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众人这次点头幅度更大了。当时下着雨,男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村里只剩老弱妇孺,土匪就是把全村抢一遍,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唐甲长看向兄弟五个。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愈发觉得这洪家五兄弟,身上充满了谜团。身份可能大的吓人。
“没,没有啊。”朱樉挠挠头。
“硬说起来,也就是当初刚来的路上,有旁的移民,嫉妒我们分的东西多。”晋王就很细,回忆道。
“我哥和我弟还吓唬了他们。”
“那也不至于吧。再说他们也无马啊。”唐甲长摇摇头。
众人又合计片刻,眼看天黑透了也没头绪,唐甲长只好道:“先散了吧,明早老汉带洪家兄弟去县里报个官,看看老父母怎么说。”
“只能如此了。”街坊们便都散去了,临出门时唐甲长问道:“今晚还有饭辙吗?先去我家拿点粮食?”
“伙房还有小半袋米,他们没发现。”朱橚轻声道。
“好。”唐甲长便不再说什么。
……
半个时辰后。
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弟兄五个围在灶火旁,手捧着米粒稀疏的野菜汤,听着窗外绵绵淫雨声,满心的凄凉与愤懑。
“他奶奶的,早知道一天三顿吃干的了!”秦王的怒火就一直没消退。“省来省去,全他妈便宜土匪了!”
“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五哥就抱着碗一直哭,一粒米都咽不下去。
“怎么是你的错呢?你手无缚鸡之力,为了点儿粮食跟他们拼命?那才是最蠢的!”朱棣沉声喝道:“不许哭,也没有人怪你!”
“是,是啊。老五,没人怪你!”嘴拙二哥也赶紧安慰他道:“俺不发牢骚了,你别,别难受了。”
“没错五哥,我们兄弟一体,没必要说道歉的。”老六安慰人的角度,总是很独特。“比方说我害你们吃鞭子,我就从没想过要道歉,因为我知道,哥哥们一定不会怪我的。”
“哈哈哈,就,就是。”
“日子再难,也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就连总是说话很刻薄的三哥,也对老五道:
“别忘了咱们是出来历练的,不是真要在这金桥坎过一辈子!所以遇到的困难越多越好,只要克服过去,我们的历练就会越有成效!”
“嗯……”老五点点头,再次流下了眼泪。但这次是被哥哥们温暖的……
听了三哥的话,朱桢陡然想到一种可能,便幽幽问道:
“你们说,今天这一出,会不会是父皇安排的?”
“什么?”哥哥们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爆发出大笑道:
“哈哈哈,老六,你真会讲笑话!”
就连五哥也忍不住笑了。
“我没讲笑话。”朱桢噘着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四哥断然道:“父皇但凡是个人,就不会这么把儿子往死里坑!”
“没错。”三哥也难得跟四哥意见一致道:“父皇干不出这种事!”
“就,就是。”二哥也深以为然道:“虎,虎毒还不食子呢。”
“老六,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啊。”三哥笑着想捏捏他的腮,可他腮上已经没有肉了,只捏了个寂寞。
然后晋王正色道:“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状况,永远不要把父皇往坏处想!记住了吗,老六?”
“没错。”四哥也教育他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无不是的君父,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
“嗯嗯,明白了。”朱桢恍然,他也不笨,自然能听懂哥哥们的言外之意。
他这才悚然发现,不光是大哥,就连三哥四哥也比自己高明多了!
第八十五章 报案去
当天晚上,五兄弟一齐失眠了。
一是饿得睡不着觉。
都是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还有能吃死俩老子的大小子。劳动量还那么大,每天就指着这顿干饭过活。结果晚上只捞着喝了碗稀饭,肚子此起彼伏的咕咕直叫,好似蛙声一片。
二是气得。都是如假包换的天潢贵胄……好吧,虽然现在惨了点儿。但那也是一时走背字的天潢贵胄。这辈子哪受过这份气?
三是屋漏偏遭连阴天,就字面意思上那种。他们住的这间屋,当时虽然看着还算完整,但终究年久失修,一下雨就现原形。外头大下,里头小下,炕顶上还滴滴答答,哥儿几个只能抱着被子,蜷着身子躲避。
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朱桢上辈子都没遭过这种罪。其实何止今晚,他这阵子吃得苦,比上辈子吃过的苦,加起来都多。
他刚来的时候,还为亲王的身份沾沾自喜,现在却只想哭。
之所以没哭出来,是因为不想让哥哥们担心啊。
几个哥哥都表现出了很强的抗压能力。二哥觉着自己最大,得给弟弟们做表率。
老三老四更是把这种饥寒交迫的经历,看成对自己的一种磨砺。而且哥哥们都在照顾他,把炕上最干的地方留给他,五哥还用晒药材的簸箩给他遮住脑袋。
半夜里,四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炕上一跃而起,手脚利索的爬上了房梁。
“干嘛,诈尸啊!”三哥虽然没睡着,但还是被吓一跳。
“有种待会儿你别吃。”朱棣哼一声,待他下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小的油纸包。
摸着黑打开油纸,看不清里头是什么,好似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
老五拿起来捏了捏,惊喜道:“饴糖!”
“哪来的?”兄弟们惊喜声中,老三定要煞风景。
“前阵子下河捞了些虾米,去集上换的。”朱棣面不改色道。
朱木冈狐疑的看看他,心知这八成是老四在集上顺手牵羊搞来的。
但道德在饥饿面前十分苍白无力,他决定不再问下去了。万一老四承认是偷来的,那他吃还是不吃?
所以三哥决定不问了。不问就是不知道,不知者不为罪。
朱棣用柴刀将那块硬邦邦的饴糖小心拍碎,捡出最大的一块塞到朱桢嘴里。
“别嚼,含着。”
“嗯嗯。”朱桢含糊应着,泪眼汪汪,他可一直盯着呢。瞧见自己这块得有整个一半大小。
然后朱棣把四分之一大的一块给了老五,剩下的渣渣跟老二老三分了分。
老三也没说给自己少了,闭着嘴享受起来。
多久了,嘴里终于又有甜味了。
“唔……太,太美味了。”二哥也开心的合不拢嘴。
“咱,咱以前最讨厌吃糖了,没,没想到这吃糖多是件美,美事啊。”
“口水都甜了。”老五的情绪也终于好转了。
“别说话,浪费口水。”四哥提醒道。
老六使劲点头,就是就是。他一直紧闭着嘴,就是怕甜甜的口水流出来。
……
靠着这点儿甜,兄弟们好容易熬到天亮。
又吃了一顿光可鉴人的野菜粥,唐甲长便来叫去报官了。
兄弟们早商量好了,今儿一起去,往后也尽量不要落单。
便给平天大圣套上板儿车,把剩下的半袋粮食,还有农具、铺盖卷之类值钱的东西装车。
其实也没啥值钱的,半车都装不满。
赶车去县城的路上,唐甲长几番欲言又止。
见唐甲长明显有话说,老三便跟他故意落在后头。
“老丈,恁有何吩咐?”朱木冈低声问道。
唐甲长也知道,洪家最靠谱的就是这位。便点点头,也压低声音道:
“咱想问问。你们跟县太爷到底啥关系?”
“没关系啊。”
“真的?”唐甲长狐疑的看着他。“娃啊,都这时候了,你就交个底吧,咱也好帮你啊。”
“硬要说的话,他是俺爹的臣……呃,下属。”朱木冈低头看看自己露出脚趾头的棉鞋道:“当然这话说了也没人信。”
“这就对嘛,咱信!”唐甲长却笑道:“咱早就看出,县太爷对你们不一般了。所以老汉让你们去报官,可没指望官府能拿到那伙歹人。”
“是。”朱木冈了解的点点头。
响马来去无踪,可不是县里捕快能对付的。再说官府也不可能为了抢回几袋粮食,就去大动干戈。
“其实咱是想让你们去卖惨的。实话说吧,刚来时,你们发的东西比别人都多。咱在这几年了,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牛。”唐甲长指一指平天大圣道:
“还有盐巴,别人也是没发过,只有你们有。尤其粮食,你们比别人家多了好多……所以说,县太爷对你们是有照顾的。”
“这样啊。”朱木冈恍然,他之前就觉着有点不对劲儿。还说官府这么大方的话,怕是早就破产了。
现在听老唐这一说,他彻底明白了。
八成父皇是有旨意给到那临淮知县的。
想想也是,怎么说也是亲生儿子,而且还是五个亲儿子,父皇不可能完全放任不管的。
除非父皇真嫌儿子生多了,想要人道毁灭一批……
再转念一想,那来自临淮知县的特殊照顾,却八成不是父皇的旨意,而是他自己的善意。
因为以父皇的脾气,肯定是要求他要绝对保密,不得弄虚作假,还要让他们吃够苦头。怎么可能让他放水呢?
但既然韩知县释放了一回善意,那就很有可能再释放一回嘛!