但他对吕氏又没什么好感,才懒得问呢。
在宫人的服侍下用罢早膳,朱桢领着雄英去拜见大嫂,就见常氏在练武场上耍大刀。
“六叔睡好了?”常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挽个刀花收刀。
“嘿嘿,是啊。给大嫂添麻烦了。”老六笑呵呵道。
“哪里的话,你还不知道大嫂吗,我就喜欢热闹。”常氏笑着把刀递给两个强健的宫女,接过帕子一边擦汗,一边叹气道:
“可惜你们一个个长大了,来的次数反倒少了。后面小的弟弟妹妹,又不敢来,倒是冷清了不少。”
“雄英都这么大了,春和宫还能冷清的了吗?”老六笑道:“大嫂要是无聊,可以去找我母妃,你俩切磋切磋。”
“哈哈哈,好。”常氏眉飞色舞的应声,要留老六用午膳,老六赶忙说自己跟五哥有约,这才告辞出来。
……
老六不是托词,他确实跟五哥有约了。
只是去周王府之前,先顺道拐去了一趟燕王府,看看另一个大侄子。
徐妙清果然也在,两人好几天没见了,都十分想念,便在那里隔着个婴儿,眉来眼去起来。
那旁若无人的样子,让燕王妃实在看不下去,抱起高炽道:“你们先在这坐会儿,高炽该喂奶了。”
等碍眼的四嫂一走,老六赶紧对徐妙清解释道:“这阵子没来,不是别的……”
“我知道。”妙清点点头,轻声道:“陇西王的丧事里,你过来也不合适。”
“妹妹真是太体贴了,我家老头子难过极了,前阵子我是哪都不敢去,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老六一脸无奈道:“结果竟爽约了,把我懊恼的呀,不要不要的。”
“姐夫已经替你解释过了,”徐妙清声音细细,如泉水淙淙,红着脸道:“有时间再约就是了。”
“绝对没问题。”老六小声道:“告诉你个秘密,我今年要去国子学当一年学生,有的是时间出来和你见面。”
“啊?”徐妙清顾不上后半句,吃惊的捂住嘴道:“不是有大本堂吗?殿下还用去国子学?”
“不是为了方便出来和你见面嘛,”老六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开了。“我跟父皇求了好久,他才同意让我出来念书的。”
“殿下……”徐妙清捂着红彤彤的脸,羞得都不敢看他了。
第五七八章 五哥五哥
离着大功坊不远处,就是周王府。
朱桢过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爱因斯坦相对论不是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就会过得飞快。所以他不是故意磨蹭着不来,而是不知不觉就到这会儿了。
通禀之后,五哥出来迎接,一脸幽怨道:“听说你上午就离开大哥那了,我还让你嫂子准备午膳来着。”
“啊?是吗。”老六不好意思挠头道:“顺道去看了看高炽,小孩子太可爱了,不知不觉就玩晚了。”
“难道我家有炖不可爱吗?”五哥愈加幽怨道。
他正月十三诞下长子,却因为姑父的去世,根本无人关注。
一直到了前几天,朱元璋才在马皇后的催促下,给老五长子赐了个‘炖’字。
再配上周王一房‘有子同安睦,勤朝在肃恭,绍伦敷惠润,昭格广登庸’的辈分诗,已经满月的周王长子,终于有了名字——朱有炖。
“有炖当然也很可爱了。”朱桢笑道:“我这不就来找他玩了吗?”
“你还是叫他全名吧。”周王一直比较郁闷,总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油墩儿’,让人很有食欲的感觉。
老六赶紧安慰他说,朱有炖挺好,总比二哥家的朱尚炕强吧。
五哥这才不再难过,打量着满面春风的老六道:
“四哥家里,可爱的怕不是高炽吧。”他跟四哥一奶同胞,什么不知道?“可惜我岳父只有一个闺女……”
“嘿嘿,看破不说破嘛。”老六笑嘻嘻的搂着五哥的肩膀道:“你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当爹了,弟弟我还单着呢。”
“你想双着还不简单,就怕还想三想四。”五哥冷笑道。
“哎哟,我的哥,这嘴巴怎么这么厉害了?”老六哈哈大笑道:“这小成语用的,还‘想三想四’。”
“我年前就想到这词了,今天才捞着说。”五哥便实诚道。
“哈哈哈。”哥俩勾肩搭背,笑得前仰后合。
……
说话间,朱桢进去正殿,拜见五嫂。
周王妃冯氏是宋国公冯胜的嫡女,跟大嫂、三嫂、四嫂一样,都是将门虎女那一挂的,虽然出身高贵,却没什么骄矜之气,英姿飒爽,落落大方。
“六叔可算来了。你再不来,这个家就要散了。”冯氏一见到‘诸嫂之友’,就拉着他大吐苦水。
“有那么严重吗?”老六也是一惊,想要给个亲王拆家,难度堪比嫁给亲王。
“没那么严重,听她大惊小怪。”五哥讪讪道。
“怎么没那么严重?那我要去找父皇告状,你为啥拦着不让?”冯氏柳眉一挑,根本不怕老五。
“那么点儿小事儿,没必要惊动父皇。”五哥苦笑道。
“小事儿?”冯氏气苦道:“有炖儿还那么小,你就要撇下我们娘俩去宁国,万一要是再也回不来了,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说完便别过头去,用袖子抹泪。
“嗨,不就是去宁国吗,又不是去英国,怎么就回不来了?”老六不解问道。
宁国府属直隶,就在后世安徽那片儿,一听就知道,跟南京相距不远。
“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他说去宁国采药,我也没拦着。要不是姑父去世,他这会儿已经在那了。”冯氏抽泣道:
“是前天听人无意中说起,那里正在闹天花,我就拦着不让他去,可他非要去。六叔你评评理,人家躲都躲不及的地方,他却非要还要上杆子往处凑,是不是疯了?”
“我都说多少遍了,本王不会得天花的。”五哥斩钉截铁道:“我已经给自己种过痘了!”
“啊?”这下轮到老六震惊了,他瞠目结舌看着五哥,又瞅瞅五哥的胳膊。
朱橚微微点头,对冯氏正色道:“这样吧,我跟老六单独聊聊,如果最后能说服他,你就让我去。如果他拦着,我就不去。”
“我艹,不是……”老六登时就绷不住了,这不是让自己做恶人吗。
“行,我信六叔的。”冯氏点点头。没办法,谁让老六在嫂子们中的名声,好的过头呢?
“六叔,看在有炖儿的面子上,你可千万拦着他。”她又央求老六道。
“啊,我尽力。”老六简直无语,五哥坑起兄弟来,还真是不手软。
……
于是,饭也顾不上吃,五哥就把老六拉到王府后花园,一处独立的院落内。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道:“还跟宫里时一样,任何人都不能进这里。”
“嗯,实验室嘛,就应该闲人免进。”老六说着,便摸出个大口罩戴上了。还变戏法似的戴上了副手套。
“放心,这里头没有能感染痘症的东西。”五哥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嘿嘿……”老六讪讪一笑,却依然不肯撤掉防护,还好奇问道:“你真种痘了?”
“那还有假?”五哥把袖子高高撸起,一朵小雏菊似的疤痕,赫然出现在他的膀子头上。
“我艹,牛伯夷……”老六两手直竖大拇指,其实脚趾头都竖起来了。
“不是牛欢喜,是牛痘。”五哥一本正经道:“当年你说可以用牛痘代替人痘后,我就一直在研究,终于到了这一步。”
“五哥,你……太牛伯夷了。”面对五哥的壮举,老六彻底词穷了。只能反复用那两个词,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
说起来,这事还是老六起的头。
多年前,哥俩还都住在宫里时,经常彻夜卧谈,聊一些人体卫生,也就是医学方面的话题。
老六虽然没专门学过医,但还是可以不要脸的说一句,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医学。
当然仅限于嘴上说说,真要去做,他就无能为力了。所以他负责给五哥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然后让五哥一头扎进去,探索、研究。
其中,他最重视的一扇门,就是天花的防治。
这个年代有三大传染病,鼠疫、天花和霍乱。
前者易发于北方,后者易发于岭南,离他还算比较遥远。
离他最近的就是天花了。他的九弟赵王杞,就是死于这个病的,当时宫里痘瘟闹得很大。连朱杞的母妃在内的数百宫人,都被送进内安乐堂再也没有出来。
而且他推测,数年之后,雄英和母后,很可能也是感染了天花才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