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命的是,他这会儿不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南京城才对啊!
他出现在这里,还带着军队严阵以待,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感受到对面叛军的恐惧,朱棣还在继续打击他们的士气,冷笑连连道:
“你们这素质堪忧啊,就算雨再大,半个时辰前也应该到了。居然让本王多等了你们半个时辰,这要是我的军队,早就全都撵回家种地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来进攻呀?等天亮了就要被包饺子了。”
这时对面的叛军终于全都进了殿前广场,他们的构成这么复杂,也没什么队列可言,就这么乱哄哄一团,面面相觑,后头的人不知道前头的人在搞什么鬼,怎么还不动手?
“完了……”刘遇宝暗暗长叹,他们这支杂牌军,就是为了偷袭而来的,唯有攻其不备才有胜算。
现在明军明显早有准备,他们的结局也都注定了。
但谋反这种事,投降并没有意义,何况对方也没有招降的意思。
“上吧,人死卵朝天!”刘遇宝双手握住自己的长枪,暴喝一声,便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上!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林评也带领自己的部下,发起了冲锋。
“天皇板载!”如瑶也挥舞着团扇,指挥五百日本武士,举着锋利的长刀,同样不甘落后的冲锋。只是因为腿短,所以稍稍落后一点。
乱世中过来的军队,见过太多的死亡,无论所属,都对生命十分漠视,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命。
双方迅速短兵相接,激战瞬间爆发,金铁相交声,利刃入肉声,还有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温泉宫。
一朵朵血花绽开,鲜血很快将地面的雨水染红。厮杀声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地,死亡人数转眼上百。
但让如瑶绝望的是,这一百人全是叛军……
他本以为自己带来的武士,总能凭借高强的武艺和锋利的武士刀,为叛军杀出一条血路。但没想到那些身材魁梧的明军,个个力大无穷,哪怕全身铁甲,手持盾牌,依然不失灵活。
他们挥舞着巨大的盾牌,将日本武士的攻击尽数挡下。
铛铛铛铛,火光四溅,武士刀都砍缺了刃……却丝毫无法撼动明军的防线。
后排的明军则双手持着一丈长枪,看准时机,从盾牌的缝隙中捅出。每一枪都能捅穿一名倭寇的脑袋,或者胸口。
有的甚至能穿糖葫芦似的,一枪穿透两三个。
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
“不应该这样啊?!”如瑶震惊万分,不知道如此豪华的阵容,为何还会不堪一击?
放在日本国内,这五百武士能轻松击败五千军队了,怎么来到大明就不灵了呢?
他却不知道对面的府军官兵,都是从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百战精锐,论档次,比他们高多了。
而且着甲结阵,以逸待劳,对上他们这些在雨中翻山越岭大半宿,身上连片甲叶都没有的狼狈之师,打不出这个战果才奇怪。
……
仅仅盏茶功夫,叛军的死亡人数就过了五百,月台下已经堆满了死尸,后面人再想往前冲都费劲儿了。
而且他们也没有往前冲的勇气了。不怕死不代表愿意白白送死,见堆上这么多人命都无法撼动敌阵,没有人再想继续冲了……
不知哪个带的头,总之有人先丢下武器转身就跑,然后其余叛军便不分所属、国籍,纷纷效仿,跟着往外跑。
刘遇宝、林评也只好跟着一起逃跑,包围寝宫的叛军,转眼便如沸汤泼雪般,逃了个无影无踪。
“啐,没意思。”燕王殿下都没捞着砍一刀,敌人就逃跑了。他手下还都是重步兵,也没法追击。这让他十分无趣。
“早知这样,就不巴巴赶过来了,还让父皇骂了个狗血喷头……”
“没事,皇上能明白王爷的孝心。”一旁的邱福忙笑着安慰他道:“再说叛军一个也跑不了,抓住他们之后,还有王爷的用武之地。”
“那倒是。”燕王这才神色稍霁,他现在的本职工作是当特务,带兵打仗只是兼职。
……
邱福说的没错,叛军确实一个跑不了。
他们攻打寝宫的时候,埋伏在各处的三卫府军已经结阵完毕,阻断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剩下的便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了……
因为天黑雨大,明军倒也不急着收网,只牢牢守住各处去路,一点点向前推进。在掌握绝对主动的情况下,减小损失就成了优先事项。
如瑶在日本武士的保护下,几次突围都被打回来,眼看着又被撵回了寝宫。他终于意识到已经无路可逃。
而那位燕王殿下,也带领重甲步兵从寝宫中出来,就在他们身后重新结队了。
两千多叛军被驱赶着挤压成一团,又被分割包围,只能跪地投降,生死由命了。
这时,如瑶在密集的人群中,看到同样被打退回来的刘遇宝,一把揪住他,八嘎呀路的质问道:“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你们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了!”
“我怎么知道?”刘遇宝也是一肚子邪火道:“你问胡惟庸去!他谋划了半天,谋划了个屁啊!”
说完他便拔出最后一柄匕首,直接攮了心窝子,热血喷涌而出,溅了如瑶一脸。
刘遇宝这种前高级将领,太知道谋反的后果了。不自尽的话,被查出身份来,会害的九族全灭的……
“唉……”这倒提醒林评了,也准备挥刀自刎。可刀在脖子上比划了半天,就是划不下去,直到身边人反应过来,把他的刀夺走,然后死死摁住。
“你们要是真的忠心,就把我杀了!”林评高声喝道。
“呸,害的我们这么惨,还要忠心?”手下人狠狠啐了他一口:“杀了你,谁给我们折罪啊!”
第七八九章 一物降一物
京师,同样暴雨如注。
整座金陵城都淹没在这漫天的风雨中,只顾着忧心房顶漏雨、院子积水的老百姓,不知道此时的京城已是暗流涌动,他们所有人都处在极其危险的边缘了。
大都督府节堂中灯火通明,节堂外全副武装的士兵层层戒备,雨水冲刷着他们的盔甲和兵刃。一道闪电划过,将他们映照的寒光闪闪。
节堂内,站满了穿着红袍的高级武官。
这些人里,除了大都督府一干属官,还有在京所有的指挥使……非但京营卫所,地方入京轮戍卫所的指挥使,也统统被叫来了。
他们是过午时被左都督丁玉叫来议事的,没想到这会开的又臭又长,这都半夜了,还没有散会的意思。
将领们一个个饥肠辘辘,焦躁无比,终于有人忍不住,趁着丁玉喝水的功夫,问道:“都督,这都半夜了,还不结束?”
“是啊,都要饿死了。”其余军官马上附和道。
“当年行军打仗,两三天没口吃的,也能撑下来。”丁玉不悦道:“现在袖手高坐,茶水管够,还有点心,才半天时间就喊饿,喊什么饿?”
“问题现在也不是打仗啊?”丁玉的资历终究是浅了,一些老油条不服道:“我们能吃苦,可没事谁愿意白吃苦?”
“再说,议来议去也没议论出个名堂,光搁这磨嘴皮子了。”
“就是,什么集思广益?我看是集体放屁!”有人蹦出一句,惹得哄堂大笑。
‘啪!’气得丁玉重重一拍手中‘惊虎胆’,怒喝道:“放肆!撒野也看看地方,这里是大都督府!谁再敢不守规矩,军法伺候!”
左都督一发威,大部分将领都消停了,但那些亲军指挥使还是不买账。
诸如羽林卫、龙骧卫、鹰扬卫,这些亲军指挥使司,虽然在行政上隶属于大都督府,但其实是皇帝的侍从亲军。
之前掌大都督府的是皇帝的亲外甥曹国公李文忠,这些亲军指挥使都服服帖帖,现在换了丁玉,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然,要不是丁玉太过分,他们也不会随便发彪,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得罪了大都督府,也是很麻烦的。
……
但是从过午耗到半夜,亲卫指挥使们的耐性,被彻底耗光了……
“都督既然说到规矩,那我们更得回去了。”便听掌羽林卫的都督佥事朱寿冷声道:“按规矩,各卫军官,夜里必须在营。左都督把京里所有的指挥使,都叫来不让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造反呢。”
“就是,皇上还不在京里,出点什么事情,谁担得起责任?”另外几位亲军指挥使也纷纷附和着起身道:“都督要议继续议,我们先回了。”
“唉,这么大的雨,不在营里真是不放心啊。”说着他们就要往外走。
“谁敢?!”丁玉重重一拍大案,怒不可遏道:“没听见本座的话吗?谁敢不守规矩,军法伺候!”
说着他提高声调道:“谁敢踏出这个门去,赏八十军棍!有胆子就走吧!”
这下亲军将领们气焰为之一滞,都听出他是来真的。他们纷纷望向朱寿,指望老大哥拿个主意。
却见朱寿霍然转身,死死盯着堂上的丁玉,看得他全身发毛,这才一字一句问道:“左都督,你不会真要造反吧?”
“……”丁玉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一下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今晚汤山有事发生。今晚集合这些将领,就是在等汤山那边一旦成功,顺势控制京师所有军队。
但按照胡相的安排,要是汤山那边没成功,他就什么不用做,只当开了个会。
所以说他造反他是不承认的,他认为自己只是在事变之后,承担起大都督府应尽的责任……不然他也不会加入胡惟庸的计划中。
“你休要血口喷人!”丁玉旋即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本座造你妈个头啊!”
“那你为什么要阻挡我们回营,还要给我们八十军棍?!”朱寿针锋相对道:
“我们是天子亲军,你就是要处罚我们,也得先请示皇上!现在不请示皇上便要将我们活活杖死,很难不让人怀疑你的居心!”
“没错,我看他今天就没安好心!”另外几个亲军将领马上附和道:“什么重要的事情还得把我们一个不落的叫来,一个值守的都没有?”
“这要是把我们一屋子人一网打尽,京城防务就彻底瘫痪了!”
“还真是……”就连其余军官也开始交头接耳、躁动不安起来,有人起身抱拳道:“都督,先散会吧。皇上和太子都不在京里,要避嫌啊。”
“就是,都督,也没什么大事要议,别为了争口气,惹得一身骚。”甚至连大都督府右都督于显都出言劝道:“大都督府替皇上掌管天下兵权,最怕风言风语。”
“……”丁玉额头沁出汗水,没想到这帮家伙警觉性这么高。但越是这样,他越不敢放他们出去。
一个个都生了戒心,回去后严防死守,自己再想控制他们,可就千难万难了。
“走了走了!”见他像泥塑一般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朱寿几个招呼众将,就要推门出去。
“统统给我站住!”丁玉见状,也是被激的上了头,啪啪啪的拍着‘惊虎胆’,对门外的亲兵队长咆哮道:“丁全贵,出去一个抓一个,本座倒要看看,今天谁能走出我的地盘!”
“……”朱寿知道走不了了,这时候出去就是被捆起来的命,可话赶话到这份儿上,缩卵子又太丢人。
正进退维谷间,便见节堂的大门被猛然推开。
但进来的竟不是丁玉的亲兵队长,而是在家养病多日的曹国公。
曹国公将身上雨披解给亲兵,施施然走入堂中,对剑拔弩张的双方温和笑道:“这么晚了,还开会呢?”
要不是李文忠身后,丁玉的手下已经全都被缴了械,还真让人以为他是来串门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