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说,殿下的深谋远虑岂是他们可以参透的。”奢香轻笑道。
她们知道,朱桢这是在帮她们俩集中兵权。经过这番改编后,水东水西的军队有了新的编制,新的军令体系,她们便可以越过慕魁直接指挥基层军队了。
就不会再出现‘我手下的军队不是我的军队’的尴尬局面了。
这样那些不服约束的慕魁,也就没法再跟她们叫板了。
“不要太迷信制度。”朱桢也在,他笑着对二女道:“再好的制度也得有能力贯彻才行,所以人不行,再好的制度也白搭。”
“那殿下觉得我们行不行?”刘赎珠便掩口笑道,笑容中竟有一丝妩媚。
“哈哈,本王可是从头就看好你们。”朱桢笑道:“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到底行不行,干过才知道。”
“殿下,现在干这种事合适吗?”奢香轻声问道。
“就得趁现在,非常时期才能行非常之事。”朱桢便沉声道:“不趁着这时候把兵权牢牢抓在手里,等仗打完了,大军撤了,谁给你们撑腰?”
“明白了。”二女点点头。
“当然这几天先别动,等大军到了,他们彻底老实之后,再立规矩不迟。”朱桢又叮嘱一声。
为了这两个小寡妇,他也真是操碎了心。
“是。”奢香应一声,又问道:“大军什么时候能到?”
“算日子,差不多已经到了。”朱桢看着峡谷口方向,缓缓说道。
……
日子是沐英掐算的,自然不会有差。
从决定攻打普定堡的时候,他就派出信使,跟颍川侯联系了。自然可以估算出大军抵达的大致日期。
颍川侯也没有让殿下和西平侯久等,接到消息后,他便亲自带着三万前军,轻装简行,赶赴贵州。
贵州方面,奢香一接任苴穆,便第一时间派阿隆回来传令,命各部不得阻拦官军,并尽力为官军提供支援。
现在族里大半男丁都在普定堡作战,留守的族人们还指望官军赶紧去支援前线呢,自然格外卖力。男女老少齐上阵,为官军开路修桥,送水送粮。
颍川侯这才能在短时间率大军深入乌蒙山,兵临普定。
看着大军在当地人的协助下,一路上跋山涉水,穿越迷宫般的山林,颍川侯不禁暗暗感激楚王殿下和西平侯做出的贡献。
要是没有他们先一步搞定贵州方面,大军硬闯乌蒙山的话,他肯定要重蹈宁河王深入昆仑山时的艰难处境了。
“将军,前面就是普定了。”正感慨间,便见阿隆指着远处的群山道:“普定堡就在那片山里。”
第九五零章 失足老年
傅友德顺着阿隆所指,眺望着远处的群山,观察一番后,沉声道:“还有二十里。”
“将军真是神了。”阿隆不禁赞道:“很少有人能看这么准的。”
“基本功而已。”傅友德淡淡一笑,又问阿隆道:“可有地方能居高临下观察一番?”
“有的。”阿隆忙点头道:“当初殿下和西平侯爷踩点的地方就很好。”
“怎么走?”
“从前头那个山头上去,一路沿着山梁子就到了。”阿隆忙答道:“差不多得走半天吧。”
“嗯。”傅友德点点头,先吩咐自己的副将金朝兴道:“宣德侯,你带人继续前进,今天早点找个妥善的地方下营。”
“是。”金朝兴是傅友德的老部下,前番随沐英以征西羌之功封侯,不过还不是世袭罔替的那种。
傅友德又对身旁一个十七八岁的亲兵道:“沐春,你带几个人,随本帅抄小道,去侦查一番。”
那沐春便是沐英的长子,此番初次从军,正是跃跃欲试,满身干劲的时候,闻言马上张罗去了。
……
阿隆便带着傅友德一行上了山,寻着上次留下的标记,在密林和山梁上穿行半日,黄昏时分,抵达了当初朱桢和沐英眺望峡谷的那座山岭。
一道宽三四里,深达四五十丈的大峡谷,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傅友德一眼就看到峡谷入口处,那座壁垒森严的军营,营外还挖了好几道壕沟,还安了鹿砦,堪称严阵以待。
又举目远眺,依稀能看到那座突兀立于峡谷中的平顶山,还有山上的堡寨。
“那里就是普定堡了。”阿隆在旁解说道:“那块也是峡谷最宽的地方,得有十里宽了。”
又咋舌道:“乖乖,小人之前离开时,峡谷口还什么都没有呢。这才不到十天,就多了这么大个军营。”
傅友德没搭理他,而是继续盯着峡谷。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峡谷中升起道道炊烟,傅友德默数着炊烟,直到黑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方缓缓道:“谷口将近三万人。普定堡那边还有四万来人,刨掉堡里的两万五千人,应该还有一万多敌军。”
“四万多敌军?!”阿隆不禁咋舌,心下却不以为然,看来老将军也有倒眼的时候,便纠正道:“可是,普定普安罗山三部加起来,也凑不出三万兵。”
傅友德笑笑,也不跟他争辩,自顾自的寻思道:“敌军八成已经发现我们了,正面攻击的话损失太大了。”
“啊?他们什么时候发现的?”阿隆惊讶道。
“你安静!”沐春呵斥他一句:“不要老打断我们将军的思路。”
“哦。”阿隆缩缩脖子,赶紧捂住嘴。心说看来不是谁都像殿下和西平侯那样随和。
“无妨。”傅友德摆摆手,还是解释道:“看元军的营寨法度森严,就知他们的将领并非草包。只要不是草包,就绝对不会闷头傻等的。”
“这山高林密的,斥候只要往山顶上一猫,盯着我们的必经之路,看到大军发个信号就行了。”沐春也接话道:“我们这么大一支军队,根本别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但眼睛,有的时候是会骗人的。”傅友德忽然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太倚重地利,往往会被地利所坑。”
然后便问阿隆道:“当初殿下他们是在哪里放灯的?”
“在西面,因为当时是刮的西风。”阿隆指着远处道:“我们当时沿着南边的山崖走了老远,一直到了堡西面,才找到放灯的地方。”
“去看看。”傅友德便沉声道。
“天都黑了,将军能走得了山路吗?”阿隆问道。
“你走得了就行,不用担心老夫。”傅友德呵呵一笑,沐春便对阿隆道:“我们将军戎马一生,什么路没走过?”
“行,那我头前带路。”阿隆便放下心来,头前带路。
走着走着,便听身后啪的一声有人摔在地上。
“将军!”亲兵赶紧把那人从地上扶起来。
“不要紧,老夫身子骨结实着呢……”傅友德摔的声音发颤,但这张嘴还是很硬的。
说完又自嘲的笑道:“岁月不饶人啊,腿脚不如当年了。”
“走山路磕磕绊绊难免的。”沐春赶忙打圆场道:“刚才属下也绊了一跤。”
“要不咱们还是天亮了再说?”阿隆又问道。
“不用。”傅友德却坚决道:“兵贵神速,不能浪费时间。”
阿隆闻言十分服气,心说这大明跟大元还真是一点不一样。大明的侯爷甚至王爷,都个个都能吃苦,不怕死,元朝的贵族老爷正好相反,怪不得会丢了天下。
……
一路上人均摔了两跤,个个鼻青脸肿,终于在三更天时到了普定堡。
傅友德看着堡上火把照天,山下营寨同样灯火通明,终于松了口气,对沐春道:“殿下和你爹都没事。”
“嗯。”沐春点点头,看到普定堡还没被攻陷,他也放心了。
“而且最近这几天,敌军应该没有再攻城了。”傅友德又断言道。
“啊?侯爷这都知道?”阿隆几乎不可思议。
“你不是猎人吗,闻不出空气中只有尸臭,没有新鲜的血腥味吗?”傅友德淡淡道。
“是吗?”阿隆赶忙使劲抽鼻子,确实闻到了一丝恶臭。
“应该是几天前曾经有过激战,但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又不打了。”傅友德一边揉着摔肿了的手腕子,一边复盘前几日的战事,试图从中一窥双方将领的心思。
“你们也都猜猜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对沐春等人道。
“是不是打了半天,看实在攻不下来,就不打了?”沐春便猜测道。
“那他们还呆在这干啥?”傅友德皱眉道:“而且布置在谷口的兵力,是这边的两倍。这分明是围而不攻,也不想让我们跟堡中的人汇合。”
说着他忽然倒吸一口冷气道:“莫非他们已经知道殿下在堡里了?”
“他们上哪知道去?除非殿下主动跟他们说。”阿隆便随口道。
“还真有可能是殿下主动透露的。”傅友德眼前一亮,双目灿若晨星道:“目的是拖住敌人,帮我们制造全歼他们的机会!”
第九五一章 不让宁河王独美
傅友德一行回到营地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金朝兴众将看到颍川侯鼻青脸肿的样子,全都愕然。
“不要在意这点小事。”傅友德咳嗽一声,走进中军帐道:“进来说话。”
众将赶紧跟着进去。
傅友德又命沐春取来粘土,现场简易捏出了普定峡谷的形状,还将普定堡和元军的分布情况也标示出来,一目了然。
从东汉时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始,中国的将领就掌握了用粘土、小木片制作沙盘,直观展示战场的地形道路,关隘险要,敌我态势。尤其是在云贵这种地形复杂的地区作战,普通的平面地图已经无法满足作战的需要了,所以要用沙盘辅助。
傅友德将沙盘制作完,又讲解一番,众将也就对战场的地形和敌我态势了然于胸了。
然后便听征南将军沉声道:“眼下敌军摆出一副包围普定堡,死守峡谷口的态势,显然是想不惜一切代价俘虏殿下。”
“这样殿下岂不很危险?”众将对楚王的担心绝对保真,老六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全都要吃挂落。
“殿下那边应该问题不大。”傅友德沉声道:“天亮后,我看到普定堡上悬着两面大旗,一面依稀写着楚字,一面依稀写着沐字,这应该就是在给我们报平安。”
“此外,平顶山上尸横遍野,双方显然已经激战过了,但元军没讨到便宜。所以只要在他们曲靖方面的大军到来前,将这伙元军歼灭,殿下就不会有危险。”
“而且我猜测,殿下在普定堡的秘密,八成是殿下自己透露给元军的,目的就是将他们留在普定,给我们创造全歼敌军的机会。”顿一下他缓缓道:
“如果不知道殿下在普定堡,元军久攻不下肯定已经撤回普安寨了,这是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但那元军将领却既要围困住楚王殿下,又要挡住我们这支援兵,等待曲靖方面的大军来收网!”
说着他揶揄一笑道:“这上头的样子,像极了咬钩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